跪在蒲团上向菩萨祈福的春白跟着转身,见得锦衣卫张峰匆匆行来,向辛益抱拳一礼。
“还是没有大人跟王妃的下落?”辛益见张峰神色疲惫而黯淡,已然猜出结果。
张峰果然摇头,说道:“靠近寺庙的山林都派人搜过了,没发现大人跟王妃的踪迹。”
事发以后,张峰当即联络了登州府衙,一是叫他们帮忙押送在寺里擒拿的东厂要犯,二是派人增援云盘山,寻找失踪的齐岷、虞欢、辛蕊等人。
如今,辛蕊那边已经大概查明眉目,派人去救,齐岷这边却仍然下落不明。
辛益黑脸沉着:“接着查。”
“是。”
张峰领命走后,辛益又开始在大殿里走来走去,春白跪在蒲团上祈祷,听得他脚步声越来越沉闷烦躁,不由多看了几眼。
最后一眼,被辛益逮住,春白被他那眼神吓得一哆嗦,忙扭回头。
辛益本想问“看什么”,转念想到她也在忧心,便缓了语气,改问:“几时了?”
春白看一眼更漏,回:“马上子时了。”
辛益整个人的气压明显更低。
春白抿了抿唇,劝慰道:“齐大人英明神勇,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辛大人不必太担心了。”
这是春白的心里话,上次在青州庙会上,齐岷就把虞欢护得毫发无损,这次虽然情况凶险一些,可是齐岷策马追上来时,气势相当撼人,春白莫名有一种信任感——齐岷一定是能救下王妃、护住王妃的。
辛益眼神依然很冷:“你以为我担心的是这个?”
“那……大人担心的是什么?”春白怔然。
辛益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略一思忖后,走上来。
“如果今晚上一直找不着人,那我家大人,跟你家王妃——”
辛益用手指着春白,语气越发有种咬牙的架势:“孤男寡女,荒郊野岭,会发生什么,你不担心?”
春白一震后,恍然大悟。
虞欢对齐岷的心思,已然快能媲美司马昭了,联想虞欢一直以来想要做的事,春白心惊肉跳,不敢再往下细想。
辛益便见春白眼神闪烁,嚅嗫说:“可是,大人先前不是都说了,齐大人是个连柳下惠都要自愧不如的正人君子。想来,像齐大人这样洁身自好的人,必然不会跟我家王妃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是吧?”
辛益一声冷笑。
春白:“……”
是呢,他家大人是正人君子了,可是她家王妃很不是啊!
春白挣扎:“……那就算我家王妃想要做什么,凭齐大人的本事,应该也不至于让王妃为所……欲为吧?”
齐岷那样的男人,他要是不愿意,哪个女人能侵犯得了?春白等着辛益的认同,然而半晌,等来的只有沉默。
春白:“?!”
辛益面沉如水,心乱如麻,走开。
春白大惊:“辛大人,难道齐大人对我家王妃……”
“做梦呢?”辛益打断。
春白弱声:“那就是说,他俩在一起还是很‘安全’的?”
辛益心想“安全个屁”,管他俩有没有做出越轨的事,今晚要是独处一夜,名声便必然难以保全。
众口铄金,日后这件事情传至万岁爷耳里,头一个被波及的,只会是齐岷。
辛益面色铁青,再一想最近齐岷对虞欢的态度,脸越发黑得锅底一样,转身往外。
“大人去哪儿?”
“找人!”
“大人等等,我也去!”
*
初秋的夜晚并不漫长,大概卯时,黑压压的天幕尽头开始破开一束微光。
齐岷小臂搭在膝盖上,看着那束微光慢慢扩开,天空从黢黑变成苍蓝,起身,走至虞欢跟前。
礁石堆里的篝火没有灭,亮光烨烨,虞欢睡在最里侧,睡姿又变了一个。
齐岷弯腰捡盖在她身上的外袍,发现衣袍早被她卷在身下,衣领被攥在她手心里,抵着脸颊。
齐岷试着拉了一下,没拉动。
风吹着篝火,跃动的火光照耀着底下人的睡颜,齐岷看了一会儿,敛眸,看向摆在地上的那一堆贝壳。
贝壳大大小小,统共有二十三个。
虞欢今年,是二十三岁吧。
脑海里莫名闪过这个念头,齐岷敛神,退开一步,在篝火前坐下。
篝火燃烧,驱散着身体上的寒气,齐岷往火里扔着树枝,再抬头看时,海天相接处光泽斑斓,鱼肚白吞没灰蓝,正放着金红色的霞光。
日头该探出来了。
齐岷垂眸,沉默少顷后,扔下树枝。
虞欢是被一阵“啪啪”的声音吵醒来的,睁开眼时,看见天光朦胧,有人在敲打她辛苦捡来的贝壳。
虞欢一骨碌坐直起来,不及发作,那罪魁祸首放下贝壳,站直身。
虞欢仰头,顺着朝上看,见齐岷脸庞逆着光,下颔朝旁边一扬。
“前面。”
“?”
虞欢转头,蓦地怔住。
漫天霞光万丈,一轮火红的圆日正从海平线上冉冉升起,似金龙跃海而出,喷射出万里金芒,焚化黑夜。
虞欢瞠目,扔掉身上的外袍,朝礁石外跑去。
齐岷捡起衣袍,穿回身上,衣袍还残留着虞欢身上的体温,暖烘烘的,夹杂一丝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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