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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奏疏属上柳尧章的名字递交上去,朱昀曦看后命发六部讨论。
    不出他所料,绝大多数大臣们不分派系集体反对,因为这份奏疏不止涉及税改,还威胁到官老爷们的切身利益。
    打个比方说,皇帝是大佛,官员是和尚,百姓是善男信女。
    这尊大佛供在紫禁城里,和尚们可轻轻松松收取信众们的香火钱,用这些钱满足七情六欲。若大佛下到民间,了解了信众的疾苦,知道座下是伙骗钱劫色的酒肉和尚,他们的好日子便到头了。
    言官们带头攻击柳尧章“妄议朝政,煽惑君主”,“包藏祸心,以管窥之说导君父于危境”。
    更有人拿出捕风捉影的看家本领,挖空心思挑他的罪状,连他“惧内”这条都被扯出来弹劾。
    以往哪个大臣遭遇这种围剿最轻都会落得贬官外放,从此一蹶不振。
    幸好朱昀曦先排兵布阵,把萧其臻安插到刑部尚书的位置上,又让锦衣卫密切配合。
    言官们疯狂泼脏水,萧其臻就从后方包抄。这些人都是长蛆的蛋,错处一大把,不消半个月查办了十几人。
    大臣们看出皇帝在杀鸡儆猴,稍有收敛。朱昀曦趁机宣布将采纳柳尧章的建议南下巡视。
    这决定更犯众怒,朝臣们怀疑皇帝早有南巡意愿,柳尧章的奏疏只是个幌子,都像护食的狗狂吠起来。
    先由言官组织第一轮抗议,之后文官们迅速声援。
    说朱昀曦不顾个人安危,劳民伤财,名为巡视,实则想游山玩水。
    并翻出他少时的旧账做证据,说他自幼轻万乘之躯,重无益之事。喜驰马捕鱼,操弓玩兽,不亲正人,不闻忠言,圣贤议理不明,古今治乱不知。如今做了皇帝仍不知改过,倘若执意南巡,定会加重民生困苦,加速政事弊坏。
    钦天监那帮官员还搬出天象劝谏,说今日京师狂风大作,摧毁了太庙屋顶的脊兽和天坛周围的树木,这是天心示警,假如皇帝再一意孤行,定会招致更大灾难。
    柳竹秋每天听柳尧章传递朝堂动向,关注皇帝与群臣间的博弈,焦心朱昀曦能否顶住压力实现南巡。
    他没有唐振奇式的凶悍打手,直接跟大臣们掰手腕,想赢得体体面面基本不可能了,而不体面的胜利又需要极大的魄力,这位在安乐中娇生惯养的年轻君主能有他老祖宗的铁石心肠和杀伐决断吗?
    这天下午柳尧章匆忙来报讯,说皇帝今天干了件□□爷也没干过的大事。
    今天朱昀曦在文华殿召见阁臣,命他们拟定南巡的敕书,钟启宇等人都不肯动笔,只萧其臻遵旨草诏。
    朝臣们闻讯,愤然集结一百多人跑到左顺门外长跪,哭着呼唤先帝,还有人以头撞门,哭闹声震动殿宇,任宦官侍卫们劝阻驱逐都不管用。
    钟启宇等人有了援军,集体向朱昀曦递辞呈,想撂挑子威胁他。
    “陛下当场发火,命锦衣卫带兵围住示威官员,不分品阶每人杖责五十,当场杖死七人。其余人受刑后全部投入昭狱拷问。陛下还拔剑劈坏了文华殿的立柱,唐阁佬年纪大,直接吓晕过去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廷杖事件后朱昀曦对涉事官员追加惩罚,四品以上罚俸一年,五品以下各记六十杖,分半年领完,即接下来每个月都得去昭狱挨十棍子,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带头闹事的十人削职为民,充戍边疆。
    钟启宇等辞职胁迫的阁臣也吃了瘪,朱昀曦驳回其他人的辞呈,只准了钟启宇的,将原吏部右侍郎米涵升调为吏部尚书。
    浙派势力受到打压,表明皇帝坚持南方税改的决心。
    萧其臻正式担任内阁首辅,并奉命主持今年的春试。
    这意味着今年高中的两榜进士都将成为他的门生,朱昀曦此举明显在扶植他培养自己的势力,以便更有力地牵制其他派系。
    他的这些行为被外界传为“专断独行,残暴不仁”,萧其臻的名声也一落千丈,沦为文人不齿的奸臣。
    不久柳尧章擢升刑部左侍郎,成为萧其臻的副手。有三哥做梯子,柳竹秋能间接接触政务了,这想必也是朱昀曦有意为之。
    二月二十五这天皇帝发布南巡诏书,任命何玿微为浙江布政使、云杉为广州镇守太监。皇帝离京期间政务由内阁会同司礼监商讨处理。
    柳竹秋看到这份人事调动,相信朱昀曦会将税改贯彻到底,欣慰之余又因朝廷的现状倍感惆怅。
    她一直认为将权力集中在皇帝一人手中弊大于利。圣主明君几百年不定有一个,平庸之主或者昏君却很常见,由后者定夺乾坤直如以苍生存亡为儿戏。
    所以由强大的官僚体系来制约皇权很有必要,这也是本朝文官集团形成的原因。
    然而当这个强大的制约体系里奸邪之辈占据主流,处处钳制皇权,明智的君王想要有一番作为就很困难了。
    由此可见这个政体相生几率少,相克是常态,多数时候在阻碍国家发展。不论皇权独大,还是官僚集团占上风,百姓都是牺牲品。
    政体畸形的根源就在于“家天下”的封建制度。
    皇帝是天下共主,百姓是牲畜,官员是替皇帝放牧的家奴。皇位传续又奉行嫡长子制,一代不如一代乃必然趋势。
    官员都是高傲的读书人,有几个甘愿勤恳为奴?参加科举的书生大多追求颜如玉和黄金屋,做官以后怎会不贪不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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