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尚志明白不答应这个条件柳竹秋断不许他参与,顺从地保证:“放心,我都听你的。”
心里却打定主意,假如事有不谐,他便与她同生共死。
她们敲定计划,找来萧其臻、何玿微、邓云芝这三个同谋。
他三人觉得计策虽险,却能出其不意,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邓云芝说:“你们都是官身,温大人的亲信跟班又常随她走动,只我鲜少抛头露脸,外面人都认不出来。明早就让我化装成东宫的宦官带他们出城,先护送表哥表嫂还有阮娘子去济南府找我爹,让他设法安顿他们。”
她父亲现任山东巡抚,为人正直开通,定有能力照应。
何玿微拗不过妻子,恳求柳竹秋千万教好陈尚志,防止他中途犯傻累死众人。
柳竹秋笑道:“裕哥那边你放一百个心,别看他傻,比聪明人还靠得住呢。”
次日清晨,她安排两辆豪华马车出发,让邓氏载着陈尚志在前面开路。
阮玉珠、楚生夫妇和两个邓氏的亲信丫鬟还有春梨乘坐后一辆,到时就谎称是东宫的侍女。只要守门将士相信前车里坐着真正的太子,量他们不敢再检查后边这辆。
上次陈尚志冒充太子去观音寺上香,得了他一身行头,今天真好穿上。
昨晚柳竹秋面对面教他模仿朱昀曦的仪态和表情,他用心记忆,练到了八分形似,十分神似,想到行动关乎柳竹秋的生死,他便豁出去了,临到城门口已彻底忘记紧张,只知成败在此一举。
京城九大门里朝阳门的守将孙佥事最是谄媚庸碌,他们因此选择从此处突破。
走到城门前,军士上前拦截,邓云芝掐着嗓子说:“我是东宫的长随,奉陛下谕旨出城办事,尔等休得阻拦。”
她递上东宫的令牌,军士去向长官报告,孙佥事快跑而来,向邓云芝拱手揖礼:“公公辛苦了,昨日我等奉御令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城。敢问公公此行可带了圣旨?如果没有请恕末将不敢违令。”
邓云芝冷傲道:“将军可打开车门查看,我这车里坐着活生生的圣旨呢。”
孙佥事诧异,小心上前打开她身后的车门,见车厢内端坐着一位身着金黄蟒袍,头戴翼善冠的美男子。
他曾在朝廷的祭典上见过这位天人之姿的储君,立时惊愕,再被他不怒自威地眼神瞟视,紧张得魂灵出窍,慌忙稽首参拜。
邓云芝故意嘘声警告:“殿下秘密出城,尔等休要暴露他的行踪。”
孙佥事唯唯应声,洞洞属属地关好车门,命军士放马车通过,压根不敢过问后面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邓云芝不慌不忙赶车出城,走出两里地开始全速奔行。跑到一座山林里,让众人下马,卸下车厢,推弃至悬崖下,将两匹马都让给春梨和陈尚志。她自带其余人步行上路,到前面的市集去另买车马。
春梨和陈尚志换上粗布衣服,二人都用碳粉涂黑脸面,戴上斗笠,打扮成普通旅客从东直门入城。
这道城门又称商门,平民百姓多在此做买卖,他们进城后混迹其中,磨蹭好一阵才分头回家,自信无人注意。
孙佥事放太子出城,下午九门提督来巡视,他便按规矩将情况上报。
九门提督再向东厂汇报,当晚消息入宫,庆德帝疑心大作,召太子来问。庄世珍历来护着朱昀曦,见皇帝脸色难看,忙偷偷派人报信。
朱昀曦今天只去马场转了一圈,听说有人看到他从朝阳门出城,脑海先闪过一道白光,晕眩之后前因后果如同写在白纸上的黑字一目了然。
“……知道了,父皇还等着呢,起驾吧。”
他强做淡定,随着轿厢颠簸,战栗一阵接一阵从身上滚过,轿子外呼啸的风雪都被他心中的轰响镇住了。
震惊、愤怒、恐惧、寒心、悲伤、灼急、无助、疑惑、彷徨、难以置信……所有负面的情感倾巢而出,令他恛惶无措,万箭攒心。
那冒充他的假太子定是陈尚志,指使他的不用猜也知道是柳竹秋,宫外只她持有东宫令牌,也只有她敢如此胆大包天。
后面那辆车上装着的大概就是那三个孕母,柳竹秋绝对知道他借腹生子的事了,否则不会未跟他沟通便擅自行事。
上次去她家探病,她的态度很奇怪,莫非那时已知情?
她以为事情是我策划的,以为我愿意这么做……那她铁定恨死我了!
这些可怕的猜想仿佛恶鹰啄食朱昀曦的心脏,被皇帝追责的恐慌反而落后一步。
他捂住绞痛的胸口,很快喘不上气,挣扎中打翻了手炉。
侍从们听到声响赶紧停轿,不等云杉撩起轿帘,朱昀曦已扑出来,倒在结冰的石板路上。
“殿下的心疾发作了!”
侍从们七慌八乱抢救太子,乾清宫的守卫见状忙去殿内报讯。
庆德帝原本憋了一肚子火,他知道儿子最大的优点是仁厚,最大的弱点是心软,刚才收到东厂奏报便猜测孕母是太子派人劫走的,又在今天亲自纵放出城,打算召他来狠狠教训一顿。
听说他在宫门外犯了心疾,先派人去验看真假。
庄世珍奔至现场挤开人群,见朱昀曦双眼紧闭平躺在地,云杉跪在一旁,两只手掌贴住他的胸腔不断按压。
庄世珍忙问情况,云杉哭道:“殿下没气了,以前徐太医说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就按《金匾要略》里的方法按压胸膛施救,奴才这是第一次尝试,不知有没有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