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女儿一起受辱,方体会到歧视之凶残,若能放下老脸,真想跑去萧家指着那眼高于顶的老太婆臭骂。
柳尧章好容易劝住他,愁苦道:“老爷还在这儿发火呢,您此番已闯下大祸了。”
柳邦彦不忿:“你爹我骨头再软也不是任人欺凌的主,量姓萧的还奈何不了我!”
柳尧章跺脚:“载驰兄自是无妨的,可您就不怕惹恼太子殿下?”
柳邦彦听这话蹊跷,催他详解。柳尧章不能再有保留,老实地兜了底。
“您知道季瑶已是殿下的人了吗?”
“多少能猜到,可我之前问过阿秋,她说殿下不反对她嫁人啊。”
“她真这么说?”
“当然,要不我怎会为她张罗婚事?”
“这就怪了。”
“你别绕弯子,快说,这事究竟有何不妥!”
柳尧章犹犹豫豫道出朱昀曦对柳竹秋的宠信,当日点名让他随驾出征,在五梁殿舍命掩护他,都是出于对妹妹的钟爱。
“殿下如此珍视季瑶,怎舍得她嫁人?您公开给她找婆家,不是在打殿下的脸吗?”
柳邦彦怛然失色,仍有些迷糊:“可是你妹妹亲口说殿下许她嫁人啊!”
柳尧章问明当时情形,怨叹:“季瑶肯定在跟您赌气,又以为您只是嘴上说说。”
柳邦彦始知自个儿城墙上骑瞎马,受儿女欺瞒大大作了回死,又怕又怒地抽打柳尧章。
“臭小子,这些事怎不早说!”
柳尧章躲避喊冤:“儿子一是怕您担心,二是怕您知道了又和季瑶吵架,谁曾想会横生枝节!”
柳邦彦打骂他也起不了作用,蟹黄蟹乱追问:“这么说阿秋以后铁定会入宫了?”
这点柳尧章还不确定:“季瑶不愿入宫,说殿下跟她许诺过不会纳她为妃。”
柳邦彦更惊,话音变得凹凸不平:“那、那、那他就一直让阿秋这样不清不白,不男不女地混下去?”
“……可能以后会有变化吧,反正季瑶是决不肯进宫的,也许等若干年后殿下热情淡退,到时会许她嫁人。”
“到时她都成老太婆了,还有谁会娶她!”
柳邦彦这会儿觉得朱昀曦比萧老夫人更可气。
女人最要紧的是有个好归宿,为他熬没了青春,守到人老珠黄,连个像样的名分都没用。普通男子这样尚且不义,何况堂堂储君?
柳尧章劝他冷静:“殿下都是顺着季瑶的意思,您又不是不知道那丫头的脾气,她追求的是海阔天空,让她呆在那种见不得的人地方,她宁愿去死。而且,您也不想柳家变成外戚,被清贵们嘲笑吧?”
本朝对外戚限制极多,外戚只得做散官,虽能封公侯,爵位却不得世袭,且子孙三代内无缘科举。因历代后妃驸马都出自寒门,其家族也多无名望,这对柳家这样科甲兴旺的官宦大族来说无异于自贬身价。
柳邦彦怀疑家里的祖坟出了问题,怎么自己的后半辈子老是被这类进退维谷的灾厄缠绕呢?
他再次感觉女儿是来讨债的,迟早要轰轰烈烈清算他和父亲犯下的罪孽。
柳尧章回到灵境胡同,萧其臻还在等消息。
好友之间遭遇尴尬事,他不知如何启齿,费力说道:“家父尚在气头上,此刻见面只会难堪,今日就请兄长先回去吧。至于季瑶,她和太子殿下……”
他觉得现在再向萧其臻隐瞒柳竹秋和太子的关系就太过分了,正准备如实坦白,萧其臻先打断:“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柳尧章惊讶不已,忙问:“你几时知道的,是季瑶告诉你的?”
萧其臻摇头:“这就无须多言了,只怪愚兄福薄,没能抓住这场缘分。眼下就怕殿下获悉此事,会责怪令妹。”
倘若因此令柳竹秋受难,他将无法原谅自己。
柳尧章怎忍责怪倒霉的失意人?安慰:“载驰兄不必过分担忧,我已派人去叮嘱那黄媒婆守好口风,她不张扬这事便不打紧。”
他不想想媒婆的嘴就像黄河决口,岂是人力能封堵的?
黄媒婆常在大户人家进出,自视甚高,想她到了公侯府邸,家主尚能客客气气招待一盏香茶,几曾受过这等窝囊气?把柳家的请求当做耳旁风,极力去向她认识的官眷诉苦,以图败坏萧家名声。
不出数日,全京城都知道柳邦彦去萧家为女儿提亲,被萧老夫人痛斥驱逐。
舆论却并未如黄媒婆所愿。
柳竹秋名声糟糕,稍有根基的人家都不愿娶这样的儿媳,旁观者认为萧老夫人只是处事燥辣了些,立场并没错,合起伙来嘲笑柳家。
蜚语甚嚣尘上,朱昀曦岂会不知?
恼怒疑心似晴天霹雳击穿他的脑子,气到吃饭时端起碗就随手砸烂,出门撞见宫人说笑就喝令掌嘴的地步。
忍耐半日命人召柳尧章来问原委。
柳尧章从昨天起眼皮便跳个不停,为这一刻做足了准备,见到太子依然止不住脊梁发软,磕头哀辩:“此事实属误会,家父不清楚殿下与舍妹的事,那日和舍妹争执,一时赌气擅自邀媒提亲。微臣事后已向他说明内情,家父十分后悔,急派人去求那媒婆保密。谁知媒婆记恨萧家,故意四处张扬,造成此等尴尬局面,微臣一家愧惶无地,乞请殿下恕罪。”
朱昀曦严肃追问:“真是你父自作主张?不是柳竹秋自己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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