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昀曦灵敏地提出要求:“儿臣一时想不出有什么愿望,可否换成别的形式?”
“别的形式?”
“假如儿臣今后犯了过错,父皇能不能宽恕一回。”
他想留着这个护身符,将来为他和柳竹秋开脱。
庆德帝觉得儿子孝顺能干善良听话,纵然犯错也左不过是骄奢顽劣之类的小过,当即爽快应允。
这下朱昀曦心里踏实多了。
他记得对柳竹秋的承诺,适时启奏:“那天在五梁殿儿臣几遭毒手,全靠温霄寒英勇护驾,父皇已赐了她爵位,但她似乎对做官很更兴趣,若京中有合适的职务空缺,能不能派她担任?”
庆德帝说:“朕也有此意,明日就将此事交给宰执们商议,看看给他安排个差事。不过他虽立了功,毕竟履历不足,一开始不可能担任太高的职位。”
这点正合朱昀曦心意,欢喜地替柳竹秋谢恩。
庆德帝看出他很宠信温霄寒,善意提醒:“温霄寒是个忠臣干将,可你也不宜在人前过度施恩,须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对待贤才,冷淡一些方是爱护。”
朱昀曦懂得这些权术,回程中已同柳竹秋讨论过,她也希望他能适当给予打压疏远,免得回京后惹人嫉妒,沦为众矢之的。
打压她,我会心疼,疏远她,最难受的人也是我,真伤脑筋啊。
他不知道柳竹秋此时遭遇了比这更棘手的麻烦。
她和还朝的功臣们在太和门前等待面圣,司礼监先来颁旨传宴,唐振奇亲自宣读圣旨。
柳竹秋久不见唐振奇,接旨后随众臣去向他问好。
唐振奇见了她眉毛一横,眼眶里射出毒箭,冷酷地扭头走开了。
强烈的敌意令她惊疑,紧张思索原因。
宫人请大臣们去文智殿用茶,走到半路,张鲁生突然闪出来。
好友相聚,柳竹秋喜笑行礼,张鲁生却急匆匆打断,招呼她到僻静角落说话。
“温大人,你刚刚见到唐振奇了?他看到你是什么反应?”
柳竹秋联系方才情形,连忙求问:“小弟离京期间是不是发生了变故?”
张鲁生四下张望,嗓门压得更低。
“你可认识一个叫权厚宰的朝鲜留学生?”
“他怎么了?”
“北直隶寇乱爆发后乐原君提前搭海船回国,那权厚宰也跟着回去了。他到了汉城,向亲友炫耀在北京的见闻,尤其说到协助乐原君和你揭发张钦翁子壮杀人冒功案一节,之后很快走漏了风声。那会儿辽东还在打仗,朝鲜那边的消息过不来,直到昨天那儿的探子才回京通报此事,不然唐振奇老早便知道了。”
柳竹秋当初见权厚宰对那桩冤案守口如瓶,以为他嘴巴很严,未曾想他一朝得志骨头便轻了,居然不守约定随意对外透露秘密。
唐振奇知道是我揭露张钦的罪行,一定猜到我是假投诚了,再回想高勇、汤敬之的案子,更会醒悟一直在被我算计,这下非弄死我不可。
张鲁生看来,柳竹秋此刻不啻插标卖首,让她赶紧向太子求救。
柳竹秋几经生死,遇事更加老练沉稳,反过来安抚他:“大人莫慌,小弟好歹是个伯爵,唐振奇再猖狂也不至于今天就杀了我,等赴完庆功宴再做计较。”
话是这么说,她脑子里已在马不停蹄想对策。
她今非昔比,量唐振奇不敢像从前那样明目张胆来索命,很可能使用构陷政敌的惯招——向皇帝进谗言。
他昨天才知道我是卧底,肯定还来不及跟陛下说我坏话,我得先发制人,做好这方面的防范。
酉时三刻,百官齐聚南熏殿,萧其臻来得特别早。
白天他也去德胜门前接驾,看到了日思夜想的女人,见她荣膺爵位,因志向伸展而意气风发的样子,他比自获封赏时更喜悦。
可惜身影被淹没于人海中,不便追逐队伍移动,未能挤进她的眼眶,忍了大半日才能到宫宴上来寻芳踪。
正翘头在一堆晃动的乌纱帽里搜寻,那令他牵肠挂肚的佳人先在身后招呼他。
“萧大人。”
柳竹秋心怀急事,没空理会萧其臻跟在惊喜之后的那一系列复杂神情,还不顾忌讳地拉着他的袖子向人少的地方走去。
萧其臻见状情知出了大事,帮她提防四周情况,停步时先专心听她说话。
“唐振奇发现是我策划揭发了翁子壮冒功杀人案,大概知道我们是假投诚了。”
萧其臻惊骇,首先担心她的安全。
柳竹秋说:“我现是朝廷要员,他不会蠢到直接下毒手,估计又要借刀杀人。”
萧其臻会意:“他能自由出入内廷,真在陛下跟前搬弄是非我们如何防得住?”
“所以要让陛下知道他对我有偏见,拉低他的信用。待会儿宴席开始你多带一些人过来劝酒,务必把我灌醉。”
柳竹秋做好部署,掏出藏在袖子里的“化酒丹”。
昨天朱昀曦说庆功宴上一定有很多官员会来向她敬酒,不喝扫兴,喝多了又怕她吃不消,特地送她这种太医院研制的解酒灵药,以应付此种场面。
她提前含服一粒,叮嘱萧其臻待会儿做戏务必自然些,别被人瞧出破绽。
戌时,庆德帝和太子驾临南熏殿,内官念祝词,群臣谢恩,依次入席坐定,盛大的宴席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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