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行事圆滑,心里再不快也不会冒然显露,顶着逼真的假笑向他请安。
桌案上已摆好丰盛的早餐,京华火腿,福建干贝,山东海参,岭南鲍鱼,太子喜欢的美食一样不少。还有十几道应景的荤素点心,粥水也有五种口味。
朱昀曦让柳竹秋坐到他身边的位置,说:“你受了伤,得多吃滋补的食物。”
柳竹秋推说:“微臣听说受伤后不宜食用海鲜等发物。”
他笑着辩驳:“你听他们胡说,孤问过太医院的院判,他说平时身体健康,吃了海鲜不会发病的人受伤时用鲍鱼海参之类的水产进补还有利于伤口愈合呢。”
他不想对柳竹秋自称主上,也看不惯她一嘴的胡子,只留云杉伺候,命余人都退下。
柳竹秋想进谏,多一个人都碍事,问明云杉还未吃饭,媚笑着请求太子:“云公公也还饿着呢,求殿下许他下去吃饭,让臣女伺候您就够了。”
朱昀曦也想抓紧一切时间和她独处,挥手让云杉出去。
等人都走光了,柳竹秋撕下假须,去水盆里净过手,仪态端庄地走到朱昀曦身旁。
朱昀曦看着她比山珍海味更喜人,拍拍大腿,示意她坐上来。
柳竹秋挤出最甜腻的笑容,之后悍然赤手从碗碟里抓取食物,垒成两碗,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拉住朱昀曦的袖子。
“殿下住在蒙古人的帐篷里,就该按他们的习惯吃饭。臣女在草原时见那儿的人都席地而坐,空手抓着食物吃,我们也来照办吧。”
朱昀曦被她硬拽着坐到地毯上,慌促尴尬极了。
柳竹秋怡然地拈起一只扁食塞进嘴里,一边大肆咀嚼一边似笑非笑盯着他。
朱昀曦打死都做不出这等野蛮举动,知道她在故意刁难,也明白她促狭的原因,吭吭哧哧辩解:“你别生气嘛,我只说不想去住窑洞,让他们随便给搭个帐篷,他们非要弄成这样,我有什么办法。”
柳竹秋装傻:“侍从们尽职尽责,殿下是天潢贵胄,正该居住贝阙珠宫,弄成这样臣女还觉得太简陋呢。”
朱昀曦虚愧地睨着她:“我知道你不止怪我兴师动众,还怪我不该在行军打仗时吃这么丰盛的饭菜。”
柳竹秋懒得自个儿想词,直接拿他以前说过的原话来讽刺。
“殿下是太子,享受万民供养,本就该金尊玉贵,列鼎而食。”
朱昀曦也还记得这句话,苦笑不迭:“你记性也太好了吧,我真是一不小心就会被你抓把柄。今天是为了给你进补才叫御厨多做了几个菜,离京这一个多月我都吃得很俭省,每顿顶多十个、不,顶多八菜一汤。你也知道我的身份,起码的体面总还是要讲嘛。而且那些菜我吃不完都赏给下人了,绝对没浪费。”
他见柳竹秋只管瞧着他,心里很不自在,摇着她的肩膀求饶:“你想教训人就说话,别这样装哑巴。”
柳竹秋咽尽口中食物,也用撒娇还击:“人家又不是粗人,嘴里包着吃的,怎么敢回您的话嘛。”
朱昀曦忍俊不禁,抓住她的右手腕,举起油腻腻的爪子。
“空手抓东西吃还不叫粗人?”
“人家说了这叫入乡随俗。”
“你就会拐弯抹角挖苦我。”
“臣女怕直来直去会挨板子。”
“不会的,我说过你就是狠狠骂我,我也不生气。这次是我错了,往后一定节俭躬行,外出时与臣下将士同甘共苦,绝不铺张浪费。”
他认真检讨,扶柳竹秋起身,刮刮她的鼻梁笑道:“这下满意了吧?让我这么用心讨好,你是独一个。”
柳竹秋正色纠正:“殿下这么说臣女就是摆布君心的罪人了。臣女并不想让您学隋文帝穿带补丁的旧衣裳,或者像宋武帝亲自去耕地。只求您在吃饭穿衣前多想想那些辛勤劳作的农夫织女,体恤他们的不易,在朝野上下倡导俭以养德的好风气。”
她如今住在朱昀曦的心尖上,说话比玉皇大帝更有分量。
朱昀曦点头许诺一定照她说的戒骄戒奢,让她重新洗了手,两个人规规矩矩坐下吃饭。
他趁她为他盛粥夹菜时问:“叔端劝你跟他回京了吗?”
“嗯。”
“你还是不肯跟他走?”
“殿下不是许臣女留下伴驾吗?”
“唉……”
朱昀曦一声幽叹,略带苦恼地望着她:“我昨晚回来又仔细想了想,让你跟去前线实在太危险了,还以为叔端能劝住你呢。”
柳竹秋一心想立功,见太子犹豫连忙使出狐媚手段来争取,主动起身上前搂脖子坐大腿。
“臣女好不容易跟殿下团聚,怎舍得离开您?一定要寸步不离守在您身边,以免您再遭遇前天那种危险。”
朱昀曦把她的迷魂汤当甘露,觉得这话尤其动听,搂住她的腰甜笑试探:“你真舍不得离开我?那以后我走到哪儿你也得跟到哪儿。”
柳竹秋还没练出神仙的读心术,不知他话里有话,用力点头以达到奉承目的。
朱昀曦喜得使劲掐了掐她的腰,柳竹秋又痛又痒,不禁随手揪住他的腮肉。
这动作无异于拔龙须,朱昀曦出生起还没被这样对待过,失惊气笑:“柳竹秋,你也太放肆了吧!”
柳竹秋自悔忘形,急忙撒手,娇声狡辩:“殿下自己说私底下可以不论尊卑,臣女拿您当亲近的人看待才敢跟您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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