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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昀曦说:“忠义守节之士,出于天资,非关居位贵贱,受恩深浅。只可惜这样的人处身卑微,庙堂上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庆德帝露笑:“皇儿似乎言有所指。”
    朱昀曦跟着微笑:“禀父皇,油墨自燃一事其实是温霄寒奏报给儿臣的。他还同时提出了皖赣赈灾的新建议。”
    他向皇帝陈说柳竹秋让相邻富裕省份对口支援灾区的赈灾方案,并奉上她替受灾百姓请命的诗句。
    “三月天无雨,林钟②苦蚱蝗。甑瓯生浊垢,妻子少衣裳。乞愿吾皇意,翻为暖日光。黎民承惠照,荒岁不逃亡。”
    庆德帝赞赏感动,不住拈须点头。
    “这温霄寒不止文采学识出众,还熟知经济民生,有达权通变之能,忧国恤民之仁,假以时日堪为宰辅之才啊。”
    朱昀曦喜欢父皇夸柳竹秋,却对最后半句话不以为然。
    天下人才济济,多的是男子能做宰相,这样举世无双的女子则必须放在他身边。
    这份私心还不宜表露,他信守与柳竹秋的约定,怂恿皇帝召见她。
    庆德帝打量儿子在替宠臣邀官,也想正式见一见温霄寒,说:“去年太后生辰,温霄寒所献的万寿图画得很好。你去问问,他近期若有新画作,就带来让朕赏鉴。”
    朱昀曦传话柳竹秋,三日后安排她在观鹤园面圣。
    柳竹秋早前在茶楼与庆德帝吃茶聊天,见面还得装出大惊惶恐的样子来。
    庆德帝含笑赦免她的不敬之罪,和蔼道:“当日与晴云一场叙谈,如沐春风,回味悠远。朕早思召见,今日方才得便。”
    柳竹秋叩首告罪:“草民愚钝粗鄙,冒渎天威,不胜惶恐之至。”
    庆德帝赐她平身,命她呈上画作。
    柳竹秋说:“草民近来有感时事,信手涂鸦两卷,伏惟陛下过目。”
    今日庄世珍伴驾,接过她手里的画卷放到庆德帝跟前,次第展开。
    第一幅画是豪绅饮宴图,画中男女个个“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③”,举着金樽玉盏,吃着百味珍馐,一派饕餮盛宴,酣歌恒舞。
    第二幅画是流民逃亡图,画中灾民无不满面尘灰,鹄面鸟形,穿着破如褴褛的衣衫,有的甚至衣不蔽体,一簇簇扶老携幼,扑爬哭号,犹如人间地狱。
    庆德帝只看画面已品出讥讽之意,再看那流民图的左侧画着一块“平荆襄碑”,一群流民正围着那块碑痛哭流涕。
    这景象明显在指代先帝时期荆襄一地的镇乱事件。
    当年朝廷下令驱赶荆襄流民,引发了一场多达百万人参与的大暴动。
    先帝命一重臣总督湖广荆襄军务征讨叛贼,这大官不分青红皂白,见着流民一律剿杀,逼迫押送百万人回归原籍。
    在“还乡”途中数十万人惨遭疫病、饥渴折磨而死。
    这场疯狂的大屠杀后叛乱得以平息,大官得意地在十堰一地树起一块“平荆襄碑”。
    遭受屠戮的流民和正义之士都对他的残酷暴行深为愤慨,将这块坐落在累累白骨之上,涂满鲜血的“平荆襄碑”称为“堕泪碑”。
    庆德帝以“孝”著称,最忌臣下诋毁先帝,看到这项不光彩的记录顿感不快,脸色瞬间沉下去。
    朱昀曦见状忙假意喝问柳竹秋:“温霄寒,你画的是什么?”
    柳竹秋沉着道:“禀殿下,草民听荆襄地区来京的人士说那里的百姓受战乱摧残,致使饿殍遍野,尸骨盈山。而临近州县的豪绅们依然日日花天酒地,只等流民们被逐回原籍,他们就能得到更多可供压榨的奴隶。草民有感黎民蒙难,国家失财,于是即兴画了这两幅画。”
    关于流民的惨状庆德帝从小到老听过无数版本,早已麻木,只认定这是威胁国家安定的毒瘤,哪怕血流成河也要坚决割除。
    因温霄寒触了霉头,本欲斥责,忽听他说到“国家失财”四字,不禁提起注意,问他:“何谓失财?”
    柳竹秋躬身奏告:“古代荆襄本是富庶之地,昔年刘备因得荆州而立,由此入主西蜀得与曹魏、东吴三分天下。唐时的著名诗人如李白、白居易等都曾作诗赞叹当地的繁华盛景。后经数代战乱才沦为不毛之地,但这数十年来经过几代人的开垦,许多荒地都变成了沃野良田,另外还有广袤的林地和矿产资源,都是可汲取的财源。倘若朝廷能在当地重设州县,准许流民随处附籍,让他们成为编户纳粮当差。不仅能不费一兵一卒平息暴、乱,还可为朝廷增加大量赋税。草民听说单是这次出兵镇乱已花去百万军饷,而收编流民每年的创收岂止百万,这一来一去就是双倍的损失呀。”
    任何道理都不及利益能打动人心,尤其是视天下财富为私人产业的皇帝。
    庆德帝细算这笔帐确实肉痛,认真询问:“以前也有人提过这类办法,但都没有具体措施,晴云心中可有成算?”
    柳竹秋说:“草民认为可沿用东晋时期侨置郡县的办法,让靠近各县的流民附籍,在远离各县的流民地区建立州县,编排里甲,放宽徭役,让流民们安稳定居。”
    “要是外地的流民听到消息,向荆襄大规模逃亡,岂不是要引发新的动乱?”
    “朝廷可设置附籍要求,规定在当地耕种三至五年以上的流民才许附籍,附籍之后再开始征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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