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振奇调侃:“这芥蒂真长在殿下心里?我看未见得吧。”
柳竹秋忙躬身告罪:“求千岁莫要开这种玩笑,晚生委实受不起。”
唐振奇笑哈哈拉起她:“我又不会去太子殿下告状,你何须惶恐。”
孟亭元见他心情大好,邀他去观赏牡丹花。
那些花经过精挑细选,认真打理,真个香胜兰麝红胜霞,千娇万态竞芳华。
唐振奇酷爱珍卉异葩,听孟亭元说这是他专门差人去洛阳为其挑选的,辴然道:“先生如此有心,我也得送你一样贵重礼物方可还礼。”
孟亭元取下花蕊中的小茶袋,命人烧水冲泡,又呈上柳竹秋带人制作的牡丹酥。
上好的兰雪茶沾了牡丹香气更显清雅。牡丹酥是用酥油团烹炸的,色彩艳丽,形如牡丹盛放,令人看了食指大动。
唐振奇连夸这套茶点有新意,孟亭元说:“这是时下年轻人的玩意儿,老朽哪里懂得,都是温晴云置办的。”
唐振奇见温霄寒俯首帖耳,望着他恭谨微笑,仿佛一头被驯服的骏马,急着要取悦他这个伯乐。心中得意舒畅,不客气地享受起主人权利,说道:“今日我们赏牡丹花,饮牡丹茶,吃牡丹酥,颇得闲情雅趣,若再吟一首牡丹诗就更妙了。”
孟亭元看向温霄寒:“晴云,你擅长吟咏,还不献一首诗为大人助兴。”
柳竹秋逊顺拱手:“蒙大人们抬爱,晚生献丑了。”
她早打好几篇腹稿,先朗诵一首以阿谀为主旨的七绝。
“嫩蕊丛开学士家,贵人驾到赏繁华。欲登迢递青云路,孝敬芬芳一碗茶。”
这马屁拍得唐振奇心气舒爽,当场出豪言:“你这牡丹茶香甜可口,至少值得一个五品知府。”
孟亭元笑斥柳竹秋:“让你咏牡丹,没让你借物言志,另做一首切题的。”
柳竹秋不旋踵地吟道:“秾艳新枝兴庆妆①,挽留春意曳霓裳,为迎王侯驻足看,争放清香腻粉光。”
她直接用“王侯”来恭维,立马让唐振奇乐开了花,招手叫她坐到身旁,拍肩笑赞:“都夸晴云才调秀出,今日一见名副其实。你若真心待人,谁还不拿你当宝贝呢?”
柳竹秋忍住厌恶笑谄:“晚生虽未弹剑而歌②,也盼得遇明主。”
唐振奇爽快道:“真正会识人的明主,连鸡鸣狗盗之徒都能尽心安置③,遑论晴云这样的昆山之玉。你若想出仕,我明天就能为你弄到一官半职,不过嘛……”
柳竹秋知道他要提条件,恭敬请示:“千岁能宽恕晚生已恩深似海,若有驱遣,晚生无不遵奉。”
唐振奇打量她可以试验,便说:“太子殿下身边少贤臣,连累他常受大臣指责,为此又常惹陛下和皇后娘娘生气。我对此非常担忧,奈何缺乏有效途径监督那帮臣僚。晴云常伴殿下驾前,今后可否与我多通声气,使我能更好地关心侍奉殿下。”
他这企图柳竹秋事先已猜着了,故作迟疑道:“太子殿下严令身边人泄露他的隐秘,但千岁既然提起,晚生又怎敢推却,只是……”
“只是什么?”
“假若殿下知道晚生投至千岁旗下,多半会就此疏远晚生。”
她表现得越谨慎,唐振奇的疑虑就越小,大度地为她行方便:“这个好办,我们暗中往来,不叫外人知道不就行了。”
柳竹秋暗喜,她巴结唐振奇的事不曝光,便不用承受舆论压力,这将计就计的第一步就走得又顺又稳,实乃天助。
骗过唐振奇,刺客不会再来了,她让瑞福护送文小青母子回周坎子庄。
张选志见温霄寒打赢了与贾令策的官司,派人送信说孙子已病愈,请她回去教书,并亲设盛宴款待。
二人见面后都装没事人,融洽地吃喝聊天。
张选志为哄她高兴,告知一则尚未公布的密闻。
“日前沧州知府来报,贾令策在沧州境内的旅店里暴病身故了。”
柳竹秋惊讶住筷,狐疑道:“真是病死的?”
张选志笑出不屑:“当然不是,咱家已查过了,是沧州的镇守太监派人干的。知府协助善后,编了个说法糊弄陛下。不过陛下并不在意,咱家也就只当没这回事了。”
柳竹秋追问:“那镇守太监为何杀他?”
张选志沾酒在桌上写了个“唐”字,柳竹秋又是一惊:“唐珰和贾令策交厚,怎会如此?”
托她的福,张选志这回看戏看得过瘾,乐得做事后诸葛亮为她分解内幕。
“他们哪里有什么真交情,不过为着利害,猫鼠同眠。如今一方倒台,另一方自然急着撇清。咱家还知道贾令策背着唐振奇干了不少挖他墙角的勾当,唐振奇估计早有不满,正好趁他落难时泄愤。”
“贾令策毕竟曾是首辅,他们怎敢如此张狂?”
“这就叫下架的凤凰不如鸡,他们这种人树敌太多,权在命在,若是手中无权了就只有死路一条,即便唐振奇不杀他,别人也会下手。”
一入歧途,永无退路,为保住赖以为生的权位,必须作更多的恶,杀更多的人,这就是促使奸党们变本加厉凶狠的症结所在。
柳竹秋深刻认识到官场的血腥黑暗,也理解了父亲的懦弱畏缩,但最令她骇心的还是庆德帝的冷酷。
一旦失去利用价值,首辅也能弃如敝履。臣民们总拿“仁孝”二字颂扬他,何曾想到帝王心术是人世间最残忍无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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