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仲游赶过来喝问柳竹秋。正在走来的陈维远和云杉也看到动静,慌忙跑到近处,放下食盒,手忙脚乱扶住朱昀曦。
“殿下,您怎么了?”
“柳竹秋,你对殿下做了什么!”
柳竹秋自觉玩笑开大了,窘道:“我刚才在吃牛肉干,进献了一块给殿下……”
陈维远怒骂她不知死活,被朱昀曦制止。
“是孤让她给的,不必责怪她。”
“殿下,您不能随便吃外人给的东西啊!”
“孤只是好奇,行了,别再说了,摆膳吧。”
这洋相出得有点大,朱昀曦感觉难堪,脸上的红潮迟迟不退。
云杉见他额头脸庞都汗湿了,忙拿手绢为他擦拭。
柳竹秋细瞅他擦汗以后那妃色的绢帕干干净净,绝无粉痕,足见真是天生丽质。再看他此时眼圈脸颊薄红晕染,微微喘着气,汗意濡润,争似雾中春花,酥酪染脂,俨然独立北方之态②。
柳竹秋生平第一次遇到无力解答的难题:如何能在与太子春宵一度后全身而退。
并预感这问题将会困扰她很久。
朱昀曦将她的呆愣理解成惶恐,和声勉慰:“柳竹秋,孤王恕你无罪。你不是饿了吗?孤王赐你御膳一份,坐下享用吧。”
他命云杉分菜给她,回想牛肉干那无法忍受的火辣,又忍不住质问:“那牛肉干像裹了刀片,燎得人嘴里起泡,你吃了为何没事?”
柳竹秋答:“蜀人嗜辣,臣女自小吃惯家中饮食,还觉得越辣越爽快过瘾。”
“哼,尽吃这种要命的东西,才会养出这等刁钻个性。孤王命你今后戒食辛辣,多吃性甘味平之物,和养脾性。”
“臣女遵旨。”
柳竹秋退后两步站立,等待云杉赐饭,视线扫向地面,猛见草丛间藏着一片僵死的虫蚁。
“殿下且慢!”
她抬起右手快步走近朱昀曦,迫使他顿住已送到嘴边的茶盏。
“刚才的水里有毒!”
她拨开草丛,指着虫尸说:“刚才臣女不小心打翻水壶,壶里的水就洒在这个位置,碰过水的虫子都死了!”
众人大惊失色,陈维远忙让单仲游抓来一只麻雀,以水壶里残留的水喂食,麻雀很快抽搐死去。
有人妄图谋杀太子!
石破天惊的信息压垮侍从们的脊梁,陈维远、云杉、单仲游同时伏地急告,拼命自证清白。
朱昀曦神情凝重,脸上现出极不协调的铁青,柳竹秋注意到他膝上捏出血管的拳头,明白他在努力维持镇定。
“此事先勿声张,等回宫再议。”
他的声音比平时沉稳,却比疾言厉色的吼骂更紧地拽住柳竹秋神经,在他起身的一刻跪倒,忐忑郑告:“殿下请多加小心,断不可大意!”
若非她失手打翻水壶,朱昀曦可能已误喝毒水,这救驾之功已然成立了。
“柳竹秋,你刚刚救了孤王,孤王回头自会奖赏你。”
“臣女不要奖赏,只求殿下平安!”
柳竹秋这番诚意如假包换,太子身系她的希望前程,绝不能有闪失。
而且……美人难得,她也不忍见其红颜薄命呀。
朱昀曦不答话,少时,命她抬起头来。
她仰头正接住树梢垂落的日光,刺痛的眼珠赶紧分泌泪液自救,无意中营造出泪眼婆娑的效果。朱昀曦误认为是她有感而发,心下稍动,不禁伸出食指勾起她的下巴,认真在她脸上寻找可爱之处。
柳竹秋不敢妄动,任一颗泪珠溜出眼角,被太子的拇指接住。
他的笑容释放出前所未有的柔情,尽管微乎其微,也抵得过千山万水的灵气,宛若一只温软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孤王会小心的。”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谢逸《西江月》
②出自李延年《李延年歌》: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第二十三章
柳竹秋回到灵境胡同的租房,瑞福满面焦虑地迎出来。
“先生,有人求见。”
柳竹秋若不在此间,一般只让客人留下名帖,日后回访,不会允许外人留驻。
她心想瑞福破例定有缘故,走进天井,书房里抢出个穿陈旧蓝布衫的男子,扑通跪倒在她脚下,抱腿哭嚎:“温先生,求您替我伸冤啊!”
他抱得太死,柳竹秋一时挣脱不了,急得瑞福直跺脚,用力拖拽那男子,詈责:“你这人太没规矩,早知道任你死在外面也不许你进来!”
男子涕泪滂沱,松手后顿首有声,满口呼救喊冤之辞。
瑞福说:“这人午时来敲门,非要见您不可,又不肯说姓名。小的让他回去,他就坐在大门外不走。小的怕被过路人瞧见,生出非议,只好放他进门。没想到他会这样。”
柳竹秋睇目查看,见他半张脸包着纱布,露出的那半张脸散布着斑斑点点的伤痕,像是烫伤。看那悲恸欲绝的情状,估计真受了天大的冤屈。
往常有形形色色的人前来拜访温霄寒,但从未有过来找她伸冤的,事出蹊跷,倒要问个明白。
“你要伸冤该去官府,何故来我这里?”
男子犬伏悲鸣:“去官府小人只有死路一条,唯有先生能助我。”
“这可奇了,那你且起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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