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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竹秋揶揄:“亏你还是男人,胆子这般小。”
    瑞福认真道:“小的受三爷重托保护先生,怕自己人小力微完成不了使命。”
    他对柳尧章忠心耿耿,明知柳竹秋是女子,也一直严格遵守主人命令只称呼她“先生”。
    柳竹秋点头赞许,望着鸦群飞来的方向说:“路的尽头估计是座废弃的村落,我们找不到当地人打听,去那里或许会有发现。”
    他们上马,继续朝前挺进,不出五里地,沿途接连出现被草木吞噬的民居,看破损程度都是近一两年才废弃的。那些黑漆漆的门窗好像深沉的眼睛和正在呐喊的巨口,如泣如诉地迎接来访者。
    再往前不远,果真出现一座寒烟缭绕的荒村,村内大部分房舍墙垣屋瓦都完好无损,有的篱笆整齐,院落里的青石板也是新铺就的。
    家私虽空了,但连着好几户厨下都散着若干打碎的炊具碗盏,厅堂里还挂着积灰的神佛画像,不像正常搬迁的样子。
    “先生,这里的人好像遇到了意外,是在短时间内匆忙搬走的。”
    “嗯。瑞福,你看这里有脚印。”
    柳竹秋指着位于两座房屋间的草径,上面有一行经反复踩踏形成的杂乱足迹,有的翻着泥土,是两三天前留下的。
    二人寻迹进入一片松林,密实的树梢遮蔽阳光,林间阴气森森。鸦雀都噤声了,剩下死期将至的寒虫尚在苟延残喘。
    瑞福替主人查看地形,当视线落向松林右下方的沟壑,他感到一块坚冰滑进了颈窝。
    “先生,那边有好多坟堆!”
    成片的坟冢粗略计算有一两百座,大小不均,粗糙的堆建手法却相同,通过坟头杂草的长势判断,应是同一时间建造的。冢间零星洒落着白色的纸钱,前不久刚有人来此祭拜。
    瑞福在坟地里转了一圈,没找到一座墓碑。柳竹秋因此推测这里葬着的就是去年乱民案中的死难者。
    “再仔细找找,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这回真不虚此行,他们在北面一座坟包下找到一块半埋土中的斗大岩石。石头生满青苔,朝南一面被刮出成人巴掌大的一块空白,上面用红油漆画了一只头戴官帽的兔子,正与那日宫墙上的图画吻合。
    “这大概也是那涂鸦者画的,他果然是去为乱民案鸣冤的。”
    任务有了进展,柳竹秋却殊无喜色,这半日的见闻已隐隐勾画出一桩惊天惨案的轮廓,她恍惚听到脚底冤魂的骚动,愤怒开始灼烧心田。
    “有人!”
    随着瑞福的惊叫,她瞥见一道黑影掠过左侧,钻入树丛。危险扑面而来,迫使她飞快拔出悬在腰间的佩剑。
    惧意立刻被强势镇压,探究欲仍一马当先,她小心靠过去,用剑尖慢慢拨开窣窣抖动的树枝。
    作者有话说:
    ①勾栏,又作勾阑或构栏,是一些大城市固定的娱乐场所,包括妓院。
    ②内官监,明代宦官署名,十二监之一,由掌印太监主管。下设总理、管理、佥书、典簿、掌司、写字、监工等员。主要掌管木、石、瓦、土、塔材、东行、西行、油漆、婚礼、火药十作,以及米盐库、营运库、皇坛库。国家营造的宫室陵墓,器用冰窖等都由其负责。
    第二十章
    树丛里蹲着个蓬头垢面,破衣烂衫,不人不鬼的家伙,模样着实可怖。
    “你是什么人!”
    柳竹秋一声厉喝,那人抬起头来,厚厚的污垢下依稀是一张稚嫩的少女面孔。四目相对的瞬间,柳竹秋接收到了对方的恐惧。
    “你先出来。”
    她放松表情,想上前沟通。
    少女陡然尖叫,跳起来一头扎进灌木丛。
    她拔腿追赶,瑞福紧跟主人,二人不顾芒草扎腿,藤萝缠衣,尾随那少女穿过松林,来到一座丘陵下。
    前方立着一间孤零零的茅草屋,屋旁有石块垒成的土灶,一旁的树枝上晾着几件女人家的破衣裳,都已洗得难辨本色。
    眼看少女钻进茅屋,柳竹秋放缓步伐,距门口数步远时,一个白发老妪扑出来,朝她胡乱挥舞竹竿,嘴里骂骂有辞。
    “你们杀了那么多人还不够,非要把我们全逼死才甘心吗?”
    人只在面对不共戴天的仇家时才会释放出这种透骨入髓的悲愤。
    柳竹秋接连退后闪避,一把抓住竹竿。
    “大娘,我不是坏人!”
    说着将佩剑插入鞘中,以示证明。
    老妪悚疑地打量她和瑞福,眼中敌意稍退,质问:“你们不是锦衣卫吗?”
    柳竹秋慢慢松开竹竿,拱手道:“小生姓温,是个举人,靠写话本戏文谋生。近日出门采风,听说这里有座荒村,便带着仆从来此探索,无意中惊扰了大娘,实在抱歉。”
    她人物秀丽,言行文雅,自带七分亲和力。
    老妪紧皱的脸纹又松淡了些,但仍对陌生人保持抗拒。
    这时茅屋里踉跄跌出个面容黄瘦的少妇,坐地冲她大哭:“娘,秧儿不行了!”
    老妪大惊,丢下竹竿,直接跨过少妇跑进草屋。
    柳竹秋果断跟进,室内潮湿阴暗,空间狭仄,堆着些破烂家什,刚才逃跑的蓬头少女正缩在角落里发抖。
    靠墙的草堆上铺着一床破席,老妪抱着躺在上面的小男孩嚎啕大哭。男孩骨瘦如柴,双目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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