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昀曦目示陈维远别还嘴,一脸严肃地问柳竹秋。
“那家瓜果店叫什么?”
“四季鲜,在南市西大街。”
“陈维远,你马上派人去查看,若确有其事,责令有司立即支付商家货银,将那惹事的宦官重处后送往都知监③服役。”
他的态度比柳竹秋想象得好太多,直接印证了柳邦彦等人对他的赞誉。
柳竹秋欣喜谢恩,感觉太子身上多出了别样的光环,不知不觉看入了迷,再遭云杉呵斥。
“你这女人不仅胆大还不知羞耻,要是在宫里早被挖去双眼了!”
柳竹秋低头认罪,却藏不住源源不断的笑意,受到责问后巧辩:“臣女生于蜀地,巴蜀四面环山,云气笼盖,终年难见光照,于是有蜀犬吠日之说。其实不光狗如此,蜀地的居民也稀罕阳光。每当天晴,人们都会扶老携幼外出晒太阳,即使被强光刺痛双眼仍恋恋不舍。在臣女看来,殿下好比丽日中天,光耀万丈,臣女见到殿下就像常处阴霾中的人得见太阳,巴望多受一寸照覆,一时痴迷故而忘情。”
朱昀曦固然重矜持,可三番四次受调戏总得还以颜色。眄睨她片刻,举步靠近。
馥郁的兰麝香罗网般盖住柳竹秋,太子的容颜不断放大,细节展现越多,越体现妙处,真是远观动人心扉,近看迷人魂魄。
亏得本小姐见多识广,要是懵懂少女,只怕会当场晕过去。
她预测服侍朱昀曦的宫女们一天得晕死多少次,自己的心脏也在狠狠擂鼓,脚跟不听使唤地发软,眼看即将不支后退,朱昀曦终于在咫尺外止步。
他体长约八尺,比她高半个头,这样的差距更方便观察彼此。柳竹秋厚实的脸皮温水煮青蛙似的滚烫起来,表情紧张到僵硬,内心却在摇旗呐喊。
怪不得那些文人骚客见了绝色佳人便欲、火中烧,想入非非,若佳人都似太子这等姿容,任何人的定力都不堪一击!
她从不认为情念可耻,当此时节便任意做天马行空之幻想。
两军正式对垒,朱昀曦这有经验的就显得淡定许多,一双流波美目里飘着渺如云烟的笑,身子微微前倾,轻声说:“你这么心悦孤王,那今晚就来孤王宫中侍寝吧。”
作者有话说:
①奉御:宦官里品级较低的一种
②少监:高级太监又分三等,一等太监,二等少监,三等监丞。
③都知监,明宦官官署名。十二监之一,随皇帝前导警跸。是下下衙门,宦官都极苦寒,升迁艰难
第十六章
柳竹秋脑海里炸开一片五颜六色的炮仗,意识随着欢腾的声浪飞向九霄。
和这样尤物云雨,不就是传说中的巫山会神女,蓝桥遇云英?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那快活劲儿少说能让人延寿三年吧。
她正要信步登上南天门,一道理智的光束骤然化作如来神掌将她狠狠拍回地面。
被太子临幸过的女人都会失去自由身,纵不被纳入后宫,也不可能再参与公务,终生只能做他的奴婢,那她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那难受劲儿定会叫人生不如死。
她赶紧开动脑筋寻找脱身之策,脸上渗出货真价实的慌张。忽听朱昀曦蔑笑:“别做梦了,孤王怎会看上你这种淫、乱的女人。”
他高傲地昂起头颅,仿佛柳竹秋身上刻着卑贱二字,经他眸光照射愈加鲜明。
陈维远和云杉本想冒险谏阻,见太子乃是戏言,都大大松了口气,相互交换眼神,担忧尽化讥笑。
就是说嘛,这女人真的承恩受露,该如何安置?若再一个不小心怀上龙种,诞下皇长孙,岂不后患无穷?万幸,万幸。
柳竹秋也在偷偷念叨这个词,假笑:“臣女自知福缘浅薄,就算殿下错爱,臣女也不敢玷污玉体。”
看她若无其事,朱昀曦又不乐意了,嘲谩:“受到唾弃还不当回事,你到底有没有自尊?”
“殿下的金口玉言怎能说成唾弃?况且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女感激还来不及呢。”
柳竹秋嬉皮笑脸,倏地被他揪住衣襟,云杉和陈维远惊呼:“殿下!”,及时压抑住朱昀曦的冲动。
他盯着神情警惕的女人,像怒视一匹难以制服的野马,烦躁在眼尾髹上娇艳的桃花色,刹那间三千世界落英缤纷。
柳竹秋自觉是正在经受心魔考验的苦行僧,意志力被拧成岌岌可危的细丝,拼命警告自己稳住视线,别去看他微颤的嘴唇,但眼角余光送来的魅惑已足以逼她至绝境。
为什么他是太子呢?为什么周围有别人?二者否其一,她定会不管三七二一亲上去,一醉方休。
“殿、殿下,您再这样看着臣女,臣女恐怕又要犯上了。”
她是真的心虚了,欲躲未躲的模样好歹让朱昀曦找回颜面,撒手推开她,愤愤转身步入后堂。
柳竹秋连忙跪地称送,危机解除,忍不住深吸一口太子留下的香气,怏怏地自叹无福。而后起身安心享用起他赏赐的茶点。
少顷,一个婢女捧来三百两细丝银锭,说是太子给她的探案经费。她照单全收,吃饱喝足坐着来时的马车返回京城。
由于她已知道褚公子的身份,返程时没人强迫她蒙眼,她爬在车窗边观察路径,发现这庄园果然建在昌平州龙脉山麓下,可惜马车从后门离去,得等下次再来看到正门上的匾额才能知晓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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