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现成的花树就栽在原来的位置吧,让哥哥也看看今年的春景。有那些花在,也能帮他挡一挡风雨。”江倦这才坐了起来,抬手一指窗子。
萧始会意,帮他拉开了帘子。
窗外透进的光线有限,没有让人豁然开朗的感觉,但满院昂首的白茶花却让江倦眼前一亮。
被凛冬冰封太久,他都快忘记春景是什么样子了。
“对不起啊……”
轻若梦呓的一句歉词,差点让萧始当场跪下。
江倦望着阴雨中的花海,揉了揉红肿的眼,呢喃道:“你不用太考虑我,我见过哥哥的遗体,自然知道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不用刻意想些谎话骗我,你瞒不过我的。我只是很抱歉,让你看到了那样的他。我从来都没想过以此折磨你,但不这么做,我永远都没法知晓当年的真相,所以……对不起。”
萧始垂首抱住他,按捺着哽咽,一下下抚着江倦的头,安慰那人的同时也想从中得到慰藉,压着汹涌到喉间的情绪说道:“你怎么能对我道歉……是我对不住你,这些年,一直对不住你,怎么能让你对我道歉。”
“两码事,不能算在一起。我们欠彼此的债大概是能扯平的,只是我不想抵消罢了,所以你也不该因为觉着心里对我有愧,就把该给哥哥的感情给我。那对我来说是怜悯,对你而言是欺骗,对哥哥就更不公平了。”
“不是这样的……”
“萧始,你我之间,没有谁欠谁更多一点,谁更少一点,我心里那杆秤始终是平衡的,稍有偏颇,我都会立刻找回来,所以现在我自认是对得起你的,没必要这样。”他舔了舔嘴唇,又道:“你是了解我的,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他不想和萧始谈太多,现在的他们都不适合在这件事上纠结,于是他下床冲了个澡,让自己混沌一片的脑子清醒了些。
他知道萧始就余口惜口蠹口珈。在一门之外等着他,经历过几次浴室里的意外后,那人就格外怕他出事。但其实他没有那么想不开。
至少过去几次都不是因为他感到人生无趣才走上绝路,只是不小心睡着了而已。
泡在浴缸里死去的尸体绝对算不上唯美,如果没有立刻被人发现,就会迅速腐败吸水呈现出巨人观,像河里的浮尸一样,收都收不起来。
他还是在意自己死后的样子,尤其是在萧始转行做了法医以后,他不太想让自己也光溜溜地躺在那人的解剖台上,更不希望自己面目全非。
至少在萧始面前,他希望自己是体面的。
而这一次站在莲蓬头下,他忽然有些后怕。
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萧始会怎样?
也会痛不欲生,也会歇斯底里,把自己给逼疯吗?
以前他从没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是因为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在活着的时候告诉萧始真相。
年轻时总觉得要是萧始在他死后才得知真相悔不当初,就算说不上大仇得报的快感,心里也是爽的。只是他看不到那样的结局罢了。
可是现在,别说爽和快感,他甚至有些后悔。
当他终于下定决心走出浴室时,萧始就站在门外抱着浴巾等他,见他开门便笑说:“就知道你肯定又不擦身子,就算天转暖了也不能大意,你得照顾好自己。”
江倦记得,哥哥走前的那个晚上,也对他说了相同的话,叮嘱他照顾好自己,不许作践身子。
后来,那人就再也没有回来。
所以听到萧始这话,江倦第一反应就是反问:“你要去哪里?”
萧始怔了怔,帮他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
“哪儿也不去。”萧始声如蚊呐,“我只是有些……怕你赶我走。”
“赶你就会走吗?”江倦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可能……会吧。”
“没有可能。”
江倦少有这样强势的时候,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
“不瞒你说,这段时间跟你相处,反而是我最快活的日子,不需要跟你置气,也不用把自己伪装起来,如果说过去的十年里,一定要让我选一个时间永远停下来,那一定是现在。所以,还是别走了吧。”
他越说声音越小,到后来他都有些怀疑自己有没有说出最后的话: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从来都没讨厌过你。”
“我不走。”萧始抬起他的下巴,凑近挣扎了许久。
那吻到底还是没能落下,只是堪堪印在江倦的肩头。
“……赶我也不走。”
雨依旧下着。
在风雨侵扰不到的地方,有些东西悄然变化,无声滋长着。
“哥哥生前被拷打过。”
时隔多年,再次提起此事,江倦已经能够平静回忆了。
“我知道的,那些手段我都见识过,只是没想到会挨在他身上。我有种不成熟的猜想,既然他那几处严重的伤是不同凶器造成的,那么对他行凶的人可能也是不同的,应该在三人左右。哥哥是个戒备心很强的人,他不会轻易相信陌生人,尤其是在那种环境下,能取信他的除了熟人,就只能是被他认定为需要保护的弱者。日记中提到的那几个孩子是我首要怀疑的对象。”
在克钦邦一行中,江倦买通了当地一个名叫巩佳的青年作为自己的线人,接应他们进入周边村寨,后来此人身份暴露,周悬等人发现他就是当年在游戏中被江住庇护却又出卖了他的“猎物”,但发现此事时,巩佳已经带着江倦和另一名队友邵谨踏上了向克钦邦政府求援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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