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扑通。
时笺的心突然毫无征兆地跳了起来。她瞠大眼眸,情不自禁地去回忆他的声音,通过声音再去想象出他的模样。
然而,脑海中空空,什么也没有。
除了极致温柔的观感,她对他一无所知,如同现下吹拂过来的和风。除了柔缓的树叶浮动声证明它的存在,风过了无痕。
时笺不知道他的名字,她给他的备注是「海」。
作为南方孩子,时笺最喜欢在海边听涛,她觉得大海有种深沉的无可匹敌的魅力,能够让人的心一瞬间沉静下来。神秘而不可捉摸。
哪怕并没有见过面,他在她心里却是有样子的。有温度的。
隔了一天他才回复。
时笺没忍住弯起嘴角——但他到底还是回复了:【恭喜囡囡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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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城这样的小城,每年能出一两个清大学生就已经很不错了,可是时笺这次的分数一骑绝尘,考取了整个省的前50名,市里状元,被清大和京大两所名校招生办的老师抢着联系。
这件事一时之间轰动全市,她的母校将之作为重点表彰事迹进行宣传,新闻媒体也络绎不绝登门拜访,时家的门槛几乎被踏破。
“时笺家长,时笺成绩这么好,您在她学习中有给予过什么样的指导吗?”
时夏兰在媒体前倒是一副端庄模样,微笑答:“我常督促她向老师们和优秀的同学们多多请教,这孩子也确实听话刻苦,平常没少下功夫。”
“别的经验?”
“哎,就是衣食住行上要照顾到位,多让孩子吃点好的,补补身体。高中三年是持久战,只有身体健康了才能学得好。”
姑父袁志诚在旁边入镜插话,笑意堆得满脸褶子都出来:“对孩子就是要要求严格,不然容易懒散。我们家时笺,我们可是要求每个月月考都是至少全校前三的。”
“那时笺考得这么好,以后打算选择去清大还是京大读书呢?”
时笺被锁在卧室里,背靠着门,听到袁志诚的回答模糊传来:“哈哈,我们家里还没具体商量过这个问题,不过看小笺的意思还是比较恋家,也许会留在省里读大学也说不定。”
记者当他在说玩笑话,附和道:“这么优秀,不去清大京大可惜啦。”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客套话,记者起身:“好,谢谢时笺家长的配合。不过时笺有空的时候,麻烦您再通知我一声,我再过来。”
时夏兰笑:“不客气。不过时笺的时间我们说不准的。您也知道她最近很忙。”
她的话说了一半没说完,意思却很明显,记者回:“那您和时笺方便的时候我再登门拜访,麻烦您了。”
记者招呼摄影收拾装备的时候,顺带笑着提一句:“时笺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学习一定也很厉害吧?”
时夏兰唇角略僵,打哈哈:“她哥就比不上她啦,小孩子就是顽皮。”
记者也没多说什么,两人恭敬将人送走之后,袁志诚这才打开时笺的房门,将人放了出来。
因为各色人马吹捧骤增的虚荣得意这会儿已经消化得所剩无几,袁志诚在饭桌上板着一张脸,斥责时笺:“你说你也真是的,考这么好干什么,害我们家受多少关注,还要请客吃饭。”
他心疼地说:“你算算这几天摆酒请客的钱就花了多少。”
时笺埋头吃饭,一言不发。见她不回应,袁志诚的声音骤然拔高:“我跟你讲话你没听到?我告诉你,你别以为考了个状元就可以去北京读书,我们不会给你这个钱的。”
马上要填报志愿了,袁志诚警告她:“你最好不要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安安心心地给我待在这里,毕业了踏踏实实地找份工……”
北京。
指甲戳进掌心,时笺紧绷着咬肌,用痛感将自己的委屈全部打碎了咽下去。
晚上她回到卧室,蜷在被窝里点开「海」的聊天框。看到他最后给自己发的那句话。
——得偿所愿。
时笺悄悄地抹开两滴泪,给他编辑消息:【姑妈姑父不同意我去北京。我很害怕他们会用各种方式阻止我填报志愿。】
后来很多时候,时笺才发觉,其实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海」当成一个素未谋面的网友,或者是一个曾给予她帮助的陌生人,而是把他当成多啦A梦的百变口袋、阿拉丁神灯,或者有求必应屋、午夜密语许愿盒,像是一个稚童般放肆任性地去依赖他,也不管这是否会有隐患,是否合时宜。
但「海」的反应总让她觉得自己是合时宜的。
让她觉得自己有特赦权,是被命运宽待的。
他问:【你有信得过的人吗?】
时笺唯一信得过的人就是张玥。
「海」告诉她:【这段时间,找你最信任的人陪在身边给予支持。保护好你自己,不要和他们正面对抗。安心。】
时笺怔怔地看着那一长串话,这是他第一次给自己发这么多字过来。尤其是最后那声“安心”,时笺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真的就那么安定了下来。
手机滴了一声,时笺看到他又发来一条信息,上面寥寥几个字:【你叫什么名字?】
时笺告诉他:【我叫阿午。】
他说:【阿午,不要怕。】
她红着眼回:【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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