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个很令人怀念的梦。
潮湿闷热的梅雨季节,两个人在空无一人的街道慢慢前行。
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女,气喘吁吁地把他背在背上。
给人以纤弱印象的背脊,
散乱地遮住了颈部的头发。
她的肌肤被雨水打湿,带来一种令人安心的凉意。
他把脸埋进她的发间。
濡湿的发丝带着尖锐的甜美,袭向他的鼻尖。
少女小声咒骂着,大概是在责怪背上这个让她淋雨的灾星。
因为高热,他的意识变得模糊。
下着雨的夜晚的街道,远处朦胧的灯光,又热又痒的肌肤,被打湿后黏在身上的冷冷的布料,因为渴望另一个人的碰触而产生的绮丽妄想。
为了抑制发情期而涂满全身的药水,在雨的冲洗下逐渐被稀释掉。少女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打劫了路边的自动贩卖机,把一整瓶抑制剂给他从头淋了下去。
愈发灼热的呼吸,身体中涌起甜美的疼痛,他收紧了禁锢少女的手臂,让自己变成一枝缠绕岩石的藤蔓。
少女的身体晃了晃,她发出苦闷的呜咽。
就这样也未尝不可,其实他并不抗拒被某一个alpha所占有,反正这也是omega注定的命运。再加上,这个女性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人。
少女仅仅是忍耐着什么似的继续前进。
这段旅程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
两个人来到社区医院的大门处,她近乎粗暴地将他摔在地上,大理石地板的冰冷和身体撞击产生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但脑海中混沌的热气却被驱散了。
值班的护士赶过来,将他送进了病房。
少女并没有留下来查看他的状况,她就像躲着什么麻烦的事情一样,趁护士检查他的ID信息的时候,从门口溜走了。
毫无留恋的身姿甚至可以说带着几分潇洒。
不过,将发情期的omega送到医院的行为,如果出现在社会新闻的头版,她可能会被人称赞为二十叁世纪的罗宾汉;但她与其说出于同情心来拯救弱者,还不如说是随手捡起路上的垃圾的这份公德心。
他不知道少女的名字,少女似乎也不打算了解他的身份。
她穿着附近的高中学校的制服,那是距离他很遥远的名门子弟就读的高中。单肩包里露出毕业考的复习资料,因此他只能猜测对方是高年级的学生。
虽然后来辗转打听到了关于她的事情,但那已经——
“我真的好喜欢你哦,小桃学姐……”
半梦半醒之间,他喃喃自语。
下一秒,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我好心好意照看你,你却在肖想我的女人?!不知廉耻!”
小桃学姐甜美的笑容瞬间变成夏映光那张臭脸。
“……呃呃呃,夏学长怎么在这里?”
来月从床上试着坐起来,因为长期维持睡眠的状态而无力的四肢很难支撑起身体,虽然刚才夏映光轻轻甩了他一巴掌,这时候倒是帮助他往身后加了一个靠垫。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照顾你这个病人。”
“是、是吗,哈哈。”
来月想起来了,他现在并不是在雨夜的街道,而是被困在与世隔绝的小岛上。
更重要的,他的身体明显维持着某种程度的不适,如果不依靠药物,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当志愿者当到这份上也太衰了,这很明显是侵犯人权了吧。不过,仔细一想,来之前签订的合同上好像也约定了类似了条款,只能怪自己一时利欲熏心,不去多考虑一下后果。
“从刚才开始就小桃学姐小桃学姐的,你该不会忘记她已经彻头彻尾地拒绝你了吧?”
夏映光的话还是一样不留情面。
“话是这么说啦,学长,做做梦又不犯法。”
“是吗,确实,你要怎么做梦我也管不着。算了,比起这个,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
“发烧的这个症状,真的是anma能浓度过高引起的吗?”
“我不知道啊,总觉得,迷迷糊糊地就……”
“出现不适前有和什么人接触过吗?”
“也没有吧,就很普通啊,我和塞里弗米斯特大人去查看通讯设备,然后……后面不怎么记得了耶。”
中间可能醒了两叁次,但是没有力气,也下不来床。
来月的回答和之前的结果别无二致。
简单而言,就是任何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不能排除这个人在故意隐瞒信息的可能性,毕竟他也是游戏的协助者之一。夏映光用审查般的目光打量着来月,对方在这样严酷的眼神下瑟缩了一下,随即扬起讪笑。
“学、学长,可以不要像审犯人一样问我吗,我好歹也算个病人啦。”
“抱歉。”夏映光移开视线,他从桌上拿起药品和清水递给来月:“既然你醒了,这些药就自己吃下去吧。虽然效果可能没有之前的好,但在这种情况下,有药就很不错了。”
“搞什么啊?!我生病了耶?连最基本的药品都不能保证吗?没医生吗?”
“没有。唯二懂得医疗知识的人是卢德蕾西亚修女和黑砾同学,不过他马上就会被排除了。嗯,你就祈祷游戏快点结束吧。”
“排除是指的什么……”来月一边吞下药物,一边呆呆地问。夏映光有点相信他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但他不打算告诉来月更多,只是监督着他把药咽下去。
“好了,如果觉得困地话就继续睡吧。我还会看护你四个小时左右,四个小时之后会和别人换班,这段时间你最好乖乖地躺在床上。”
“呃,学长,你说话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我说话就是这样。”
我本来也不擅长安慰别人。夏映光想要这么说,不过转念一想,他和来月之间也没好到能互相发牢骚,于是他将这句话咽回肚子里。
“真不知道学姐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凶巴巴的beta。”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一点都不避讳。
还没等夏映光勃然大怒,来月又接着说:“学长也是,你到底喜欢学姐什么啊。”
“这是什么意思?”夏映光不善地眯起眼睛。
“就是字面意思啊,因为学长是喜欢那种比自己更强的人的类型吧,学姐软绵绵又磨磨蹭蹭地,既不帅气又没什么气势,所以学长到底喜欢她哪里?”
“不知道。”
他一秒钟也没犹豫。
“可能就是看不惯她那种半吊子的态度,才觉得没办法放着她不管……呃,话说我干嘛跟你讲这些。”
“……哦。”
来月把脸埋进散发着消毒剂味道的被子里。
就在夏映光以为他睡着的时候,从被褥中间飘出来一句轻轻地道歉:
“对不起哦……学长。”
夏映光不知道他在为了些什么道歉,当他想追问下去的时候,对方又再次陷入了熟睡。
◇
“我受不了了,我要去找另外的道路。”
干等着储存核心的出现只是浪费时间,这个游戏肯定还有另外的解法。
伴随着争吵声,参赛者们中的一位女性beta——玲玲如此高声宣布道。
而阻止她的人,则是有着与高大体现完全相反的内向性格的尤什科维奇。
“等一下啦,玲玲,你这样太危险……”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倒是你,自从来到这边后就心神不宁。怎么,你也被那个男omega诱惑了吗?”
“我没有这样过!”
面对她的指责,尤什科维奇也提高了音量。
大家冷漠地望着争吵的二人。
那表情就像在看一出并不好笑的喜剧,对这番异样的氛围感到不安的桃绮,不自觉向身边的人的方向挪了两步。
因为紫的淘汰,负责料理的人变为了桃绮和科蒙。只有两个人的话也无需轮班,通常是交换着打打下手,因为在咖啡厅的时候就合作过一段时间,所以配合起来还算是熟练。
对于她的无意识靠近,科蒙的第一反应不是躲闪开,而是往四周望了望,看看那个凶神恶煞的第一名在不在这里。
这个反应让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僵硬了一下。
桃绮并没有察觉到这点,她全神贯注地看着吵架的玲玲和尤什科维奇。
“那两个人……是情侣关系吗?”
“不知道,可能是吧。”
“哦,这样。那……”要不要去阻止这场争吵,桃绮还在思考这一点。玲玲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休息室,而尤什科维奇也跟了上去。
这座岛的面积很小,以普通人的步行速度,半天就能环绕边缘一圈。
到了晚饭的时间他们就会回来了吧,连桃绮也没有放在心上,而是专心致志地切着土豆。
然而,一直到第二天的早上,玲玲和尤什科维奇都没有再回来休息室。
由薇勒里向修女报告此事,卢德蕾西亚小姐的回答只是叹了一口气,在休息室的排班表上划掉了两人的名字。
“卢德蕾西亚小姐,有办法靠自己离开REC吗?”
也许玲玲真的找到了另外的捷径也说不定,但是没有船只的话,无论如何也走不了的吧。
“虽然我不能完全否定这个可能性,但是概率很小呢。”
修女的回答近乎无情。
那么,要去试着找一找这两个人吗——当桃绮的视线在房间里寻找着同伴时,每个人都消极地移开了视线,用行动表明着自己的漠不关心,更正,是巴不得竞争对手再减少两个的祈求。
桃绮放下汤勺,解开围裙。
“算了,那我出去走一圈。Gabby,汤汁沸腾之后你把火关掉就好,我去散散步。”
“啊,嗯。”科蒙后知后觉地接过她递过来的围裙:“你真的要去找他们啊?烂好人也该有个限度吧。”
他看起来也十分不赞成桃绮的举动。
“才不是,我只是去走一走啦。别担心,过一会儿我就回来了。”
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
颜色暗淡的海水不断拍击着礁石,海岛上只有零星几颗树木,与石板路旁肆意生长的灌木丛。
桃绮双手回抱着自己,像是借此来抵御不断吹来的冷风。
这下,算上自己,参赛者就减少为12人。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她对此毫无头绪,在目光掠过停靠在岸边的船只的残骸的时候,她的心中涌上淡淡的失望,如果不依靠船只,还有什么办法能脱离这座岛呢。
试着考虑看看吧,桃绮,像个真正的alpha一样思考,她努力使自己的思维方式贴近同学们,然后她意识到,这场游戏的进度似乎过于缓慢了。
现在已经过了四天,而剩下的人数还有十二个,赛前曾经说过,此次挑选赫尔墨斯小队成员的比赛会进行直播,纵然为了最大限度考验参赛者们的能力不能安排的过于紧凑,但是进行投资的银鸢却不是慈善机构,缓慢的生存淘汰赛必然会影响收视率。如果她是组织者,那么她就应当加快进度。
要怎么做呢,那必然是增加受害者和被排除者的数量吧。
陷害、诱惑、安插间谍……这些事情都不罕见,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已知的叁位非参赛者,塞里弗米斯特整日待在控制室,只有用餐时间才出现;修女则待在教堂,如果没人去叫她,她也不会来休息室;而来月·科尔已然病重,没有实施的能力。
而所有发生的排除与指认,也和暗杀之类的无关,嫌疑人几乎是被抓了个现行,盖伦夜袭来月被可可洛可指认;可可洛可丢失药物被紫和桃绮指认;紫则因为将药物下在食物里,淘汰伊曼努艾拉的同时也排除了自己;玲玲和尤什科维奇则是离奇消失。
桃绮思考着这一切的联系点,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约瑟的金杯……猜测约瑟的金杯落在谁的手上的游戏,传来传去的金杯,没有任何明显的提示,只有依靠每个人的反应来进行推测。
魔女只有一人,但魔女并不是固定的某个人。这个游戏最大的秘诀不是说要在一开始就猜对谁是魔女,而是要保证自己直到最后一刻也不被淘汰。
她想了很久,如果她是最急着加快进度的那个人,她会选择谁来当下一个受害者呢——
她的身体忽然悬空。
脚下失去了坚实的土地,突如其来的坠落感席卷了她。
桃绮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