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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画心头一顿,忙跳下床去,急切地推开门。迎面却见他捂着手臂上的伤口,身形不稳。
    抬眼与她视线一对,神色间染尽内疚。
    “小四……”
    两手空空,他什么也没有带回来。
    “抱歉我……”关何拧着眉头别开脸,“回去的时候,没寻到尸身。”
    满城都是金兵,绕开街道,特意寻了小路走,然而到了奚画家中小院,罗青的尸首已经不在了。按理说金人不会连夜便将尸体处理掉才是,但他找遍朱雀街,竟半点踪迹也没找到。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奚画目光涣散,闻言痴痴地出神,随即又莫名地高兴起来:“我娘、我娘许是还活着,对不对?”她兴冲冲扑上前问道,“她没死,所以你才找不到,你说是不是?”
    罗青已经死了,伤成那样,不可能再度复活。
    明知道她这是在自欺欺人,关何终究不忍说破,只缓缓点头。
    “好……真好,太好了。”她弯着眉眼,笑颜如花,“那我们在这里等她,她一定会找过来的。我娘一定还活着……”
    “……”
    “你快些进来。”奚画话语一换,抚着他胳膊甚是关切,“我给你包扎伤口,你别拿手捂了,万一化脓怎么办?”
    她的神采恢复如常,飞扬的眉宇似乎还和从前一样,满怀希望,灿然生光。
    然而他明白,一心一意呵护着的那颗心,再也不是无忧无虑的,就像平地里袭来了一阵暴风,吹得人摇摇欲坠。
    在桌边坐下,奚画替他剪开伤口旁边的衣服,用帕子擦了擦淌出的血,又跑出去打水给他擦洗,忙忙碌碌的,表情格外认真。
    纱布往胳膊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关何一直看着她,眉头深锁。
    天已大亮,朝阳倾洒,奚画仔细打了个结,然后笑吟吟地抬头:“好了。”
    “小四……”
    关何忍不住开口:“这里也不是个安全之地,金兵倘使要打草谷,只怕会找到这里来,等下我去镇上寻一匹马,我们……”
    “不、我不走。”他话还未说完,奚画扬声打断,拼命摇头,“我娘要是来,见不到我们,她会担心的。”
    “小四……”
    “我不走,我要等我娘。”
    “小四!”关何抓住她肩头,用力摇了摇,“青姨已经死了。”
    “没有没有……”奚画喃喃后退一步,“我娘没死……是你说的,你说的没找到尸体。”
    她忽然笑道:“人要是死了,怎么会平白无故不见?我娘一定是还活着,受了那么重的伤,想必她行动不方便,不行,我要去找她……”
    “小四!”见她当真将出门去,关何急忙扣住她手腕,“现下兵荒马乱的,你去哪里找!”
    “我要回家,我回家去找,我娘就在家里!”奚画想甩开他,怎奈他手指收得紧,挣不开推不掉,“你放开我,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死命扳他十指,可还没用力,眼泪就大滴大滴落在手背上。
    泪水灼热烫得他浑身一颤,垂眸见着奚画腕上已被他握出红痕,关何心疼不已,忙松开手,轻轻将她拉入怀中。
    “我知道你难过……不要这样好不好?你这样我……”喉中哽咽了一下,半晌也未说出话。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奚画放声大哭,“我是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你告诉我,是我没有睡醒,你快告诉我啊!”
    “……”没有听见他的答复,也知道无论他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奚画双手紧紧环着他腰身,埋头闷声哭了许久,大约是太累太累,最终伏在他怀里睡着了。
    听着耳畔呼吸声浅浅,关何才悠悠松了口气,小心抱她上床,掩好被衾。
    这房里没有帐子,阳光直接从窗外照进来,因怕扰了她,关何起身坐在床边替她挡着光。
    远远闻得一些马蹄声和吵嚷声,经历了一夜风雨,官道上只怕都是逃难出来的人,平江城不能再呆了。
    虽不知为何城中突然冒出那许多金兵,但大宋疆土难保是不争的事实,既然此地混入这许多金兵,恐怕别处也亦然。
    蓦地想起在山庄曾听叶君生提到,潜在金国的血刃飞鸽传书说,金兵有一部分并未在金土境内,而今一想才觉恍然。
    金国佯装与宋结盟,边关之战又假意归顺诈降,量来是为了拖延时间。
    由此可见这一计划蓄谋已久,绝不止一年半载那么简单。
    *
    这一觉昏昏沉沉好像睡了很久,梦里见到罗青轻抚她额头,嘴中还在责怪她没有早些回家,菜还没烧好呢,狗也没有喂……
    奚画在梦中颔首,正要转身去厨房,一抬眼便看到一股殷红的血自她发际流下来,将脸分作两半。
    罗青眯着眼睛问她:小四啊,年后到底有什么好事要告诉娘?
    年后,年后……
    依稀记起数天前在院中和她玩笑,原来她一直惦记着。
    奚画抹着眼泪哭:娘,我要成亲了……
    要成亲啦?是好事啊,怎么不早说呢?
    她笑容和蔼。
    下一瞬,狼牙棒便狠狠在敲头上,脑浆迸裂。
    鲜血洒在脸颊,温热粘稠。
    “娘!”
    奚画猛地惊醒,一睁眼满面都是泪水。不知是什么时辰了,窗外的日光直直射入眼睛,她觉得很刺目,眸中又酸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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