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画行在人群之后,担忧地探头看了看,方对关何道:
“怎么办,现在还能去报官么?”
“嘘。”他竖指覆上嘴唇,皱眉向她摇了摇头,“先别提此事。”
“哦……”
自君子殿出来,一抬头,却见花坛一边几十个山贼抗刀抗枪,骑马牵马的站在那儿,而院士和几位先生正被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架在脖颈上,屈膝而跪。
这般场景,任谁看了都没法缓过神来,众学子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前头,表情无比震惊。
山贼群里,为首的是个满面络腮胡的壮汉,浓重的眉毛别扭地挑出一个弧线来,瞧这一干步出门的青衿书生,表情似笑非笑。
“不愧是天鹄书院,连书呆子都比旁家的清秀,好啊,好得很!”
他说完便仰天大笑,随即把刀一横,神情骤然变化,拎着院士的衣襟,脸贴上去。
“姓曾的,现在说,还为时不晚。”
曾澍远狠狠皱眉,表情坚定:“我曾某人从不打诳语,说不知就是不知。”
“哼,你倒是嘴硬得很!”卫老九看起来并不着急,只收了刀,直起身子来,偏头往这边人群看,“你不知道,想来你这帮学生,定然是知道的。”
曾澍远冷哼:“笑话,院士都不知晓的事,他们几个毛头小子能懂什么!”
听他二人如此言语,想来是这十里坡的山贼等不及寻藏宝图,索性直接杀到书院里来找院士讨要了。
奚画躲在木柱后面,看着格外担心。
曾院士已是花甲的高龄,素来平易近人,从不难为大家,而今见他被这般羞辱仍昂首挺胸,宁死不屈,不由让人心疼。
四下里正静得出奇,蓦地听屋顶上有鸟雀扑腾的声音。
关何微抬眼看了一下,身子不自觉往前走。
“你干甚么?”奚画忙拉住他,“这可是土匪,真刀真枪的拿着家伙,你别上去作死!”
他轻轻颔首:“我知道。”
“……没准儿咱们书院还有未被逮到的人呢,眼下只能奢想能有人溜出去报官了。”
话音才落,前头四五个山贼便绑着张伯和二婶两人,推推搡搡走了过来。将刀一收,对着那卫老九抱拳道:
“大哥,全部人都在这儿了。”
“确定没有漏网之鱼?”
“决计没有,兄弟们把那茅房地窖冰窖都翻了个底儿朝天,再没第二人了!”
“好,做得好。”卫老九一屁股往花坛边沿一坐,如打量猎物般的,摸着下巴扫视众人。
“爷爷我有的是时间陪你们耗,整整一个下午呢,不怕撬不开你的嘴!”
这群匪贼倒也会挑时候,偏生等雷先生不在时才下手,如若是平日雷先生上课,书院门外总会有卫兵把守。
而今书院上下连张伯周二婶都被抓了来,要偷溜出去报官,想是艰难万分。
奚画心急如焚,却又想不出别的办法,眼睁睁看着那卫老九对着院士又是打又是骂,大呼小叫,好不得意。
隔了少顷,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到处张望。
奇怪,关何去哪儿了,刚刚不是还在旁边的么……
*
孔子祠门口,四个山贼手持长/枪来回巡逻,恰从一棵槐树下走过,头顶上呼啦啦一阵响动。
“什么人!”
几人当即警惕地握了长/枪四顾又抬头,树枝上一只灰白翎羽的鸟雀正抖着翅膀,偏头理毛。
见得不过如此,便有人松了口气,笑嘲:
“我还道是什么呢,原来是只扁毛畜生,看把你给吓得。啧啧……”
“你还好意思说我,方才自个儿不一样喊出声儿了?”
“我哪有你这么惊乍乍的!”
“诶,你们俩啊,大哥不说二哥……”
一行人吵吵闹闹地往学堂方向走去,孔子雕像背后,一道黑影闪过,速度甚快叫人看不清模样,只见得平地里乍起一股疾风,枯叶飞卷,沙尘盘旋。
书院青墙之外,关何纵身翻落而下,落地时悄然无声,梢头的白隼见状,展翅飞到他肩头站定。
两排垂柳树荫下,花深里一袭黑衣朝他走来,拿眼瞥过四周,低声问道:
“十里坡的山贼现下可是在书院里的?”
“嗯。”关何颔首,“人数不少。”
“几人?”
“少说有一百。”
“那还好。”花深里颇有信心地点了下头,“我们带的人手足够了,一会儿只等他们问出藏宝之地再动身……你也要去么?”
见他已然将外袍褪下,里头穿的正是一套玄色劲装,腰间两个暗器囊,背后还有装着千机弩的百宝袋子。
花深里倒是看得讶然,愣了一阵才笑道:“这身行头可齐全得很,换都不用换了。”
“走吧。”不欲与她多言,关何正将转身,却又被她一把拦住。
“你且等等。”
花深里自怀中摸出一块银色面具递给他,“带上吧,比蒙面好些。”
思及自己的身份特殊,如若不慎叫人看见,此前潜伏这许久的功夫都将功亏一篑,关何也未再推辞,接过手来,轻轻扣上面门。
日头照下,一抹白光闪烁,似流银溅玉,一泻而下。
*
君子殿前,眼见已过了半个时辰,却还是没问出什么名堂来,卫老九明显有些沉不住气,一脚踏在花坛边,拿小指掏了掏耳朵,凑到嘴边吹了一下,忽然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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