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罗青对宋初那是格外的喜欢。
从厨房里出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黑尽了。
奚画端着一盘青团,却没在厅中见到宋初的身影,罗青尚在忙碌地煮着茶,她举目四下寻找,路过客房时,才发现他立在供桌前,正将香插入前面香炉里。
青烟寥寥见,他眼睑低垂,表情暗淡无光,盯着那牌位,飘忽沉默。
与往常看到他的神情完全不同,似乎含着一种浓浓的哀伤,即便祭拜的只是她的父亲。
“宋大哥。”
宋初抬眸,回过神过来,看向她时已不自觉带笑:“小四啊。”
奚画进屋:“要不要吃点东西?桌上有春酒。”
“多谢,不必了。”他转目又把视线移到那灵位上,抬手拂去边角上的一点浮灰,叹道,“你平日没事,也该多擦擦才是……”
“娘亲每日都有擦的。”奚画忙拿绢帕去清理灰尘,解释道,“只是这几天她有些忙……”
宋初眉峰微微一蹙,仍望着供桌,轻声道:“离奚先生过世,也快有三年了罢?”
“不到三年。”奚画接口,说着又好奇地问他:“听娘说,爹爹从前是宋大哥的先生么?”
“是啊。”提起此事,他眉梢一扬,淡笑道,“我的琴技,便是先生亲手传授的。”
“我爹的琴原来弹得这么好?”奚画思索半晌,记忆里极少听到爹爹弹琴,故而笑道,“我以为他只是会写词呢。”
“先生的琴艺,连我也自愧不如。”宋初低头来看她,勾起唇角来,无奈道,“若是你能有他半点天赋,又何须来问我考题?”
“那有什么办法呀。”奚画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谁叫科举不考音律呢……”
“你啊,真是……”宋初在她额上轻轻敲了一记。
“小四,云之,茶煮好了。”
屋外闻得罗青这般唤来。
奚画方拉了拉他衣角:“走吧,我娘叫呢。”
宋初颔首道:“嗯,好。”
行至门边,他又停下脚,慢慢回过头。
香烛的火星子在夜里忽明忽暗,牌位上的字朦胧不清。
☆、第14章 【清明时节】
清明时节,早晨空气里便带着湿气,平江城外,山间薄雾弥漫,鸟雀啾啾,越发显得四周空明。
这会子来上坟扫墓的人不少,半山腰一片的坟墓大多是平江城里或是附近村民的,满山回荡着炮仗的声音,反而令人觉得有些热闹。
奚画将爹爹的坟培上新土,简单修整了一番,便压上纸钱点香点烛。
罗青把花了一夜功夫做的酒菜,细心地一一摆上,嘴里还不住道:
“阿城,快有大半年没来瞧你了,这些日子我和小四过得都很好,你在下面莫要惦记,莫要担心……”
“我们这回多烧纸钱下来,你也好去打点打点阴曹地府那些小鬼大鬼,让他们别为难你。”
“……记得可保佑咱们娘俩平平安安的,保佑小四能金榜题名,最好还能遇上个好的人家……”
奚画把香插好,起身举目四顾,转了个圈儿,垂头对罗青道:
“娘,往年摘柳枝儿的那树好像给人砍了,我去别处寻寻。”
罗青只道:“小心点,早些回来。”
“知道了。”
正所谓清明不折柳,来生变黄狗,这柳条不仅要摘,还得挑新鲜青嫩的才行。
奚画走了老远才看到一棵青翠的柳树,她正抱了个石头准备踩上去,余光却见左侧的歪脖子树下有人跪在一座新坟前,取了酒杯在地上浇了一缕。
坟上的香烛烧了一半,明显已是有人祭拜过的。
奚画顿觉得奇怪,待得仔细一看,赫然发现这来拜祭之人竟是同窗钟勇谋。
此刻她心中愈发狐疑,若是没记错,勇谋家祖坟不在此地,况且来挂青好歹也要他爹娘跟随才是。
这坟既不是他家的……那会是谁的?
自己离得那新坟并尚远,隔着这般距离瞧不清碑上的文字,奚画因怕凑太近被他察觉,犹豫再三,只得折了柳,原路返回。
放完鞭炮后,天上竟渐渐下起了小雨,春日里的雨朦朦胧胧,细润如酥,洒得那草间枝头也格外清亮。
奚画和罗青撑着伞,慢慢下了山,往家里而行。
不知是否是时候还太早,街上行人寥寥,铺子也许些未有开门。她正从流云街小巷里出来,一抬头,就见那湿滑的道上一人垂首慢悠悠地走着。
他没有拿伞,仍由雨丝牵牵绊绊落入怀,青衫湿透,似没有注意,一心专注地盯在地上深深浅浅的水洼间。
奚画静静看了一会儿,忽而把伞递给罗青。
“娘,您先回去罢,我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啊?”罗青接过伞来,满目担忧,“几时回家来?”
“我……午饭前就回。”她一面笑,一面另取了把纸伞撑开,“您不用在意我啦!”
“去哪里啊?早些回来……”
“知道了!”奚画举了伞,话语刚毕,一头便扎进雨中。
清风微凉,把笔直的雨丝斜斜吹到眼里。
关何抬手不经意揉了揉,不想手上也是水,视线越加看不清了,他只得拿衣摆将脸上擦干净,待得放下袖子时,却觉得雨势变小了许多。
他纳闷地摊开手,半晌没有雨点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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