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桑非晚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身后忽然袭来一阵凉意, 紧接着一具柔韧的身躯悄无声息贴上了他的后背, 挨得密不透风。耳畔响起了一道沙哑的、刻意压低的、带着几分慵懒不明的声音:
“月上中天, 为何贪恋花丛, 还不回屋就寝……”
百里渡月修长的指尖落在桑非晚那挑不出丝毫瑕疵的侧脸上,来回轻抚。却不是欣赏这份容貌, 而是在欣赏这张上等细腻的人皮。
桑非晚没听出来这是百里渡月的声音, 只是察觉到自己身后陡然贴上了一具躯体, 暗自皱眉, 心想难道是惑人心智的狐妖之流?他面不改色握住自己脸上的那只手,思索一番, 最后低声轻笑道:“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贪恋花丛自然有贪恋花丛的缘故。”
同时不着痕迹将那只手拉离了自己面前。
他调戏别人,行,别人调戏他,不行。
“哦?”
那人察觉到桑非晚躲避的动作,将下巴抵在他肩膀上,饶有兴趣问道:“那你不妨说说,是何缘故?”
一缕霜白的长发悄无声息滑落,好似绸缎。
桑非晚心想这种狐妖无非是为了吸食精气罢了,应当不会害命,不过若想脱身,只怕难上加难。他正思索着该怎么回答,垂眸之时却忽然瞥见自己肩头多了一缕莹莹的白色,赫然是身后那人的头发,不由得微微一顿——
百里渡月?!
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一瞬间,桑非晚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惊诧有之,疑惑有之,但最后都归于平静。他并不回头,而是继续低头挖着自己脚边的一株花草,装作没认出对方来:“城主喜欢作画,我见这些灵株秀美曼妙,便想挖一株回去摆在他书房里。阁下若是草木花妖,趁早离去吧,我只是一介无仙根的凡人,没什么精气灵气给你吸食。”
百里渡月听见他的话,淡淡挑眉,这才反应过来桑非晚将自己当做了妖精。他冰凉的指尖在桑非晚后颈游走,好似毒蛇游曳而过,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笑声:“你待本城主如此忠心,可惜却不能时常相见,真是好生可惜……”
他好似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忽然笑开:“不如这样,本城主将你的人皮剥下来,揉做画卷,挂于主殿廊壁之上,这样日日夜夜都能瞧见,如何?”
神经病。
桑非晚心中如此想,面上却适时显露出一丝惊讶,诧异回头:“城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此时的百里渡月与白日隐有不同,却又让人难以分辨到底是哪里不同,只是气质忽而乖张邪肆了起来。他见桑非晚发现自己,终于不再戏弄对方,而是缓缓站直身形。唇色此时不再是鲜红色,更像是鲜血凝固后的暗红,微微勾起,怪诞惑人:“今日宴席之上,你不是说想见本城主吗,现如今见到了,怎么,不高兴?”
桑非晚敏锐发现了一丝丝不对劲,但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百里渡月情绪多变。他目光落在对方松垮露出大半肩颈的衣领上,只觉那片皮肤莹白得有些过于刺目,从地上起身,抬手捏住了对方绯色的衣领:“能瞧见城主,非晚自然高兴……”
他不知是要拉下那碍事的衣领,还是要替对方穿上,但约摸是前者,谁人能对美色无动于衷?
百里渡月注意到他的动作,垂眸看了一眼,却不曾躲避,只是唇边笑意愈深,莫名透着一股带着血腥气的危险:“是吗?”
“自然是。”
桑非晚竟是缓缓替他拉上了衣领,声音低沉关切:“只是更深露重,寒意凛然,城主莫要着凉了,不如非晚送城主回寝殿?”
桑非晚这么多年只调情,从来不发生身体接触。最多拉拉手,摸摸脸。尽管百里渡月现在衣衫半解的样子极为诱人,他也没打算做什么。
百里渡月没料到他会有如此举动,愣了一瞬,随即笑出声来。他抬手解下束发玉冠,三千霜发瞬间如瀑般尽数滑落,好似月下仙人。只是神情恣睢邪佞,不似谪仙人,更似折仙人,引人折堕。
“桑非晚,”
百里渡月好似笑得没了力气,趔趄上前一步。桑非晚下意识扶住他,怀中就陡然多了一具柔韧无骨的身躯,紧接着脖颈被人环住,耳畔响起了一道低沉冰凉的声音:“你坏了本城主的道心……”
这道声音仍是带着笑意的,却犹如寒冰刺骨,让人脊背发寒。
桑非晚闻言一顿,终于察觉不对劲。
百里渡月微微蹙眉,指尖在他脸侧轻抚游移,最后缓缓移到头顶,那是剥人皮最好的落刀位置,无不惋惜道:“本城主可真舍不得杀了你,这世间的有趣人实在太少,杀一个,便少一个……”
百里渡月修的是无情道,虽不一定要断情绝爱,但倘若心思被扰,多半于修为无益。若遇良人,使心性弥坚,便无不可,若遇劫难,便如《贪欢》原著中那样,最后被段阳所弃,走火入魔,不得善终。
现在这个恶人格,想杀了桑非晚……
桑非晚察觉到了对方身上冰冷的杀机,虽不明所以,心中却也猜到了几分因由。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百里渡月动了杀意,恰恰说明对方确实被自己扰乱了心智。
“修道之途清苦幽寂,如何比得上人间情爱欢愉?”
桑非晚忽然反客为主,攥住了百里渡月的手腕。紧接着长臂一圈,直接将对方拉入了怀中,缓缓收紧力道,一瞬间贴得密不透风。他生就一张绝色之容,在月色下清冷皎洁,眼眸却深邃含情,比妖更为惑人:“城主不缺富贵名利,不缺权势美人,但可曾尝过鱼水之欢,人间情爱?那才是世间最令人神魂颠倒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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