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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女郎们初初亮相时,周凭轼便闭了眼,尽管面具之下目光孟浪些也难教人察觉,可少年依旧正襟危坐,宁死不朝她们裸丨露的前臂与肩颈上瞥去一眼,仿若烧了戒疤的虔诚僧侣。
    为免铺张,这样大数目的酒水,自然只是浊醪,然正因如此,反倒契合山间野趣,卫寒阅啜了几口,发觉其性颇烈,便抿抿唇不敢再饮。
    此时十数名魁梧男子入场,手执火炬表演健舞《云门》,上身皆赤丨裸,肌肉虬结鼓胀,被火光映衬得如金褐色的浓稠蜜水。
    卫寒阅以手支颐,一壁观舞,一壁咀嚼周凭轼喂来的牛里脊——少年早早盯住了庖人,只为将最美味的一块夺下奉与他唯一的主顾。
    继而是一列怀抱琵琶的女郎徐徐而来,头戴日月宝冠,臂挽绸帛飘带,足尖点地,一面弹奏一面旋身起舞。
    卫寒阅本有些微醺,见了琵琶却登时消了醉意,凝神谛听起来。
    他目光虽全神贯注,却不含丝毫狎昵,唯有纯然的欣赏,一旁的周凭轼眼神始终落在他面上,添酒时都舍不得移开。
    乐声中陡然出现一处错音,卫寒阅耳尖微动,眼梢一抬,正撞上女郎送来的盈盈秋波。
    卫寒阅:“……”
    原是一出曲有误周郎顾。
    卫寒阅涵养极佳,自不会令女郎尴尬,遂回以风度翩翩的一笑,斟了酒遥遥相敬后饮尽。
    周凭轼直愣愣地望着他的侧颊,解渴一般满满灌了几大口。
    此后又有杂耍、戏法、傩戏……众人欢饮达旦,气氛热烈高涨,至亥初初刻时满山明灯渐次亮起,到了秉烛游山行乐之时。
    卫寒阅擎了盏玉烛台,乳白色的蜡炬被雕成小白狐的模样,恰与他的面具遥相呼应。
    他蓦地梦呓一般轻轻道:“我很喜欢这里。”
    戴着白狐狸面具的美人微微仰面,万千晚星好似悉数碎在他眼底,周凭轼被勾得心神恍惚,竟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在卫寒阅耳尖轻轻一吻。
    凉而软,宛若月色融于唇齿间,而美人醉眼朦胧,毫无所觉。
    ——
    梼杌独坐书案前,被外头的欢呼舞乐吵得心神不宁——分明往年无论如何喧嚷他均不为所动的。
    手中湘妃竹管紫毫笔被他转出虚影,恰似一只天赋异禀的竹蜻蜓。
    末了大掌往桌上一拍,笔管应声而断,木刺戳进掌心。
    男人遽然起身。
    宝帐岭上灯火次第相连,将漫山花木映得灿若霓虹,光线柔和的月轮被这样的辉煌璀璨压得黯然失色。
    人流如织,卫寒阅的袪裼被周凭轼牢牢捏在指间,仿佛生怕二人走散。
    可卫寒阅嫌他累赘,满脑子盘算着如何甩掉他自己去玩。
    恰好神女像的花车巡来,车旁簇拥着格外密集的人群,卫寒阅心念一动,趁着与这一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一把挣脱了少年的钳制,游鱼一般藏入了人海之中。
    可他一身气度委实鹤立鸡群,即便人潮汹涌,周凭轼也能一眼辨出他的背影。
    然而少年并未提步去追,只是伫立原地,默然凝望美人身形飘然、愈游愈远。
    这样的拥挤实在危险,他本不该放任卫寒阅孤身离去,可在他迈出第一步之前,却眼睁睁望着卫寒阅收势不及,迎面撞进了一个人怀中。
    在卫寒阅脱离那人肩窝抬头之前,对方掀了面具,朝他递来饱含挑衅的轻蔑一眼。
    正是梼杌。
    ——
    卫寒阅身量即便在男子中亦属颀长,可眼前人倒似比他又高三寸许,肩背狮虎一般宽阔贲张,戴了张大於菟面具,且做成青面獠牙的凶恶样式,几有能止小儿夜哭之力。
    梼杌亦在端详眼前人。
    下颌光洁尖俏,唇珠鲜红微嘟,鼻尖柔润如脂。
    面具之下可见一双琥珀色瞳仁,在烛火映照下愈显玲珑剔透,如同春池畔的陈光鸟,流扑着啄上人心尖。
    梼杌心中涌起悔意,深恨自己不该随手戴了这样一张面具——大於菟便罢了,配上阴曹恶鬼似的青面獠牙,同卫寒阅的小白狐毫不相配。
    卫寒阅的醉意不合时宜地发起神威,他头晕得厉害,在男人为第一句话的内容举棋不定时,两眼一黑便向前栽。
    梼杌手忙脚乱地捞住他,以为他身子不适,当下不敢耽搁,抱起人便大步流星朝自己的居所去。
    直至接诊的老军医再三保证卫寒阅只是不胜酒力醉倒了,方稍稍安心。
    卫寒阅面具仍未除——梼杌近卿情怯,竟不敢摘。
    见卫寒阅睡得乖巧恬静,梼杌便以为他不会很快苏醒,于是起身准备去灶上煮碗醒酒汤来。
    他虽自立为王,却并不招揽宦官,更不任用侍女,竟是亲力亲为惯了,是以当下只能命一小卒候在外间,以防卫寒阅无人照看。
    可不过一盏茶工夫,他端着醒酒汤匆匆赶回,推门却见榻上空无一人,唯有帘栊大开,夜风卷着花香凉沁沁地荡进来。
    小白狐越窗而走。
    作者有话说:
    大於菟——大脑斧;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非典型死囚(8)
    “我随你姓卫。”
    卫寒阅脑中一团浆糊, 只知游魂一般向前飘。
    面具早已被他摘下,又从虚软无力的掌中滑脱,「嗒」一声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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