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元宝儿而言,他不过是个家丁是个奴才,虽然被卖了两年多,虽然他骨子里还并无任何奴性,却也知道,他这样的身份在伍天覃这样的家主跟前是压根不够瞧的。
甭说他顶撞了他,就是他什么都没做,他心血来潮想要刁难他,无缘无故一板子将他给打死了,也算不得什么稀奇。
可是,他打了他,元宝儿虽怨恨他,可他却又花费了重金来医治他,又是名贵的药材,又是山珍海味随便元宝儿糟蹋任他造,甚至还花费了五千两银子为他善后。
哪怕他作天作地,故意跟着对着干,也好似有意纵容着。
而他,不过是一个区区每月领取一两银子月钱的看门小童罢了。
那样的微不足道。
那姓伍的缘何,如此……待他?
这个问题,元宝儿始终有些想不通。
难道是那大鳖怪忽然间良心发现了不成?可是,他良心再如何发现,也没有平白舍了那么多银子,专门为了博得他一笑的道理啊。
毕竟,那些银子全是实打实的。
那一盅盅燕窝粥,一锅锅药膳粥,那一桌桌山珍海味,一顿便耗费了那姓伍的好几十两银子。
他一个当主子的,为何要如此费心费力又费钱的博得他这么个奴隶的原谅?
是的,虽然元宝儿并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那大鳖怪这些日子以来所做的一切好似确实是在……哄着他似的。
想让他消气,隐晦的致歉,以及……加倍的弥补。
可是,元宝儿始终想不通的是,这是为什么呢?
他伍天覃在凌霄阁喊打喊杀惯了的,他要打哪个杀哪个,还需要任何理由么?
元宝儿进来凌霄阁的最大缘由,便是那凌霄阁里头的两个看门的小厮被他打了,院子里缺了人了,长寅挨了板子留在了院子里,另外一个大些的叫长春的是直接被拖出院子的。
长春长寅两个怎地不见他好吃好喝养着,怎么偏到了他这会儿,却——
毕竟,他来这凌霄阁三月不到,分明是不讨那大鳖怪喜的,莫不是这其中有什么阴谋诡计不成?
元宝儿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虽年纪小,可却并不代表他愚钝无知。
可他到底年纪不算大,很多事情想破脑瓜子也想不明白。
那晚,他一气之下咬了那王八羔子十几口,他全身全都是他的牙印不说,一个当主子的,会任由他这么个刁奴对他发疯啃咬么?
他分明是可以躲的。
他力气大得很,元宝儿挨过他好多脚,一脚踹过来的时候,元宝儿半边身子都麻了,胸肋骨都险些让他给踹断了,他要想制止他,不过轻而易举罢了。
可缘何,却一直任由他一顿乱咬呢?
“宝儿,吴大夫给你复诊来了。”
话说这日一早,天气越发炎热不堪,元宝儿闷得发起了小脾气,将床榻上的被子,枕头全都踢下了床,又将床头柜上的一应物件全都扒拉下来,就连那只缺了角的碗也被他拂了下去,随即抓起那三个骰子便要烦闷的往地上砸,不过,砸到一半,顿了顿,不知缘何,将手收了回来。
手里静静的躺着三个骰子。
元宝儿看到这三个骰子,心里便越发烦闷了。
只举着食指一颗一颗埋头戳着,恨不得将其一把戳烂了。
这时,小六的声音打外头传了来。
不多时,小六立马和颜悦色道:“吴大夫,您里边请。”
门嘎吱一声,便被推开了。
元宝儿扭头看到小六迎着个小老头进来了,一时将骰子朝着怀里一塞,随即朝着进来的二人翻了个白眼,然后躺尸似的朝着床榻上有气无力的一躺,闭目不见。
小六见到地上一片狼藉,看了看床榻上的那道身影,又看了看吴大夫一眼,立马上前将东西一一捡了起来,只有些尴尬的冲着吴大夫道:“他这些日子憋得浑身难受,让吴老见笑了。”
吴老摸了把短须,笑着道:“老朽见多了,举凡伤筋动骨之人,多是如此,不足为奇,不足为奇。”
吴老笑眯眯的说着,一脸豁达。
小六立马上前倒茶道:“吴老见识多广,不愧为元陵城头一号妙手。”
小六一连恭维着。
不想,话一落,却见屋子里陡然响起一声:“庸医。”
这道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听得到。
小六闻言,朝着床榻上一瞅,只见元宝儿一动不动的趴在床榻上,拿着后脑勺怼着他们,这声骂声不是打他嘴里喊出来的,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宝儿,不许蛮横无礼,吴老可是京城第一名医,多亏了吴老医治才令你的伤好得如此之快,你不能对吴老如此无礼。”
小六立马上前批评说教着。
不想,话刚落,便见元宝儿嗖地一下将头转了过来,撇了撇嘴道:“他真有说得那么厉害,那缘何大半个月过去了,小爷还趴在这儿跟个废物似的动都动不了,哼,依小爷看,他的医术也不过尔尔。”
元宝儿大言不惭的说着。
“宝儿——”
小六喉咙顿时一噎,又是无奈又是心疼,一时转过脸尴尬冲着吴老道:“吴老,您——”
不想,话还没说完,便见吴老慢条斯理的打开药箱,取了一卷银针朝着元宝儿走了去,边走,边摸着短须,笑眯眯的看着床榻上那蛮横小儿道:“哦,老朽行医数十载,骂老朽庸医者不少,不过当面指着老朽鼻子大骂庸医者,近十年来,你这泼猴倒是头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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