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危亭摘下耳机,把电脑放在一旁。
他想查看骆炽的情形,看向身旁时,才发觉骆炽不知什么时候从梦里醒了,正睁着眼睛看他。
骆炽应当已经醒了一会儿,只是没有动也没有出声,躺在枕头上,一直和明危亭一起看完了那些视频。
明危亭摸了摸骆炽的额头:有没有不舒服?
骆炽摇头。
他也在看那些视频,因为已经习惯了听不见声音的状态,即使没有外放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视频里的事他本来就都记得。
他都记得,他记得要怎么做。
任姨交给他的事他全记得。
他听见了影子先生对他说的话。
他在新的一天醒过来。
明危亭坐在床边。
他一手撑在骆炽背后,低下头,迎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明危亭忽然反应过来。
他的动作很利落,支撑着身体躺在骆炽身旁,伸手把人揽近,又用外套把两个人遮住。
外套的面积实在有限,这样藏着,就难免额头碰额头。
明危亭一手拢着骆炽的头颈,轻声问:梦见什么?
姨姨。骆炽小声说,挨了训。
任姨训他一根筋,训他不知道转弯。
训他堂堂大火苗居然被一个小小的路口困住这么久。
骆炽在梦里完成了一份相当长的检讨,因为才从那种脑子转不动的状态里醒来没多久,多花了他不少时间。
明危亭不追问,只是建议:下次叫上我求情。
骆炽抿起嘴角点头:求情求情。
这一觉虽然挨了训,但也睡得很好,他好像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好过。
他被影子先生藏在外套里,放纵着自己把一辈子的疼都逼出来一次性熬完。现在他们两个藏在里面说悄悄话,出去说不定就会被姨姨捉住。
他要做一点特别酷的事,酷到可以让姨姨完全高兴和放心。
骆炽慎重地想了想,悄悄问债主:多少张画可以换一艘船?
明危亭不回答,只是看着他。
五百张?骆炽只想换一艘最普通的小船,一千张够吗?
明危亭摇头。
骆炽横了横心:一万张够吗?
明危亭依旧摇头。
骆炽轻轻咬了下舌尖。
糟了。
大火苗要干想不开的事了。
骆炽抿了抿唇角,他深吸口气,慢慢攥了下拳。
骆炽想起刚才的另一个梦。
自己在梦里,像是正站在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码头上。
码头离船的距离还有些远,好像要跳过去,中间是黑黢黢不知有多深的水,夜雾静悄悄流动。
他刚走完很远的路,那条路有点难走,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足够的力气但他还是想试一次。
他想试一次。
我。骆炽问,我够吗?
明危亭拢着他的头颈,看进他的眼睛。
他们两个离得近,外套遮了大部分的月色,明危亭的眼底依然淌过格外鲜明的柔和笑意。
骆炽低下头,把那口气长长呼出来。
影子先生。
他低着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多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下了多大的决心。
我想跟你回家。骆炽说,我想做你的船长。
大概是因为这句话牵起的高度紧张,骆炽的心跳有些快,呼吸也急促。
在一闪而过的黑朦里,他忽然意识到梦中看到的那座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码头是什么。
浓雾散开,他站在那座码头。
暗沉冰冷的河水徐徐流动,流向不会再被打扰、不会再有感觉的地方。
他似乎在那里站了很久,久到差一点就跟着去。
骆炽转过身,他逆着河跑,在没有路的地方扑出去。
明危亭牢牢攥住他的手。
他被扯上影子先生的船。
第49章 雨天
这天晚上, 骆炽一个梦也没再做。
他太久没睡得这么舒服过了,几乎是一合上眼,意识就立刻滑进了最温柔的潮水里。
修缮过的卧室也和当初一样好。
那个露台上摆放了不少花草, 所以海风吹进来的时候, 还会带有一种格外清新的草木的味道。
睡到半夜, 骆炽闻见了风里带来的雨水的凉润潮气。毫不意外的,次日早上他醒过来的时候, 乌云低沉翻滚,窗外已经被遮天连地的雨幕盖住。
室内的窗帘拉开了一半,没有开灯。
外面的雨太大, 隔着窗玻璃落进来的天光昏暗, 让房间里的每样布置, 都隐隐显出仿佛与世隔绝的安静柔和。
雨水噼里啪啦跳到大块的透明玻璃上, 隔着窗户能听见遥远的雷声和风声。
是那种非常明显的、不睡个回笼觉都对不起整体气氛的天气。
不论别人,骆炽至少很对得起这个天气。
他其实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和影子先生问早安, 但实在累过头了。
昨晚始终惦挂着当船长的事,还能从睡意的间隙醒过来。后来心事全盘落定,再一躺下去, 就彻底没有了力气再去思考任何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