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买的墨算不上好,比起余府中备的珍品自是相差甚远,他也无从挑剔,有得用也是好的。
执笔浸染了墨汁,落在雪白纸上游移,腕力很稳,一笔一划的留下字迹,抄录出一首他曾经很喜欢的诗句。
停笔,收力,仔细打量过并无错处,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在右下角留下自己的名字,做为最后的收尾。
墨迹未干,在阳光里反出湿润的光泽,他低头轻吹了吹,拎起纸张放到桌面一角,铺平了新纸。
在此间停留的久了,他偶尔会有些茫然,是那种不归于世的飘零感,有些分不清如今的他究竟是谁。
泡一泡茶,练一练字,会让他的内心平静很多,暂时忘却些烦忧,留下一些自己灵魂尚在的痕迹。
“叩叩”
他方才落下几个字,身后敞着的房门被人敲响,回身去看,此时本该午睡的人正靠在门口,曲起的手指还停在门板上。
“怎的没睡?”余枫言有些疑惑,微动了动眉梢。
听到他的声音,叶凉熙有些恍惚的神色才收起来,刚才停在门口,看着男人融在光里的背影,朦胧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一样,不由的敲了敲门,现在对上他的脸,那种感觉才消失。
他微抿了抿唇,收起这种怪异感,抬脚踏进房间,边道:“茶喝多了,睡不着,所以打算继续看剧本,你在干什么?”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已经停在了桌前,扫了眼上面的物品,笑出声,“你怎么尽是些老人家爱好?”
余枫言跟着笑了笑没说话,在他那个时候没有此时这般多的玩乐之物,他常年不便出门,自然是只能做这些来打发时间。
嘴上虽然吐槽他,叶凉熙却还是拿起他写完的那页纸,仔细的看过他的字,不得不说,就是他这样不懂的人,也能看出来这字写的好,不算苍劲有力,但胜在行云流水,温润的像他这个人一样,“有点东西呀。”
没等男人应声,他的视线停在落款上,挑了挑眉,疑惑道:“你这是写错了?”
余枫言顺着看去,目光一顿,面色不显的笑道:“没有,也是我的名字。”
叶凉熙一愣,而后恍然,就像作家有笔名,艺人有艺名,对方取个其它的名字当落款也不奇怪,古人除了名还有字呢,他没再疑惑,顺口念道:“余枫言……”
身形一颤,余枫言深深看他,在此间,他头一次听到别人这般唤他,是他本人,不是余峰。
他以为比起性命,自己是不在意名字这种小事的,既然要顶着别人的身体过活,就要做好摒弃自我的准备,这是重生的代价。
可当真的有人重新唤起这个名字时,他心里的震动却是超过预期的,这是一种难以克制的情绪。
叶凉熙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念过名字之后还很满意的点了点头,“我喜欢这个名字,更像你。”
峰这个字过于硬朗,按理说男人是退伍兵,应该跟这个字很相称才对,但他本人的举止气度却要柔和太多,压根儿就对不上号。
余枫言头一回收了面上的笑意,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轻声道:“为什么这么说?”
“嗯……不知道,”叶凉熙微皱着眉摇摇头,“就是感觉吧,余枫言,这个名字放在你身上我才觉得不违和,很合适。”
他说完转头看对方,见他眼神有些怪异,神情也算不上好看,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犹豫着补救,“那个,我也不是说余峰不好……”
“我也喜欢这个名字。”余枫言不等他说完,脸上又露出笑容,“谢谢你。”
看他没有生气,叶凉熙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是又不客气的哼了一声,扬了扬下巴道:“不用谢,我就是品味比较好。”
余枫言表示赞同的点点头,顿了顿,带上了些许私心,似是不经意道:“你若喜欢,以后可以这样叫我。”
若是有一个人能够长唤他曾经的姓名,或许他自我的痕迹便不会消失。
叶凉熙没有注意他的情绪,将看完的纸张放回到桌子上,不在意的点点头,“好。”
余枫言也没有再就此说什么,见他带着些好奇翻弄镇纸跟墨条,扬眉道:“你可要试试?”
“我?”叶凉熙将墨条靠回砚台边上,连忙摆摆手,“这么文邹邹的事我可做不来,别浪费你的纸墨了。”
见他避之唯恐不及,余枫言却还是将手中的毛笔递出,“你饰演的角色不是世家公子吗,怎能不会写字?”
写字的镜头有专门的手替,叶凉熙在心里念叨了句,但犹豫了下,还是迟疑着把笔接过来,练练也好,省的到时候乱写乱画丢人现眼,茶都泡了还怕写个字。
看他拧着眉别扭的捏着笔杆子,余枫言笑了笑,取了支干净的给他示范姿势。
叶凉熙看看人家的再看看自己的,有点尴尬,同样都是手,为什么人家的姿势优美,自己就像得了帕金森,丑并且抖。
对方的手指挪来挪去的总也放不到正确位置,神情隐隐的开始有些焦躁,余枫言轻笑出声,在人瞪了他一眼后放下手中的笔,探手过去覆上对方的帮他纠正位置,“莫急。”
被他捏着手指一根根的摆正,叶凉熙微愣了愣,不自在的蜷了蜷指尖,立刻又被握紧,他侧了侧脸,压下心中的怪异感,认真听对方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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