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都见过饱受折磨状态下的嫁衣神功修炼者,那种状态下那人也足以靠着内劲本身的长处,凝烟穿纱破空而出,对比转注之后其实只在一个内劲的圆润自如上。
因此他们推测大旗门长辈遗留下来的修炼要诀之中,内功修炼到六七成便废功重修的理论根据正在“欲用其利,必挫其锋”这八个字上。
时年此时经脉之中流转的内息薄弱,但其实在重新填满经络的过程中还是要遵循这条铁律。
“这么说起来还得感谢石观音。”她扯了扯嘴角。
对方的那一掌打散了最后淤结的一团真气,此时四散入全身脉络,某种意义上是帮了她的大忙。
再一次挫锋让这第二轮修炼的内息越发精纯强韧。
这门发功之时有天雷地火之威的内功,与表象有些区别的是,其本质实则是向内收敛,内力的精进并不在外表上呈现。
这算是不太妙的消息之中的一个好消息。
若无这一层看上去内劲倒退伤势难愈合的假象掩护在,曲无容绝没这么放心地解开她的穴道。
足够安静且封闭的地下囚牢让她也有了个绝好的循环内息的环境,不过等她结束了封闭五感的内功修炼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没看清昏暗室内的情况就已经先闻到了鼻息之间的血腥味。
有人受伤了,还是不轻的伤。
她本以为是负责看守她的曲无容,然而借着微光看过去,此时靠在角落里的居然是柳无眉。
她原本就因为病弱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肤色,在顶上透下来的一线日光里,更是带着一种恍惚能看见底下脉络的脆弱。
看到时年从打坐调息的状态下清醒过来,她伸手握了握身侧的铁槛,强撑着站了起来。
“我这里可没有金疮药给你拿。”时年实在想不通这家伙到底对她是有什么执念,受了重伤去哪儿不好非要一大早来她这里。
她下意识地对面前这个容貌无害的女人有种天然的防备,大约是接触的姑娘太多,让她本能地觉得跟她只隔了一层铁栏的柳无眉不是一般的心机深沉,且是个在心态上绝对的利己主义。
但凡是人都会有脾气的。
一个受伤的人绝不应该第一反应是到险些取了她性命的人边上,除非另有所图。
柳无眉的指缝之间都带着点血色,对时年传递出的嫌弃信号置若罔闻。
她唇角的弧度怎么看都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在她愈发用力地握紧栏杆的动作里,因为凑得足够近,让人足以看清她眼底的偏执。
而她身上,鞭伤留下的痕迹将她的衣服都沁染出了血色。
“我问你,神水宫是什么样的地方?”她跳过了时年说的此地没有金疮药的话,顾自问道。
“怎么?你要弃暗投明了?”时年又认真打量了一番她的神情,她看起来介于清醒和疯狂之间的状态,让人很难不怀疑她是不是因为这一顿惩罚而出现了什么叛逃的心思。
但猜是这么猜,时年却没有这个与虎谋皮的打算,除非确认杀虎还是放虎的主动权都在自己手里。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扯到了伤口,她眉峰动了动,额角的冷汗即便在一个并不光线充裕的地方也能看得分明,这不是伪造出来的伤势。
石观音对自己的徒弟下手得也挺狠。
“我不知道。”时年摇了摇头。
“你——”
柳无眉一瞬间变了脸色,但她紧跟着就听到时年说道,“如果你去过神水宫就一定不会忘记那里的瀑布,飞珠溅玉,鸣琴奏曲,白天的时候还夹杂着千百种飞鸟的鸣啼,在瀑布那里的山林间的竹藤茅舍,就是神水宫弟子的住所,但是我只在入门的时候待过。”
“我不住在那儿。”
“我住在更深处的神湖附近的庵堂里,修炼嫁衣神功和修炼神水宫武学的自然不能待在一起,若非为了内功进境,我是断然不会离开庵堂跑到大沙漠里来的。”
“再多的我就不能说了。”她神情坦荡,“若你当真要弃暗投明……神水宫虽然只收女弟子却不是真的什么人都收的,你需要一个领路人。”
“而我会比任何人都合适。”
柳无眉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犹豫,“你让我想想。”
她一边说一边松开了握着栏杆的手,她手上的血色甚至在栏杆上也留下了斑驳的痕迹,看起来着实有点惨。
但在她转身的时候,刚才还有些许笑容的时年冷下了脸色。
而有着同样表情表情的是走出地牢的柳无眉。
她一出地牢就看到了外面站着的两个人,以这两位的内功修为绝不可能没有听见地牢内的谈话,她也不必再多复述了。
“师父。”柳无眉强撑着重伤之体跪了下去。
“做的不错。”石观音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起身站起来,话音未落便已经朝着另一人看去。
站在她身边的年轻男人朗润清肃、唇红齿白,在大漠风沙中依然有种九天垂云的清透飘渺之感,只除了他虽然身着大漠里常见的服侍,却是个没有头发的和尚。
有石观音在场柳无眉不敢放肆,却也难免不受控地朝着对方看了一眼。
“能确认是神水宫之人吗?”石观音问道。
“那座庵堂我远远瞧见过,但即便是我也不允许进入。”无花摇了摇头,“司徒静只告诉我庵堂中有人住,但到底是谁……恕儿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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