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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剪断
    “不是,你们这群人都干什么吃的?看个人都看不好?她航班刚到,不在机场能在哪儿?难不成她长了翅膀,飞机刚落地,她又起飞了?”
    陆归北一边套西装外套,一边焦躁地歪头贴着手机,语气凌厉地教人做事。
    别看他语气急,实际上知道陆家和许家两拨人都没逮住许漠烟,他心里比谁都高兴。
    “行了行了,给我听着啊,她平时最常去的就那么几个地方,该蹲的时候蹲一蹲,该搜的时候搜,找人嘛,多简单的事儿,就你们跟了我哥这么多年,找个人还费劲,我都替你们着急……”
    语带嫌弃,毫不犹豫地挂上电话,陆归北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正了正领带,一张痞气张扬的俊脸,配上这一副道貌岸然的正派装扮,多少有点反差感,他满意地对着镜子里光彩照人的自己吹了一波小口哨,拿起手机准备出去,找个僻静的安全地方,等着许漠烟的消息。
    但是先于许漠烟联系他的,却是她爹许老爷子。
    “喂?诶!叔叔,叔叔我在家呢。这,她的事我也不知道啊,她出国两年,我俩见面次数屈指可数……诶?您这就冤枉我了,我可没跟她密谋什么,要不我现在过去给您看看我俩最近的聊天记录,她都晾着我好几个礼拜了,我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我现在也派人找她呢,您说,我要是知道她在哪儿,我还派人找什么呢?不是吃饱了撑的?”
    陆归北手里转着车钥匙,坐在单人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脚尖一抖一抖,吊儿郎当的样子,一边听着对面许老爷子说话,一边眼珠滴溜溜转,句句给回应,但句句打马虎眼儿。
    没说几句,许老爷子没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气得把电话挂了。陆归北还没来得及礼貌说声拜拜了您嘞,就迎接了对面的那阵忙音。
    正好,省得继续跟人啰嗦。
    应付走这些人,陆归北才开始想自己的正事:
    许漠烟到底什么时候会来找他。
    自己这烟雾弹替她放了这么久,许漠烟那鬼灵精总不能连他也蒙在鼓里吧。
    他推开别墅大门,车钥匙一摁,车灯应景地闪了闪,陆归北本来步伐稳健,快而不乱。离车门一臂远的地方,他刚要伸手开门,一抬头,动作猛得一顿。
    驾驶座的车窗开了一段不大不小的缝儿,透着那缝儿,许漠烟一双沉静无波的眼精准锁定了车门外的他。
    ……
    陆归北站那儿,脑子里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
    他昨儿从部队回来,跟一帮混得挺熟的哥们儿喝了一顿酒,回陆家回得晚,起码凌晨一点左右,司机小赵把车停在门口,他有这个印象。而现在是上午十一点。没有陆归北本人的命令,这十个小时内,车不可能离开。许漠烟正儿八经的航班是十点半到达蓉城,许家一拨人,陆家一拨人,全派去接她。就算许漠烟逃过了这两波围堵,成功杀出重围,神不知鬼不觉地打了一辆快车,完美错开不堵车的高峰期,赶到这里,起码也要一个小时。
    她不可能是十点半才到蓉城的。
    只有一个解释,许漠烟回蓉城的飞机班次根本不是许老爷子安排的那一班。
    好家伙,连航班信息都改得悄无声息。
    上他的车上得悄无声息,当然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毕竟陆归北当初特意为她准备了一把自己车的备用钥匙。
    他不动声色地上了车,把车窗摇了上来,防窥玻璃把车里的情况护得严严实实。
    “什么时候回来的?”陆归北看着后视镜里许漠烟的脸。
    她人如其名:淡漠清冷,如烟似梦。安安静静坐那儿,陆归北就没办法不看她。
    “凌晨五点。在你车里睡了一觉。一大早,被你们家派出去抓我的人给吵醒了。阵势还挺大。”许漠烟说着,纤纤玉手往前一伸,食指和中指并着,在陆归北肩膀侧扬了扬。
    那是她想抽烟时会做出来的手势。
    陆归北从西装口袋里拿出香烟盒,打开,侧头看她细长的手指缓缓抽一根出去  ,夹着,不紧不慢地搁那儿,等着他用打火机点燃烟头。
    火星明明暗暗,烟草香弥漫车厢,许漠烟收回手,红唇抿了抿烟嘴,陆归北从后视镜里看她的脸在烟雾后清晰又模糊。
    “怎么能说去抓你呢?那叫接。”陆归北发动车子,移走目光,说开了话匣子。
    “我们家人来接我还说得过去,你们家人上赶子来接我干什么?”许漠烟显然是累了,歪头托额,张张嘴,烟圈从唇边飘出来。
    “接你回来当大嫂呗。”陆归北说到这里,扯了下嘴角,不知是笑还是怒。
    “谁要当你大嫂了?鬼都不当你大嫂!你哥今年四十了吧?比我大多少呀,还想着跟我结婚?他做梦!”许漠烟正憋着气呢,看陆归北这一副调侃样,顿时火冒叁丈。
    “诶诶诶,我知道你不想结婚,但是我哥也没那么老,他就比我们大12岁,一轮。”
    “比我大十二岁,还不老啊?男的,叁十多岁,基本都发福了!我现在才22岁,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为什么要结婚?而且结婚这么大的事,许如山那老狗,凭什么动动嘴皮子就给我安排了?他是我爹他了不起啊?我又不是从他肚子里出来的!他凭什么安排我!”
    陆归北右耳朵承了好一波音量攻击,他知道许漠烟生气的时候必得暴躁发泄一波,这种反应纯粹正常。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哥……可确确实实在预备着和你结婚呢。”陆归北心头泛起一阵酸,许漠烟骂他哥老,可是陆归北偏偏在这时候羡慕起陆归南的年纪,对男人来说,年纪代表着阅历,阅历代表着成熟。成熟了才有资格去想结婚这件事。
    “他预备他的去,我可不跟他结婚!我死都不跟他结婚!”许漠烟一根烟抽完,往前一丢,精准击中音响上边的小烟灰缸。
    陆归北勾唇一笑,但是想到许漠烟这么嫌弃的人是他哥,他又觉得不替自己哥哥说几句话不行。
    “其实我哥没你说得那么不好。可是呢,我也觉得你们俩不配,站一块儿,哪里像夫妻啊。”
    当初听到婚讯,他比他哥更惊讶更……惶恐。
    这世界上就没有哪个男人能冷静地接受自己喜欢的女孩儿要嫁给自己哥哥这么天大的噩耗。哪怕哥哥对自己恩重如山,哥哥是自己唯一的亲人,那也不行。
    陆归北当然都快急疯了。
    不过,幸好,许漠烟反应比他更激烈,那他就放心了。
    毕竟,许漠烟要是不想做什么,天王老子来了,都别想让她屈服。
    这世界上,最难测的不是现实条件怎么变,造化怎么弄人,而是许漠烟那执拗的性子,虽然想一出是一出,但她想一出就能成一出,这是种本事。
    而且,在这桩不让她成为自己大嫂的计划里,陆归北和她是一拍即合的同谋。
    ……
    “我的手机电脑还有重要证件全丢给那个帮我上飞机的妹子了。”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一同学,家里开船运公司的,我,从前天晚上登船,坐船回来的。”许漠烟垂下眼,略微软下来的眼色这才衬出了她不轻易显露的疲惫。
    陆归北惊讶了一瞬,默默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只要那妹子不开机,那两拨人估计也认不出她来。”
    “我叫她一下飞机就去找陈宇飞,露露会妥善安置她。”陈宇飞和露露都是他俩共同的好友,关系算铁。
    “你现在要带我去哪儿啊?”许漠烟看陆归北把车开出了蓉城市中心,往西边一路跑,看得出要去一个挺远的地方。
    “好地方。”陆归北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痞痞的笑。
    陆归北带她去了部队。
    部队是一切纷争的避难所。
    这话是陆归南教他的。
    不过现在被陆归北活学活用了一番。
    其实不仅是因为他对部队十分熟悉,更重要的理由是,他现在在部队里已经不算空职,这一波新兵入营后,有他忙的。他现在到部队来,刚好名正言顺,也不会引起许老爷子和他哥的怀疑。
    “这是你平时工作的办公室啊?”许漠烟跟在陆归北身后,过了两层长长的走廊,进了一扇上了年纪的门,看到里面简单朴实的布置,一张办公桌,一张床,一台空调。
    “是我第一次参训时分配的老宿舍。我年纪最小,我哥说来这儿一个人住,虽然条件没有大部队那么好,但是很清静,能磨练人。”
    “你哥是我见过的,对自家人最不偏心的那种人。连亲弟弟都是从小锻炼到大,一点私心都不留。”许漠烟累了,坐在那硬得跟石板一样的床上,短暂地放松了一会儿。
    “没事啊  ,现在这儿不就派上用场了嘛。”陆归北心里有一点点恶趣味,这不就被他用来给他哥的逃婚新娘当避难所了吗。
    “我在这儿也呆不长。你哥现在虽然不在蓉城,但是婚期定在下周,他总会回来的。说到部队,他比你更熟悉。我就以现在的样子住这儿,就跟瓮中之鳖一样等他和许如山来捉。”
    “那你想要怎么办?”
    “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变得不是现在的我呢?”
    陆归北皱皱眉,坐在她身边,抚摸了一把她柔顺飘逸的长发。
    “能有什么办法?现在把你扔到医院里去整容,还需要身份证呢!可你现在什么都没有。”
    “整容?我不。太疼了。”许漠烟手托腮,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就这么待着呗,我陪你。到时候我哥要是找来,我给你罩着。”
    “不是长久之计。不能让他和老爷子找到我。这个节骨眼,我要是被找到了,一定是五花大绑,回去乖乖结婚的下场。”
    “那我就去抢婚!你跟不跟我走?”陆归北靠近她,手掌捏住她下巴,指尖玩味地摩挲了一下她的唇。
    “幼稚。”许漠烟白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拍落他桎梏自己的手。“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要逃婚,逃到谁都找不到我,逃到他知难而退,跟我取消婚约了,我才罢休。我的婚姻,不是他许如山事业的垫脚石,不是他行便利的通行证,我是人!”
    “那你要怎么样嘛,你只能待在这儿。没有比这儿更安全的地方了。”
    “下周陆归南回来的时候,不仅仅是要跟我结婚,还要回部队是不是?”
    “对,每年他都要从新兵营选新人进他的特战营。一般就是这个时候,他会先来部队考察选拔一周左右。这个考察期,可能是他婚前,也可能是婚后。”
    “不存在结婚这件事。”许漠烟瞪了陆归北一眼。
    “那你要待在这儿的话,就别出去,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行事。”
    陆归北和小时候一样,凡是他们要一起去干什么坏事之前,他们都会这样认认真真商量一番。
    “我为什么不出去?”许漠烟听到这句话,突然灵光一现,嘴角一勾,想到了一个主意:“我为什么要刻意避开他,越是希望他找不到我,越是要光明正大地跑到他眼皮子底下去,这样才高明。”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许漠烟站起来,看到陆归北摆在桌子上的一张战友大合照。
    陆归北没听懂她在说什么,有点呆地用目光跟着她。
    “你带的新兵营里都是男人对不对?”
    “这不废话嘛?”
    “那我就变成男人待在这儿,待在你的新兵营。”许漠烟说完,转身就进了宿舍的洗手间,她刚刚去上厕所的时候就看到了,镜子边有剪刀和电推子。
    陆归北愣在原地,还没跟上许漠烟的节奏,几秒钟后,他听到剪刀咔嚓咔擦的脆响。
    突然反应过来的陆归北弹了起来,一步冲到了洗手间门口,正看见许漠烟站在镜子前,面无表情,眼神坚定地一丛一丛地剪掉自己的头发。
    乌黑的精心打理过的长卷发从她手边掉落,像淡漠升腾的烟,一簇一簇地反着方向聚集在地砖上。
    “许漠烟!”
    “干嘛?”许漠烟眼神淡定自若,就好像她手起刀落剪断的头发不是她自己的一样。她现在只是想用这样决绝的手段去反抗一段在她眼里没有任何公平可言的契约婚姻,她的人生不能被任何契约捆绑,她的人生里没有结婚这个词,这才是她许漠烟真正的样子。
    “你真的是……“陆归北走过去,他甚至不舍得踩那些落下来的头发,他走到她身边,从她手里夺走了剪刀。
    许漠烟没有反抗,任由他拿走了,不过这也是因为她已经剪完了长的,剩下的这一头乱毛,只要电推子一推,就能短成一小寸。
    她抬头看着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的陆归北,眼神里竟有几分隐隐的得意。
    “陆归北,我要进新兵营,我要扮成男人,进新兵营。我就不信,许如山和你哥还能找到我,逼我回去结婚!”
    陆归北一瞬间感觉热血上头。
    面对许漠烟,大部分时候,他都如现在这般,对她,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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