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我……”无情启唇,黑眸中充着血,太阳穴突突地跳,他的语声渐渐低下去:“我方才……”未等吐露完全,他嗅到了一丝不太美妙的气味。
——不好,要糟!
胃里原就在翻江倒海啊。
无情捂唇干呕了一阵,拒绝了师弟的搀扶,身残志坚地爬到草丛边,昏天黑地般吐了出来。看得冷血如遭雷劈,杨无邪亦是尴尬又不知所措。
这期间,轮椅很乖顺,动也不动。
等终于缓和下来,无情颤抖着伸出手。
他精疲力竭没有说话,但显然期盼人扶他。
原本这事冷血作为师弟义不容辞,但念及……他犹豫着,想去请楚留香帮忙拉大师兄一把,免得无情这回再吐,太伤兄弟情了。
楚留香当然察觉到身侧的目光,但他脚步分毫未动,却示意冷血看那轮椅。在众人迷惑的视线中,盛大捕头专属坐骑无风自动,磨磨蹭蹭地挪到主人身边。
无情双臂一拍,借力坐回原位。
他平静地抚摩着轮椅,幽幽叹了口气。
“打个商量,我们……仍旧做把轮椅。”
见了鬼的海陆空超级无敌雄霸天下机!
第38章
白烛彻底灭了。
只有一丝柔和的月光照进来。
缄默中, 苏梦枕低低道:“你……”他停顿了许久,只是很轻很轻地问:“那末你并不讨厌我?”
“嘬嘬嘬~不要妄自菲薄嗷。”余碗碗摇头晃脑很有海王的调调,跳起来拍着他的肩膀宽慰道:“这么多人里面, 我第三喜欢的就是你辽!”
她甚至用了个成语,为此沾沾自喜。
苏梦枕默了默,然并无恼意。
薄唇轻启,方欲说话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自神医万春流治疗,他已很久没有咳嗽得这样厉害了, 是日前的新伤引动了未根治的旧疾。他咳嗽得那样厉害,仿佛要将瘀血都给吐出来一般……
余碗碗歪着头瞅着身侧人的一举一动。几乎很少有人会这样大喇喇地盯着咳嗽的苏梦枕瞧, 亲者揪心不忍,仇者简直近乎挑衅。
但小妖怪不但像看稀奇一样光明正大,还试探性拍了拍他的微微弯曲的背部:“你怎么老是在咳嗽哦?骨头也干巴巴的, 有点儿营养不良了嗷!”
她的力度刻意放得很轻, 约摸是自己也晓得重了怕要把人家拍出个肺来。姿势亦有些别扭,更像是猛撸大黄的狗毛,并且掐着肉肉说你怎么不长膘?
苏梦枕避无可避, 又或许只是没力气。
他想,任何人对她怕都是无计可施的。
少顷, 白手绢上染了点滴红梅。
帕子被公子攥在手里, 又妥帖放好。
于是未说出口的话, 也就顺势咽了回去。
月牙眼在黑暗里跃动着紫色的光芒, 很亮。苏梦枕定定望了她半晌,微偏过头去, 只默默澄清了一句:
“——哪个要做你爹娘。”
声音很轻,幸而四周很静。
紫芒明明灭灭,那是余碗碗在眨眼。
“我想也是。”她揣着碗嘀嘀咕咕:“毕竟我比你大, 甚至可以做你的爸爸!”然后手指戳了戳他方才已被她揉得凌乱的衣襟:“乖崽崽,叫声阿妈鸭。”
“……我定是比你大的。”他正色道。
人与妖的年龄,怎可一概而论?
对此,两个人开始了激烈的辩论。
激烈是余碗碗认为的,她绞尽脑汁努力隐藏着自己作为九漏鱼的文化水平。苏梦枕只觉得自己是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们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又从风花雪月聊到天绝地灭。
最后小妖怪认输了,她捂着耳朵不想再听逼逼叨叨,发现没用,于是恶向胆边生,蹦起来“啵”一声堵住了对方的嘴。
冰冰凉凉还软软的,居然挺舒服。
她没吃过果冻,但想来应该是这种触感。
少顷,霸道妖帝余碗碗放开了被压在墙角的病弱美人苏梦枕。他的气息已然不稳,或许是因为方才闭气太久,一重获自由便握拳抵唇轻轻咳嗽。
小妖怪愣愣道:“我也没堵你的鼻子鸭?”
怎么就透不过气了呢,养他肯定好难嗷。
苏梦枕脖子耳根都红得像只蜷缩的、熟透了的、热气腾腾的虾,万分庆幸如今漆黑一片,尚且可以自欺欺人——他晓得她是看得见的。
那双泛着紫光的月牙眸凑过来,忽闪忽闪的。余碗碗蹙着眉仔仔细细打量他,看得苏梦枕整个人都有些僵住,他强迫自己既不转头,也不眨眼。
只是喉结上下滚动几次罢了。
余碗碗踮起脚尖勾住对方脖子,很郑重很严肃地问道:“那你住在哪座楼里嗷?”苏梦枕定了定神,答平日住在白玉塔中多些,也有时会暂居红楼。
稍加思索,她仰头慢吞吞道:“我要住你隔壁的嗷!吃的东西要比牢里好的嗷!不高兴我要闹的嗷!”
“……嗯。”他沉声允诺。
余碗碗满意了,终于大发慈悲地松开了爪。但从苏梦枕身上跳下来前,还趁机摸了摸他的脑壳,比揩油还行迹鬼祟,完事儿了美滋滋地舔着唇道:
“我的儿,阿妈会把你养胖的。”
碗里的营养液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暗室外,终于熬过“伐经洗髓”这惨烈一遭的铁手倚靠在斑驳掉漆的墙壁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很有少男情怀地叹息道:“今晚月色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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