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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头
    五月初八这日,对扬州城百姓来说,是足矣深记的一日,这日午间有人码头行凶,打伤了陆家的大爷,衙门下令彻查,捕快全城搜索凶犯。
    街上乱乱糟糟,油灯火把彻夜不灭,捕快们挎着大刀,凶神恶煞的挨家店铺搜寻,直闹的鸡犬不宁,人心惶惶。
    夜以继昼,凶犯不曾落网,第二日,城内的捕快越发多了,只要瞅见年轻的男子都必抓过来对照一番才放行,城门更是严防死守,文引层层核验,若一点对不上,立马上镣铐带枷锁,衙门里走一遭。
    风声鹤唳,百姓都不敢出门,街上的行人少了大半,人人叫苦不迭,只盼着能够早日逮到贼人。
    而“凶犯”此时已经出了城,许穆清本来打算走水路,都到了码头他临时改了主意,他能想到伪造文书,陆时侒自然也能想到,他若真的大动干戈动用官府的力量,他们真的出不了扬州城。
    再叁思量之下,他领着时婳到了城西梨园,梨园近日新来了戏班子,这班主与苏老爷苏詹是旧识。
    苏詹拿许穆清当亲儿子,又是他亲选的女婿,将来家业与爱女都是要交付给他,就少不得手把手的教他熟悉各项买卖里的道行,也就是那时,他结识了戏班班主。
    班主为人豪爽,嫉恶如仇,江湖道义颇深,他们这行,走南闯北没个定型,许穆清也是在来扬州的行船上恰巧碰到的。
    许穆清与班主简单阐述了下事情的经过与来意,班主一听,当时就火冒叁丈,一掌拍到案几上,震的茶碗都颤叁颤,他忿忿不平:“真是岂有此理!天下哪有这样放屁的事!贤侄放心,我定会助你们出城,今日天色已晚,你与侄女儿不嫌弃的话就先留下住一晚,明儿一早我再想法子送你们出城。”
    “穆清感激不尽!班主这等恩情,他日我归家,定会好好报答!”许穆清从椅子上起身,躬身一大揖。
    “这就见外了不是,我与苏兄是故交,真是没想到,他正值壮年...”班主连忙起身扶他,又叹了口气:“哎,罢了罢了,不提了,你们先去歇息,明日一早再细细谋划。”
    翌日一早,时婳与许穆清化上旦,生,两角的大妆,换上了戏服,混在戏班之中,成功蒙混过关。
    班主送他们出了扬州城,直直又走了六七里路才告辞,“贤侄,侄女,我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万望保重!”
    “多谢班主!”两人不胜感激班主,千言万语不足为谢,弯腰屈膝给班主行了个大礼。
    与班主分别后,许穆清租赁了一辆马车,打算还是走陆路稳妥一些,未曾走大道,一直沿着崎岖小路走,马车颠颠簸簸,一路风餐露宿,时婳胃口不好,短短几日,她就又瘦了一大圈,小脸蜡黄蜡黄的。
    许穆清看在眼里,心里酸楚难当,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姑娘,从小娇生惯养,被姑丈视为掌上明珠,如今却吃了这么多的苦头,都是他的错,他没能在家阻止姑母,也没能第一时间找到她。
    还把她独自留在扬州...
    许穆清心疼不已,“婳婳,我们到淮安就走水路,坐船,这样能快一些到沧州。”
    时婳点点头没有说话,推迟许久的月事不约而至,小腹绞在一起,她疼的不行,因为赶路的原因,她吃不好,也睡不好,这次月事淅淅沥沥多日都不走,她难受的蜷缩在马车角落里,咬的唇瓣发白。
    走在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没法儿请大夫,许穆清是干着急,什么都做不了,想抱抱她,但她又怕排斥,直到她昏昏沉沉睡着了,他才慎小谨微的把娇小的身子揽过来,让她枕着自己的双膝,圈到了怀里。
    许穆清知道这样做越礼,也不够尊重她,但此刻为了能让她好受一点儿,便顾不上那么多了,他拿了披风盖在她的小腹,隔着几层衣衫,掌心轻柔的揉搓着她的小腹。
    许是起了作用,她紧蹙的眉头略有放松,侧过脸小猫似的又往他怀里蹭了蹭,睡的更沉了一些。
    他忍不住去摸摸她柔软的长发,小时候的她很活泼,淘气,每次他读书的时候都要缠着他讲故事,如若不依便会像现在这样滚到他怀里撒娇。
    那时候是真好啊...
    他鬼使神差离她的脸颊愈来愈近,唇瓣就快要触到她皮肤时,她突然动了一下,翕张着唇瓣含糊不清的喊了一个人的名字。
    许穆清瞬间被冻住,全身僵硬,她的声音明明很小,语气很软,却让他如雷贯耳,震得魂魄七零八散,难以汇聚。
    他与她失散的时间何止接近两载,华不再扬,那是沧海桑田。
    相距不是从德州到扬州,而是千山万壑。碧落黄泉,茫茫不见,他只犯了一次错,就把她弄丢了。
    许穆清知道,与她的情分应当是到头了。
    日落之前,他们总算赶到了安宜,许穆清把时婳安顿在客栈,他去请了大夫来给她看诊。
    见大夫收了脉枕,许穆清引着大夫到屏风外的圆桌前落座,忙问:“先生,吾妹这是何症,可有大碍?”
    大夫从医箱里掏出纸笔,边写边说:“身弱体虚,又兼连日奔波,心忧思虑太甚,才会血亏气滞,待我开个方子,好好吃两剂药,仔细养着也就是了。”
    听了这话,许穆清才略微送了一口气,按方抓药,他亲自煎药,时婳喝了几剂药后,经血止住,腹痛减轻,气色比较原先好了许多,他担心她的身子,就在安宜停留了几日,让她好好将养。
    时婳一颗心都扑在想去沧州找阿娘这件事上,哪里肯在多待,她手里握着瓷勺,搅拌着碗里的稀粥,殷殷切切的问他:“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再过一日,你身子还没有好利索,如果找到柳姨,她看到你病病弱弱的会心疼的。”许穆清温柔笑笑,挟了一些菜到她碗中。
    见她长睫低垂,一副失落的模样,他耐心哄她,想起一些趣事逗她:“婳婳,小白当母亲了!”
    “什么!”时婳又惊又喜,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什么时候的事儿?”
    小白是一只长耳朵的大白兔,前岁时婳过生辰时,许穆清送给她的,白白软软的一小只,不过几个月就被时婳喂得胖墩墩的。
    “去岁中秋,四只兔宝宝,很是可爱!”许穆清见她展颜,他也很是高兴,又补充道:“等找到柳姨,我们回家你就可以见到它们了。”
    回家...时婳再也不想见到许氏,她不能原谅。
    他见她眼里的亮光如陨落的星辰一样黯淡,及时改口道:“我也可以带它们来见你的。”
    她唇边显现出一抹极其浅淡的笑痕,由衷说:“哥哥,幸好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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