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听到在他身后,姜渔飞奔的脚步声,速度快的甚至带起了一阵风。
但姜渔并没有扑过来抱住他,而是在距离他一步的时候停住了。
裴烈的眼里闪过落寞,慢慢转身,目光扫过姜渔赤着的脚时,眉头一皱。
“怎么不穿鞋?”
“你怎么来了?”
几乎异口同声。
姜渔这才感觉到脚底发冷。现在正值隆冬,就算室内开着十足的暖气,地板还是冰凉。他却没有动,黑亮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看着裴烈:“我回去穿鞋,那你别走,好吗?”
裴烈垂首,隐去眼底两片乌青。视线里,姜渔只穿了一双白色的短袜,两只□□替着站在地上。
明明冷得发抖,却执着于他的一句回答。
裴烈在心里叹了口气,沉声道了句:“好。”
姜渔嘴角扬起,又跑又跳地回病房,还不忘回头看,生怕裴烈会离开。
姜平刚才就从病房里走了出来,此刻站在走廊上,和裴烈远远对视。
姜渔飞速穿好鞋,一秒都没耽误地又跑回裴烈面前,呼吸有些急促,脸颊泛着红晕,眼睛也被泪水冲刷得异常黑亮。
裴烈别过脸,面无表情地问:“有事?”
姜渔愣了下。这一刻,裴烈的反应让他觉得或许那能将人融化的亲吻和拥抱只是他的错觉。
舌尖再次抵了抵嘴角。
是疼的。
“我……”姜渔支吾着。他把裴烈叫住,其实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单纯地不想让裴烈离开。
“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姜渔双手背在身后,不自觉绞紧,“还有,谢谢你。”
右腿突然阵阵刺痛,裴烈拄着拐杖的手倏然收紧。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淡,惜字如金:“没有,不用。”
姜渔的心跳忽然有些乱,总感觉哪里不对。
没等他细想,姜平从背后走过来,话里有话地扫了裴烈一眼:“小鱼,如果你觉得状态可以,哥哥有些话想问你。”
因为海洋馆的监控被破坏,只能靠人质的笔录还原当时的情况。姜渔虽然是姜平的弟弟,但也必须接受问话。
姜渔愣了两秒,在意识到姜平想要问他什么的时候,脸色立刻变了,脚往裴烈的方向挪了一步。
这个下意识的举动让裴烈心情大好。他不动声色地牵起姜渔的手,扫了眼不远处的另一名警官:“如果你们需要给姜渔做笔录,我想我有必要在场。”
姜平皱了皱眉,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对裴烈的好感岌岌可危:“裴总,就算你是小鱼的合法伴侣,也没有他做笔录你必须在场的道理。”
裴烈轻笑了一声:“当然没有。不过我是以姜渔律师的身份陪着他。”
“律师?”
“没错。要看我的律师证吗?”
姜渔惊讶地看着裴烈。裴烈怎么连律师证都有?
姜平沉默了。
姜渔见他面色不悦,小心翼翼地说:“哥,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哪怕有些一时想不起来,我也会拼了命去想。”
姜平的视线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两秒,叹了口气:“好吧,我们回病房谈。”
回到病房,姜渔坐在病床上,姜平和裴烈分别坐在床的两边,另一名警官坐在姜平身边负责记录。
问话进行得很顺利,姜渔的回答和其他人质一样,细节都能对得上。但当问起他一共看到几个绑匪的时候,姜渔闭上眼,细细思索后给出了答案。
“一共是7个。”
如果他没记错,他一共听到了7个不同的声音。
姜平面色一凛,一直低头记录的另一名警官小刘也抬起了头。
现场一共击毙6名歹徒,只有6具尸体,为什么姜渔会说是7个?
姜平表情严肃地问:“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是几个。”
姜渔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搭在雪白床单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立刻就被裴烈握住了。
裴烈的手和他的身体一样温热,干燥的触感让姜渔渐渐放松下来。他歪着头,又想了想,语气变得有些不确定:“也许是我搞错了?好像不是7个……”
姜平思忖片刻,让同事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递给姜渔:“你看看,是这几个人吗?”
姜渔根本不想看到那几个人的脸,但一想到他答应姜平的话,只得硬着头皮一张张翻看。然而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当绑匪的脸和他记忆里的声音一一重合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但还是努力地回答姜平的问题:“他们都戴着头罩,看不见脸,我那时候一直低着头,也不敢看,只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虽然姜平万般不愿意让姜渔去回忆当时的情形,但身为警察的职责又不得不让他这么做:“小鱼,你再仔细回忆一下,的确是7个人的声音吗?”
裴烈的眼底聚起一片阴云,不满地看了姜平一眼,但什么也没说。
姜渔轻轻“嗯”了声,闭上眼睛,将大脑深处的记忆残忍地挖了出来。骇人的画面和声音再度闪现。没一会儿他的额头就蒙了一层细汗,拳头攥得更紧,指甲刺破皮肤也浑然不觉。
记忆定格在那双踩着尿裤子男人的皮鞋上,姜渔再也无法继续下去,声音带上了哭腔:“不行大哥,我做不到,我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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