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个月,若此战将军可以为我拖延叁个月,令鸢必有重谢。”
“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样的谢礼,值得我用身家性命来为你遮掩。”
“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好,我帮你。”
陈地破后,已过月余,答应帮颜倾辞拖延叁个月,眼下还剩一半时日。华年合上兵书,捏了捏内眼角,左手不经意落到案旁的信件上,说是信其实也不是信,而是一片巴掌大的微黄枫叶。
墨台揽月每隔十几日就会让人给她送来一片这样的枫叶,从原先的绿色,慢慢变作如今的微黄,华年的手指夹起枫叶搁在眼前,她知道这是墨台揽月在变相地催她加快动作,枫叶表面用油精心渍过,亮得能反光,凑近细闻,上面还有淡淡的龙涎香味。
华年将这片叶子收进木盒中,迭在好几片枫叶之上,合盖落锁,见叶不回。箌梿載渞髮䒽詀閱讀罘蒾路:➄➈щ𝓽.𝒸öm
俗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所以不拖到月余半,她是不会回去的。
……
一辆行进的马车上,墨月一左一右按着两个顽皮的丫头,绷着张脸不满道:“才从小金台回来没多久,小姐你就又要去什么蛰剑山庄,奔波劳累易生疾,就算你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也该为溪姑娘考虑考虑,她要知道你天天这样为她风餐露宿,定会自责。”
颜倾辞搓了搓袖套里的手,笑说:“如今这般动荡的局势,叫我怎生能安稳坐在府里?”
一掀帘子,应华年请求,墨台揽月将粮库里的粮食悉数拿出来赈灾济民,沿途官道驿站外均有人员在给流民施粥,灾民队成长龙,可见各地苛捐杂税之厉害、贪官污吏之恶婪。
颜倾辞见那些粥里没有几粒米,说是米汤还差不多,她暂止住马车,摘了腰牌要墨月去就近的颜氏商铺里要些五谷面食分发下去,再现做些饼子给灾民充饥。墨月全办完回了马车上,说赈灾就像个无底洞,总这样光赈灾不解决根儿上的问题,粮食早晚要吃完,该流离失所的还是要流离失所。
颜倾辞道:“这个我自然也考虑到了,不过眼下战事未平,我们的女帝陛下怕是无心放在安顿百姓上,不然以她的手段,哪个臣子敢在她底下偷荤腥鱼肉百姓?”
“小姐的意思是,这些事,那个人都知道?”
颜倾辞点头。
墨月急了:“那她还坐视不管?她难道不知道她的不为不治装聋作哑,会害死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我若猜得不错,待华年凯旋归来,她正式一统北渊后,下一步就是拔除朝廷里尸位素餐的蛀虫,她不是不管,而是等着一起算总账呢,如此一个沉如冰山、动若雷霆的人,实非仁君,乃为霸君。”
“仁君……霸君……”墨月不懂,“这二者有何不同呢?”
颜倾辞笑着解释道:“仁君无大错,贤名既享誉当朝也流芳百世;霸君不拘节,所为罪在当朝功在千秋。”
“小姐的意思是说,那墨台揽月是霸君?那仁君呢,仁君是谁?”
“仁君嘛……”颜倾辞惆怅地放下帘子,心中纵有千愁万绪,知己不在身旁,她也无从谈起,“就看我此番出来,会不会空手而归了。”
……
荀王城下,华年按兵不动多日,不过经上次陈地一战,众将这回不敢再置喙她的部署,都道主帅定有她的谋略,如还能不费一兵一卒就破获敌城,那自是再好不过,遂皆静候命令。
“荀王那儿指不定急成什么样,主帅倒是好兴致,还在这儿独自对弈。”
蒲云罕得传进帐,站于其前,笑而不急。
华年捏着黑子举棋不定,便请教他下一处该下在何处。
蒲云罕指着边界上一点,“白子式微,不如下在此处,乘胜追击,将其一网打尽。”见华年不动,他便知她对此处不满意,又指向另一角,“此处可狭堵其气,既可以打头又可以顾尾。”
华年捏着棋子在手中转了转,突然落子。
蒲云罕看去,见她下在最最无关紧要的肚腹之中,他愣了愣,旋即明白。
“这攻伐荀王的第一支队伍由你带领,蒲将军知道该如何办了吧?”
“属下已知晓,请主帅放心。”
蒲云罕带队环绕王城叁日,只围不攻,搅得荀王疑窦丛生、坐立不安,他召来手下大将贺增睿,问他敌方此举是何用意。
贺增睿领军打仗百战有余,便连他也看不透对方的阴谋,他大胆猜测道:“对方在城外扎营数日不见举兵,今日此举也不像是要攻城的意思,倒像……”
“什么?”
“倒像是在有意拖延。”
荀王想了想,道:“她在拖延什么呢?难道是在等粮草?”
贺增睿一口否决,“不可能,她们刚占领陈国,军备补给应该不缺才对,除非……”
荀王不满,呵斥他:“有什么话就一并说出来,别讲讲停停的,吊本王胃口!”
“是。”贺增睿道,“此次敌方军队挂帅之人,臣听闻她本是义军反贼出身,却能得到墨台揽月的青睐重用,臣好奇私下派人一查,得知这个敌方主帅竟还曾是我荀地百姓。”
“我荀地百姓?她是哪里人士?”
“华村的华家二女儿。”
荀王追问:“她一家现在何处?”
“外头兵荒马乱,她们随流民一路从城外逃到城内露宿街头,我知道后将她们安置在了一家客栈中。”
荀王大喜,站起身指着他道:“快将人带来!”
贺增睿手下人动作很快,没多久华家叁口就被带到了荀王面前。
高堂大庙,雕梁画栋,荀王着一身王服坐于上位,阶下两旁侍卫林立,好不威风。
华家人何曾见过如此场面?被荀王一句“你们可知罪”,就给吓得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小儿虽然品行不端,却实在没这个本事够得着王上,不知他到底何处触怒了荀王。”华父颤颤巍巍道。
贺增睿斜睨跪在地上的软骨头华丰,听闻他与华年乃是龙凤胎,同时降生,两人气派却是一个地一个天,贺增睿最瞧不起没骨气的人,轻蔑道:“他自然没这个本事!王上指的,是你们的女儿——华年!”
“华,华年?”华父一愣,又道,“王上有所不知,小女忤逆不孝,早在几月前就离家出走不在华村了,她、她如何能冒犯到王上?”
“哼,忤逆不孝,奇哉怪也,如果她真是个忤逆不孝的人,如何能当叁军统帅?”将帅是敌手,更如同知己,贺增睿将华年视为敌手则等于在心里承认了她有过人之处,他自然不信这老东西的一面之词,更不信他自己会看走眼。
荀王阴阳怪气地笑道:“也不无可能啊,墨台揽月那等连亲人都能忍心杀害之人,任用一个忤逆不孝的主帅,倒是合理了。”
“华年,叁、叁军主帅?”跪在地上的华丰闻言抬头,不可置信道,“她一介女流,怎么可能?!”
华母痴瞪着眼,嘴里轻声嘀咕着:“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可不可能,明日你就能亲眼瞧见了。”荀王笑得意味不明,他下令让华家叁口住在侧殿,好吃好喝地供着,并吩咐侍卫严密把守殿门,不准放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