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治仰起头看天空,夜色渐深,如墨的深蓝浓稠地流动着,吞噬偶尔闪着微光的细小星辰。他平静地开口:“说实话,我现在也有点理解为什么侑会生气了。”
宫侑离得不远,这会儿已经走到铃木家门口的位置,猛地看见院子里站着的两人,似乎想要放松一点表情,却只把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思索着应该怎么为自己乱发脾气的事道歉,铃木却先开口:“抱歉。”
“……什么?”
看到宫侑皱着眉的表情带上了疑问,她又重复了一遍:“抱歉,让你担心了。”
“……你不用道歉。”
原本的怒气并没有消散,只是短暂的蛰伏起来,终于在这一刻又被对方道歉的话语激活,像是导/火/索被引燃一样炸了开来。宫侑只觉得自己的胸腔像是被烈火灼烧一样的剧烈疼痛,满腔炽热翻涌的怒气无处可去,几乎要由内而外地把他烧成灰烬。
他突然明白了。
遇到铃木妈妈的那一天,明明她几乎默许了他所有不合理的行为:不论是强硬地拥抱她,还是躺在她身边不到一臂的距离午休,抑或是不讲理地在她家赖那么久。
为什么他明明没有被指责被拒绝,却依旧感到生气。
“你根本不用为这种不重要的事道歉!”宫侑不想再重蹈刚才对着她发脾气的覆辙,压制着情绪,近乎冰冷地对她说,“在你反省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之前,我不会再和你说话。”
为了表示他还在生气,他说到做到地只给了一个眼神,甚至没有道别,径直转身往北奶奶家走。
“好的,”铃木顿了顿,轻轻对着他的背影说,“晚安。”
“那我也先回去了。”宫治好好地向她道别,把手塞进两边裤兜,跟在兄弟的身后回去。不一会儿还能听见他似乎伴随着悠长叹息的声音从矮墙的另一边传过来。
“无可救药的笨蛋——”
不知是在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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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对方说了不会和她说话,第二天大清早,铃木要去市场采购当天食材,出门就看到了臭着脸站在自家门口的宫侑。
他还记得自己昨晚刚立下的不和她说话的誓言,满脸不爽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她。上面写着:我陪你去市场采购,不许拒绝!没有谈条件的余地!!给我闭上嘴乖乖接受!!!
从那几个几乎要划破纸条的感叹号可以看出来,他写纸条的时候依旧是满肚子的怒气。于是铃木也不说什么,由着宫侑抢过采购用的小拉车把手跟在自己身后,她折好纸条放进自己的口袋后出发。
她如同纸条上写的那样,乖乖地闭嘴接受现状,完全没有要和对方说两句话的意思。
这下宫侑更加不爽了,他难以置信她状若无事的态度,死死盯着她背后随着走路动作轻微晃动的浅栗色长发,气哼哼地踩着重重的步子,全身散发的怨念几乎要化作文字弹幕发射出去:
这是什么态度?!别说什么是我让你闭嘴的,你又不是幼稚园的小鬼了还玩这种文字游戏?!
不知悔改就算了,连招呼都不打,铃木悠你的礼貌呢?
……刚刚看见瞎骑车的小鬼不知道躲远一点吗,万一被撞到怎么办?
不和我说话,路上的婆婆阿姨和你打招呼倒是很有礼貌哦?哈?!采购助手?你就是这么跟别人介绍我的!
谢谢婆婆夸奖,是的是的,我很帅气我知道。只有那个近视1000度跟瞎了没两样的谁谁谁才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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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条街上的婆婆阿姨们告别,铃木略瞥了一眼身后怨念滔天的宫侑之后,继续往市场的方向走。
她承认自己昨天确实有做得不够周到的地方,但是应该没有什么值得对方生那么大的气——何况他自己就经常生气闹别扭。
她甚至在搜索引擎上根据“自己遇到危险的事被顺利解决之后朋友却生了很大的气”这个中心思想,换了不同的句式和关键词进行检索。
林林总总的回答,能让铃木理解的部分概括起来就是两种情绪在中枢中发生的部位相似,所以会出现惊慌恐惧到极点之后产生愤怒情绪的情况。
……既然这样她还需要反省自己的问题吗,可是她做错什么了吗?
大约是这件事想得太出神,她没注意自己带着宫侑走到了街上开着网咖的路段。
这个点网咖门口偶尔会有通宵玩游戏后出来觅食的不良、小混混似的人出没。她最开始来采购的时候被搭讪了一次,之后大清早来市场都会绕开这段路。
这次刚走到网咖门口,恰好遇到两个染了五颜六色头发、戴着各种耳环鼻环、恨不得把“不良”两个字纹到脸上的男生从里面出来。
“哇,好正!”其中一个男生一看到铃木,原本的目的也忘了,下意识地伸手拦住她的去路,“你叫什么名字?一起去喝杯饮料吧~”
另一个男生也跟着拦住她的去路:“去卡拉OK也行,一起坐一会儿吧?”
铃木皱了皱眉,正想往边上走绕开,却感觉到右手传来比自己体温更高一点的温度。
宫侑强硬地分开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五指与她交错相扣,把她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他浑身充满了危险气息,面色如霜地居高临下俯视那两个搭讪的不良少年。
注意到铃木似乎转过头来看自己的动作,他连忙眯眼藏起眼底凌厉可怖的阴鸷,脸上扬起虚伪的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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