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叶一诺皱起眉头，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发现人影突然消失了。
    他没有太过在意，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转头看向街道两边——
    这里基本都是一些十几年前尚未拆除的砖瓦房，连墙壁都不完整，有几家几户还亮着灯，耳边时不时传来两声狗叫，显得颇为冷清。
    龙岗街2巷15号。
    叶一诺兜兜转转找了大半天，直到从一个窄小的巷子里穿了过去，才找到这栋二层高的砖瓦房。
    门外长满了杂草，去年贴的春联早已掉色，倒是那凶神恶煞的门神画像清晰可见。
    站在这里，叶一诺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八零年代，城市里的纷扰感都被忘在了脑后。
    他抬手推开大门，偌大的院子面向一堆废弃的菜田，杂草中传来几声蛙叫，令他打了个激灵。
    “来了？”
    一道阴沉的声音传来。
    这栋砖瓦房的门内，正亮着一个微弱的灯泡，被缓缓升起的白色烟雾缭绕着。
    只见穿着一身昂贵西装的颜刚，正站在灯泡之下，一手举着雪茄，一手举着黑洞洞的手枪，对准了叶一诺。
    “这应该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吧？叶一诺。”
    “怎么？这么不欢迎我？”叶一诺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抬手将枪口推到了一边，笑着说道：“我说过，你不敢杀我，所以别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你开个价吧。”颜刚扯了扯嘴角，将雪茄扔到地上踩灭，说道，“聪明人，不说蠢话，我准备了足够的现金，保证没人查得到，你这辈子都花不完。”
    “你看我像是会被收买的人吗？”叶一诺叹了口气，说道，“你进来的时候，没发现什么异常？”
    “异常？什么异常？”颜刚脸色阴沉道，“少跟老子耍花样。”
    “唐念优呢？”叶一诺脸色突然变得狰狞，一把抓起颜刚的衣领，说道，“我问你，她人呢？”
    “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颜刚晃了一下神，用手按住了叶一诺的手，说道，“别激动，我们可以好好商量。”
    “商量？商量个屁！”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冷笑声。
    钟子安那单薄的身影，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别告诉我，你带了条子过来。”颜刚面露讥讽，说道，“我要是被抓，那女孩的命就没了。”
    “这场对话的主角不是我，是你的老朋友。”叶一诺用头指了指钟子安，说道，“等你们谈完了，我再来聊聊唐念优的事。”
    颜刚顿了一下，眯起深邃的双眼，望向了钟子安。
    叶一诺走到他身前，凑到其耳边说道：“别激动，你要是宰了他，我们都活不了，我还有别的解决办法，相信我，绝对能让你满意。”
    钟子安面无表情点了点头，一脸冷漠的问道：“阎王，你应该还记得我吧？”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记得？”
    颜刚似乎很不爽他的口气。
    “那你应该记得这张照片吧——”钟子安伸出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暗黄色的相片，上头有着六个人影，看起来像是一张合照。
    当这张照片展现在颜刚眼前时，他瞳孔猛地一缩，直接举起了手中的枪，对准了钟子安的脑袋，连语气都变得急促了起来：“你……是谁？哪里来的照片？”
    “二十年前，你杀掉了我的妻子，会想到有这一天吗？”钟子安将照片拿在手里，双眼充满了血丝，“我谁也不是，我只是个回来复仇的幽灵而已。”
    话音一落，他陡然伸出双臂，朝着手枪的枪口抓了过去。
    “不要！”
    叶一诺大惊失色，连忙朝着两人扑了过去。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
    院落中的蛙叫声骤然寂静。
    四周飞散着的蚊虫如潮水般退却。
    浓郁的火药味在半空中弥漫开来……
    颜刚的额头中间，出现了一道圆形弹孔，子弹将整个后脑勺崩开了一片血花，脑浆与鲜红的血液一同溢出。
    他瞪大了双眸，似乎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幕，所有表情都停留在了死前的最后一刻。
    他的瞳孔渐渐放大，四肢僵硬，身躯倒地。
    猩红的血液溅在了叶一诺的脸上。
    他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心脏前所未有的剧烈起伏——
    死了。
    颜刚，竟然死了。
    “二十年我等了整整二十年……”
    “我报仇了！我终于报仇了！我的老婆！我的孩子！我替你们报仇了，哈哈哈哈哈哈……”
    钟子安仰天大笑。
    他那沧桑的脸孔几乎皱成了一团，如同一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儿童般，疯疯癫癫手舞足蹈了起来。
    “死……死了？”
    叶一诺脑袋“嗡”的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任由血液蔓延到了自己的脚下。
    他没有想到钟子安竟然真的敢扣下版机。
    也没有想到颜刚竟然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眼前。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叶一诺连连嘶吼，怒火在胸中翻腾，如同马上就要爆炸的锅炉一般，一把抽出了背后的手枪，上膛、拉开保险栓，几乎一气呵成，并将枪口死死抵在了钟子安的脑袋上。
    “为什么你要这么着急杀了他？”
    “为什么你不肯听我的话？”
    “……”
    疯疯癫癫的钟子安突然安静了下来，他转过头，看着叶一诺脸上那因愤怒而扭曲成一团的面孔，看着那充满了血丝的瞳孔，一脸疑惑的质疑道：“你怎么了？为什么要用枪对着我？我只不过是杀了一个祸害了六条人命的谋杀犯而已，你凭什么用枪对着我？你有什么资格用枪指着我？凭你是警察吗？哈哈哈哈哈……来啊！你开枪啊！你开枪杀了我！开枪啊！我杀了他我不怕坐牢！你杀了我你就要一命赔一命！开枪啊！你个孬种！孬种！”
    面对这一连串的疯癫之语，叶一诺浑身一颤，任由手里的枪掉在了地上。
    他做不了。
    什么也做不了。
    颜刚的死，根本就是预料之外的事。
    但这预料之外的事，却无意间搭上了另外一个人的性命。
    唐念优。
    颜刚一死，她存活的概率为0。
    可钟子安不知道这回事。
    就算开枪杀了他，又能改变什么？
    什么也改变不了。
    “你知不知道，你同时杀了两个人？”
    叶一诺颤抖着声音，身躯瘫软在了地上。
    他眼眶通红，惊恐的望着门外淅淅沥沥的雨水，脑中浮现了那张温柔善良到了极点的面孔。
    “两个人？”
    钟子安听到这话，神情恍惚了几秒。
    但随后……
    他又发出了几声嗤笑。
    “可那又关我什么事呢？反正我的仇已经报了，致使我活着的所有信念，都伴随着他的死化为了灰烬，你可以报警逮捕我，可以指控我谋杀了两个人，这都没关系，不就是死而已？对于我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哈哈哈哈哈……”
    当一个人不再恐惧罪恶，当一个人不再维持良心，当一个人敢放弃生命无视这个世界上的规则和秩序而草菅人命时，他的性格便与这个社会形成了对立。
    叶一诺沉默了许久，才逐渐缓过神来。
    他强忍着心里传来的剧痛和恐惧感，将电话打给了王寒，并轻轻对着话筒说了这么一句话：“颜刚，死了。”
    颜刚，死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西城分局，几乎在一夜之间，陷入了轰乱。
    王寒几乎派出了整个分局的警力赶到了现场，并封索了所有的巷口，甚至连警戒线都拉到了马路边。
    不为别的。
    死者是颜氏集团董事长，全国排名前二十的企业家。
    他的死，足以让股市呈潮涌般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