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谑中带着些许阴沉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我想你已经做好坐牢的准备了。”叶一诺还以颜色,对其说道,“不如这样,我们见一面,就当为你送送行?”
“你就不怕我带人把你宰了?”颜刚冷笑了一声,显然有些嗤鼻叶一诺的说法,“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你以为我不敢鱼死网破?”
“不如我换个方式告诉你——”叶一诺笑了笑,说道,“我现在已经知道你二十年前是怎么弄死那六个人的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在哪见?”
叶一诺报了地址,并说道:“我有个条件,我要见到唐念优,活着的唐念优,如果她受到半点伤害,我不介意把你的事全部抖出去。”
“你可以继续威胁我,反正人在我手里,期待和你的见面。”
嘟嘟嘟……
对方直接挂断了电话。
叶一诺紧握着手机,肩膀有些颤抖。
虽然他知道唐念优的性命和自己的性命挂钩,但他拿不准颜刚的真实想法,如果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亡命之徒,最坏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唐念优,死。
叶一诺,也死。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狗急了也会跳墙,这两句话的道理都很简单。
假设颜刚不是“蛇吻尸”的人,叶一诺或许可以试着赌一赌,但这个老家伙偏偏对于人命,根本不是那么在意,这也正是叶一诺不敢把话说死的原因。
“你一个人去?”
董冰凝一脸担忧问道,“这太危险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单刀赴会可不行,我们不想看到你出事。”张子伦也说道,“那个老油条你不是不知道,真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咱们完全可以叫上王寒过去围剿他。”
“颜刚没有那么傻,你们能想到的东西,他也一样能想到。”叶一诺轻声道,“知道为什么他敢这么快就答应来见我吗?在博弈论中,有个模型叫‘胆小鬼博弈’,也被称之为斗鸡博弈,懦夫博弈。我们假设一下,当两名赛车手出现在同一条马路上,并同时朝着对方死死踩下油门时,会发生什么?”
“这个我在警校学过——”董冰凝想了想,回答道,“双方都有两个行动选择,一个是转弯躲避,一个是死踩油门不放。如果一方选择退让,而对方没有退让,对方则获得胜利,这人就是‘胆小鬼’,是‘懦夫’。如果对方也退下来,双方则打了个平手,则两个都是胆小鬼;如果自己没退下来,而对方退下来,自己则胜利,对方则失败;如果两人都前进,那么则两败俱伤。因此,对双方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对方退下来,而自己不退。”
“没错,你说的很对。”叶一诺站起身子,晃了晃脑袋,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绿茶,狠狠往嘴里灌了一口,舔了舔嘴唇,说道,“目前的情况是这样,我并没有掌控能让颜刚立马被抓的实质性证据,但他手里头掌握着唐念优的性命,这就导致胆小鬼博弈的天平偏向了他那边,但我为了和他同等,就必须装出一副我已经掌握了足以给他定罪的决定性证据,这样我们之间的博弈就建立成功了,可他毕竟是‘蛇吻尸’的高层,而我……承担不了念优被杀掉的后果。”
“那……”张子伦惊讶道,“这什么鬼博弈,你不是必输?”
“随机应变吧。”叶一诺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钟子安能够听我的话作为出席证人来指正颜刚谋杀的话,我们就可以暂时送他进去待上一段时间,这样我就有足够的时间让最近发生的一系列风波停下来,然后再抽身救回唐念优……这种什么都掌控不了感觉,太差劲了。”
“我们能做点什么?”董冰凝问道。
“能做的有很多,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叶一诺穿上了外套,眼神突然瞄到了董冰凝身上挂着的配枪上。他迟疑了几秒,伸出了手,“冰凝,把你的配枪给我吧。”
董冰凝犹豫了几秒,将其抽了出来。
“保险措施。”叶一诺十分熟练地将枪别在了背后,并说道,“冰凝,还有一件事情要你帮个忙——马上联系药监局,用许队带走的文件查封‘颜氏生物制药科技有限公司’,并调查其他五家公司之间的来往,这个时候正是敏感期,就算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咱们也得往颜刚的产业上扣屎盆子,一来可以转移大众的注意力,二来可以让那个老家伙分心去应对。”
“我跟你一起去。”张子伦站了起来,他并没有脱掉道服,此时依旧带着一种出尘的气质。
“相信我,我可以保命。”叶一诺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说道,“你这身……太吸引眼球了。”
“那我不能干看着,总要做点什么。”张子伦谩骂道,“那个老东西,三番两次陷害老子不说,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说也得讨个公道吧?就当给你留个后手也行。”
“留个后手?”叶一诺眼前一亮,随后说道,“既然这样,你就帮我去联系一下鹫爷好了,他还欠我一个人情没还。”
“鹫爷?那家伙能干什么?”张子伦不解道,“难不成还能帮你对付颜刚?”
“能不能对付我不知道,但这就是后手存在的意义。”叶一诺说道,“也许他在关键时刻会发挥很大的作用。”
“这是我听过你最没把握的一句话。”张子伦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保重,随时联系。”
叶一诺微微点头,迅速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董冰凝和张子伦也即刻动身,离开了小区。
望着头顶黑漆漆的天空,叶一诺感觉自己的身体又陷入了一种虚弱的状态,仿佛有一些本该能抓住的东西,悄悄从手里头跑了出去。
他觉得有些奇怪。
至于哪里有些奇怪,他说不上来。
人们对于自己无法掌控的人生,永远都不会以平和的情绪去对待,不然世界上就少了“奋斗”两个字所带来的意义。
如果能将时间长流中一切的细微颗粒都把握在手里,那么对于未来发生的每一件事,是否都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叶一诺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安全感正在一点一点流失。
他站在路边,随手朝着停在路口的出租车招了招手。
“龙岗街2巷15号。”
坐进后座,叶一诺报上了地址。
“离这里有点远咯,要不要打表?”
一道嘶哑的声音传来,司机戴了帽子,看不清面貌。
“打吧。”
叶一诺知道这附近的出租车都比较坑,点了点头。
咔——
“已开始打表,欢迎乘坐青榆市出租车。”
车上传来了一道机械女声,伴随着柔和的音乐。
叶一诺没有多过在意,只是望着窗外飞速闪过的街道,任由脑袋里的昏沉释放了出来,眼皮也变得逐渐沉重。
他做了个梦。
一个……
很短暂的梦。
……
二十分钟后。
轰隆!
一道惊雷将叶一诺从睡梦中惊醒。
他猛地一惊,下意识看向车内后视镜,一张熟悉的脸从眼前闪过。
“到了,一起45块。”
叶一诺挣扎着扫码付钱,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淅沥沥的雨水滴在了头顶,他顺手抹了一把脸,喃喃了一句:“我怎么记得天气预报说今天没雨?”
随后,他看向不远处不停闪动的路灯,那底下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四肢仿佛在随风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