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来,肖国华承受了太多的压力。郑爽虽然对他非常器重,委以重任,但他自己总是缺乏得力助手,有种孤军奋战的感觉,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不能做到面面俱到。而对手却非常强大,而且更狡猾,更残忍,这也往往让他屡次陷入被动的局面。
崔定对他从信任到不信任,从一再的警告暗示到干脆把他调离公安局,只能说明,他已经把他当做了一块绊脚石,一个亟待剔除的危险分子。
而米自强的手段要更直接,更凶狠些,那就是时刻想要了他的命。幸亏这家伙现在成了丧家之犬,否则肖国华更是腹背受敌了。
但另一方面,米自强的逃亡并不是一件好事,肖国华现在太需要抓到他,以尽快结束目前这种胶着的局面。
肖国华忐忑不安地等着,但奇怪的是,今天却平静的很,一整天他的电话几乎没怎么响,甚至办公室也没有人进来。这种平静太不正常了,不正常的让他感到有些恐惧。
下午下班后,他让司机先回,自己又在办公室坐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夜幕完全降临,才从司法局大楼走出来,走到了大街上。
华灯初上,这个夜晚和昨天的夜晚没什么区别。街口的电线杆上,贴着米自强的通缉令。
肖国华走上去,带着戏谑的目光看着这张被雨水淋的发白的纸。上面的米自强也戏谑地看着他,很不屑地样子。好像在说,看什么看,有本事来抓我啊。
通缉令上“悬赏10万元”几个字是加粗的。这是崔定要故意做出来的姿态。不管背后怎样做,他在面子上要同省委保持一致。
通缉令下面留的举报电话,是刘善武的手机和座机。肖国华冷笑了一声。可以想象,万一米自强不慎露出马脚被群众举报,刘善武就可以在第一时间内采取措施,通知他转移或者做出其他动作。他们是绝对不会让米自强归案的,米自强知道的太多了。
那么他们会不会也像干掉暴金龙那样,让米自强带着秘密永远闭嘴呢?这很有可能。这样说来,这个通缉令真的很有意思了。不知道米自强能不能意识到这个深层次的问题。如果能意识到的话,他真的要成为丧家之犬了。
肖国华在街上走了一阵子,感觉有些累了,伸手拦了一辆租车。出租车的仪表台上,也贴着一张米自强的通缉令。
肖国华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司机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司机抱怨要交的份子钱太多,市里逼着让换新车,物价上涨的快起步价不涨还维持十年前的水平,以及加气站太少等等,说到气愤处,把崔定给骂了,骂他不关心群众死活。
全市出租车五一期间组织了大罢工,市区交通陷入瘫痪,走路的市民涌上了快车道,崔定下令采取武力措施逼迫出租车开工,抓了不少司机,所以司机们提起他就骂。
肖国华对出租车司机的生存状况表示了同情,然后转移话题说,师傅啊,你开车可要留点心,万一米自强上了你的车,你一个电话就有可能得到10万元的奖励,比开出租车可是强多了。
司机哈了一声说,抓米自强会有那么容易?谁不知道有崔定罩着他。这通缉令就是要做做样子,糊弄咱们老百姓用的。别说米自强不坐我的车,就是坐了,我也不敢报警啊,别说拿10万奖金了,说不定小命都没啦!可不敢开这种国际玩笑。
肖国华嘿然无语。心想,看来群众的眼睛真的是雪亮的啊。
说话间到了公安局家属院大门口。下车的时候,司机认出了肖国华,大惊说,是肖局长啊,我刚才是乱说的啊,我打嘴我打嘴。
肖国华笑着说,你说的没错,干嘛要打嘴?朝他摆了摆手,进了家属院。
刚走到楼下,口袋里的手机猛烈地叫了起来。他条件反射般地摸出手机,一眼就印证了自己的判断:手机上出现的是“崔办”两个字。他犹豫了下,往旁边走了几步,躲在一棵塔松下,用手笼了话筒,接通了电话。
国华吗?我是崔定。崔定的语气听不出来什么。但越是他不带任何情绪,越说明不是好事。
肖国华的心怦怦地跳着,但还是很恭敬地叫了声崔书记好,问,崔书记您有何指示?
崔定说,你现在如果有空的话,来我办公室一趟。
说完不等肖国华表态,就扣了电话。
该来的迟早要来。崔定能这么等他一天,给他一天的思考时间,已经够仁慈的了。现在,是该面对的时候了。肖国华去车库开了自己的车,往市委赶去。
一路上,都在想着该如何应对。崔定在电话里很镇定,但并不代表他心如止水,呆会肯定是要暴跳如雷的。对于一个用卑劣手段背叛自己的人,换了谁也不会善罢甘休吧?说不定他还要追问自己是受谁指示呢。
不管怎样,都不能牵扯到郑爽,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也要宁死不屈。
想起郑爽,肖国华觉得自己有了担当的勇气。士为知己者死,对于自己所做的一切,他不后悔。
电梯快速地上升,肖国华忽然有了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荆柯刺秦是以失败告终的,自己这将近两年时间的苦心孤诣,难道换来的仍旧是失败吗?自古道邪不压正,可现在看来,此话尚待考究。
崔定办公室的门敞开着,这是少有的现象。肖国华走到门口,看到刘善武也在。崔定在办公桌后面坐着,刘善武在他面前站着。看到肖国华出现,刘善武偏过头来看着他,目光里明显装满敌意和轻蔑。
肖国华没理会刘善武,叫了声崔书记,走了进去。崔定坐着没动,眼皮没抬,只是哼了一声。
刘善武走过来,把门关了,同时咔哒一声上了锁。
肖国华明白将要发生什么,所以并没有表现出有多惊慌。他镇定地说,崔书记,您找我?
崔定没有抬眼看他也没有吭声,脸色阴的能拧出一盆水来。他把手中的一根烟狠狠地在烟灰缸里拧着,因为牙关紧咬,可以看到腮帮子上明显鼓着两个包。刘善武像只猫似的毫无声息地站在肖国华背后,一手按在腰间。
崔定没让坐,肖国华就站着,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虽然是短短的几分钟,但对于肖国华来说,比几年的时间都长。
崔定终于有所动作了。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信封来,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当啷啷倒在了桌子上。三个如纽扣电池相似的玩意滚落在桌面上,在灯光下发出幽暗的光。
肖国华,你知道这是什么吧?崔定的声音像是从地穴里发出似的阴森,但仍然没有抬眼看肖国华。
肖国华喉头动了动,说,这是什么东西?我没见过。
崔定哼哼冷笑几声,伸出肥胖的手指拨拉着那三个玩意,自嘲地说,我也被高科技了一把啊。三颗,一颗在我办公室的座机电话里,一颗在我书房的座机电话里,一颗在米自强办公室的座机电话里。都很隐蔽啊。
肖国华额上的汗水控制不住地渗了出来。他没有吭声,只是木然地站着。此刻,辩解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崔定站起来,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站在了肖国华对面。由于发怒,他的脸有些变形,看上去非常狰狞。他用手指着桌子上的三个窃听器逼问道,肖国华,你再说一遍,你不认识这东西?
肖国华挺了挺身子,说,我不认识。
啪的一声,肖国华的脸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记耳光。
崔定暴怒了,他顾不得自己市委书记的形象,亲自下手了。他手臂颤抖的厉害,指着肖国华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畜生!算我崔定瞎了狗眼!说着,又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这一脚踹在肖国华膝盖上,差点把他踹倒。男人的本能让他控制不住地握起了拳头。但他随即就放开了。现在不是动武的时候,更何况,刘善武的右手已经放在腰间的枪把上,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其实崔定早就怀疑自己的一些机密信息泄露的有些蹊跷。比如他和省长古青松的一些通话内容是严格保密的,但随后发现都被郑爽掌握的清清楚楚;
崔晚庭送笔记本那晚,杨静是打算当晚就收拾了他的,没想到安排的人还没来得及下手,崔晚庭就半路被神秘人员救走了;
杨静给米自强打电话问了句关押崔晚庭的地点,当天下午肖国华就循踪而至;
撞死钱有会等人的凶手刘三孬前脚刚回云湖,肖国华就得到了信息差点抓住他,等等等等。
崔定是警察出身,警惕性相当高,也曾怀疑自己的电话被窃听,就把刘善武叫到办公室,让他检查一下是否装有窃听器。
刘善武是个蠢材,在崔定办公桌下、笔筒底部、字幅后面、抽纸盒里等常规部位卖力地搜索了一番,一无所获。
后来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部无线信号定位仪,这才惊讶地发现窃听器装在座机电话里,和线路板吸在一起,猛一看还以为是电话机的部件呢。
接着又在家里书房以及米自强的办公室又搜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窃听器,显然同是出自一人之手。
刘善武断定这是肖国华所为,为验证自己的判断,就出了个计策,装模作样地给崔定打电话报告逃犯米自强的行踪,诱使肖国华上钩。
肖国华有些心急,不辨真假,果然中计,暴露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