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景乐一直没吭声,两人走出那家私房菜馆的门,才很突兀地开口喊道:韩元。
韩元转头,他一拳打在对方脸上,看后者身形踉跄了好几步,才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你再骂我爸一句试试。
看韩元脸色狰狞,似乎还有想还手的意思,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朝私房菜馆前台的服务员扯着嗓子喊:美女,你们这儿破坏公物的人是不是得罚款啊!
第23章 草莓沙冰
何景乐这一嗓子不仅把坐在前台正玩开心消消乐的小姑娘吓够呛,也把原本心头火起、拎着拳头就要往他身上招呼的韩元给叫懵了,片刻后,顶着肿胀的半边脸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怎么?嘴巴不干净耳朵也不好使啊?
何景乐抬手冲惊疑不定朝这边看的小姑娘招了招,看见对方带着几个保安走过来了,才嫌弃地转过头,上下扫了他两眼:说你破坏公物,随便问候人老爹,没素质没道德没底线,难道不对?
你韩元气得说不出话,你他妈骂谁呢你!
菜馆的人终于到了近前,于是何景乐接下来的话分毫不差地涌进两边人的耳朵里:骂的就是你这把烟头往地毯上踩的傻逼!怎么着了!
由于热心市民小何先生的积极举报,这家私房菜馆的工作人员很快就在他的提示加监控记录之下找到了作案现场;并最终决定报警,让警察来介入协商。
这事儿按理说本来不算大,之所以要闹到叫警察这一步,也是因为实在凑巧:走廊的长毯当时连同设计和加工并在一起花了不少钱,算是他们这家店彰显自己格调与品味的一个小特色,现在被烧出这么一块焦黑,美观度当然大打折扣;而这本身也就是个有安全隐患的行为,没燃尽的烟头,丢在毯子上,万一着了火,那最后又该找谁说理去?
综上,另加韩元还跟头呼哧带喘的牛似的死活不肯低头道歉,闪着灯的警车很快就来了,载着三人一路风驰电掣地到了警局,何景乐最近跟派出所好像格外有缘,外面那民警问了他几句,见没他什么事,正要放他走,就听韩元在里头叫道:警察同志,打架斗殴你们也不管了么?
何景乐现在听见他说话就来气,撩起袖子还想上:我这叫打架斗殴?为民除害才对吧!
两人眼看又要在警局里动起手来,最后被几个警察七手八脚地按下了,各自批评教育一番,就让给认识的人打电话,来做个担保,算是到此结束,其他的再另提。
但何少爷平生最怕麻烦,尤其是这种类似请家长的行为,在自己家那边的时候好歹还有他脾气好的妈给他擦屁股,现在孤身一人在帝都,也指望不上哦,倒是有个亲爹,那他还不如进去蹲几天局子呢!
他手指略略翻过被他置顶的几个好友,最后在心里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谁也没说。
旁边的韩元早就跟不知道哪个狐朋狗友通过了电话,这会儿见他捏着手机迟迟不动手,本想勾起嘴角来个嘲讽的微笑,结果一不小心扯到嘴边的伤口,于是说出的话也带了几分气急败坏:哟,何少爷这是不知道该找谁了?
我还以为你不跟我们这些家伙玩,是瞧不上眼,有自己更好的天地,原来还是一个人啊,关键时候连个朋友都没有,何少,您这是图什么呢?
何景乐沉着脸,耷拉在一边的手紧紧扣住椅子边儿,现出几根狰狞的青筋;他懒得跟韩元多说,结果对方好像斗胜了的大公鸡,还越说越起劲:要不这样,你跟我道个歉,好歹都是朋友的,知道你脾气不好,以后收敛着点,咱就当这事没发生
手机忽然嗡地震动了两下,原本一边听一边皱眉头的人神色忽然一松,紧接着挂上了个不自知的微笑,因为发消息的人是辛随:[今天和叔叔聊得还开心吗?]
[开心啊。]何景乐睁着眼说瞎话,结果越说越憋不住,他想,开心个屁,这个点学校早关门了,乾吕路那边去了搞不好又被他爸揪着训,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一点都不开心!
可是辛随好像能安抚他所有的坏情绪,紧接着又道:[那我可以预约你明晚的时间吗?尽量让你比今天更开心。]
说来也不怕丢人,看见这句话的小何少爷鼻子都酸了,他刚想说声好,但旁边韩元阴魂不散的:和谁聊天呢何少,这么爱聊,叫他来接你得了呗?
滚。何景乐冷冰冰的,结果猝不及防,韩元突然探身把他手机给抢了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用那个还亮着的手机界面给辛随拨过去一个语音通话,等到后者接起来,还特意开了免提:喂。
辛随很温柔很好听的声音传出来:喂,景乐?
你他妈是不是手痒啊!何景乐着急了,七扭八扭地想要夺回手机,可韩元已经要把话给说完了,不是!我是他原告!帅哥,我俩现在在乾吕路和名信路交叉口那警察局,你要是不想让他蹲局子,就赶紧过来给他做担保吧!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丢回了何景乐怀里。
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没用了,辛随追问的电话很快又打了回来,这次是他自己接的,他听到手机那边传来的风声,辛随声音夹杂在里头,显得很飘渺,但着急却是实打实的:喂,是景乐吗?
他抠着衣角,低声地应:嗯。
辛随很久没说话,何景乐一时只能听见对方跑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地道:你现在怎么样?没什么事情吧?
我没事。
他听见辛随骤然呼出一口气,像是放松下来之后忘了词,只翻来覆去地重复着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已经在路上了,你再等我一会儿,不害怕啊。
他忽然之间觉得所有委屈加倍涌上心头,晚上和何鸿光爆发的那场争吵,和韩元在店门口的争执,连日来的不顺心都一股脑爆发,于是他握着手机,又改口,跟小孩告状似的说:有事!
何景乐看了一眼旁边目瞪口呆的韩元,抽了抽鼻子,重复说:辛随,我有事。
何少爷单方面把黑的说成白的,耍赖一样:他打我!
你放屁!韩元眼睛都睁大了,明明你先打我的!
辛随忽然有种自己在哄幼儿园小朋友的错觉,他坐在出租车上,很头疼地扶着脑袋,跟何景乐强调:就算这样,也不能和人家再动手了,还在派出所呢,听见没?
可是他打我!少爷震惊,你都不问问我哪里疼,辛随,你好狠的心!
韩元插嘴:我再强调一遍我连你的半根汗毛都没碰到
辛随:
好吧,他只能顺着说,哪儿疼啊?
哪哪都疼!何景乐感受了一下,我不会是内出血了吧!辛随,我要是死了,你一定要把他给我告个倾家荡产,打官司的钱让我爸给你买单!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辛随其实已经差不多猜到这人估计没什么毛病,他在何景乐的千叮咛万嘱咐中挂了电话,听见出租车司机在前面笑着说:怎么?女朋友跟你闹啊?
不、不是。他下意识反驳。
小年轻,司机笑着说,我都听得差不多了,肯定是你那小女朋友跟你说不舒服呢吧,我老婆也这样,一点小毛病就哭天喊地的,不过只要真心喜欢,怎么看都可爱。你一会儿到了也别跟她生气,耐心点,哄哄就好了。
辛随百口莫辩,只能沉默下来,他想起电话里哭天喊地的何景乐,良久,又深深叹了口气。
师傅,前面药店停一下吧。
嗯?
我去给他买点药。辛随说着说着,又有点难以启齿,您别误会,真不是我女朋友,男的,我们俩是朋友。
跟我这么着急解释做什么?司机笑了笑,快去吧,晚了人家等得着急。
哎。他应声打开车门,裹着夜色朝药店门口走,途中一转头,看到旁边有家沙冰店,大约是晚上,没什么人,只有两个小女孩一人一杯,有说有笑地坐在店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提着装了一堆狗皮膏药和跌打损伤喷雾的袋子,推开了门。
服务员也是个年轻的女生,笑着问他:帅哥,想要什么口味?
辛随不太懂这些东西,他对着琳琅满目的菜单看了一会儿,抿了抿嘴唇,最后问:哪款最受欢迎?我买给朋友的。
草莓的噢!服务员笑着指向他身后那两个小姑娘,特别讨女孩子欢心!
辛随已经对这样的误会感到麻木,他说:啊,那就这个吧,帮我打包,谢谢。
然后拎着一袋子药,和一杯还冒凉气的沙冰,走向了路边等待的出租车。
打架的笨蛋boyyyyy怎么还有沙冰吃,随便哥,你就惯他吧你(恨铁不成钢中
第24章 多管闲事
辛随到派出所的时候,何景乐还正跟韩元吵得欢,两人刚刚被负责调节的民警好一通教育,这会儿都不敢动手,于是只能耍耍嘴皮子;所以他刚一推开门,就听见韩元啐地一口,骂道:何景乐,你要不要脸!
要啊,何景乐得得瑟瑟的,还翘着二郎腿,因为背对着大门口,所以也没看到走进来的人,你把你脸上那片撕下来给我,我挂在我们家门口辟邪去!
你!韩元气结,忽然一抬头,看见后头站在阴影里、脸色晦暗不明的辛随,表情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哼笑一声,不怀好意地道,何少,别骂了,你男人来接你了。
什么男人何景乐莫名其妙地一扭头,看见辛随,刚想笑,又忽地反应过来,韩元,你他妈龌不龌龊!
韩元大概这会儿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干不过他们俩了,气焰弱下许多,也不搭理他的叫嚣,自顾自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恰逢辛随也迈步走过来,跟提溜小猫似的上来捏了捏他的脖颈,不像是有什么语气波动地说:不是哪儿哪儿都疼么,怎么还有力气骂人?
何景乐哎的一声,有点怕痒,脖子不自觉往前面躲,大傻子似的嘿嘿笑:疼啊,刚才还疼。
但是你一来我就不疼了。他腆着脸说,你不觉得很神奇吗?
辛随:
他已经对这种程度的不要脸见怪不怪,越过何景乐往前走:你在这儿等我,我去跟那边值班的工作人员说一声就走。
但他这一动,可让眼尖的何景乐给逮到了:辛随,你手里拎的什么!
沙冰!后者大叫,是草莓沙冰!
他叫完这一嗓子,却倏地安静下来,只是眼睛很亮,直勾勾地盯着辛随;其实非常想要再问一句:是给我的吗?
小何少爷没有问,但脑子里面已经翻来覆去地把所有可能性都思考了一遍,任何荒谬的结论都不放过。他想,会不会是辛随自己心血来潮想吃?又会不会是辛随专程买了这个给韩元,用来缓和他们两人之间关系的呢?
如果他问了,答案却不是想要的,那样未免也太尴尬了。
哪怕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此时的何景乐也不敢开口去问是不是给我的,因为人总这样,越是将要得到,越害怕得不到;而他又恰巧是个万中挑一的倒霉蛋,命运不怎么眷顾他,他早就知道,也早就学会了在真正得到什么之前,永远不去期待。
可是他眼睁睁看着辛随的耳朵根一点点红了,对方勾着袋子的手指不自在地动了一下,轻声细语地说:嗯但是有点化了,我准备丢掉,一会儿出去再买一杯给你好吗?
耶,是给他的!
不用不用。倘若身后有根尾巴,恐怕这会儿何景乐已经摇着上天了,他说,那样多浪费!辛随哥,谢谢你,你怎么知道我特别喜欢草莓味!
辛随的神色忽然复杂了一下:呃我猜的。
其实是最受女性欢迎的爆款,但这话他想了想,没好意思说。
何景乐已经开吃了,吃之前还特地拎着袋子跑到韩元面前晃悠了一圈,欠了吧唧的:韩元,你那个接你的朋友怎么还不来啊?不会是觉得太丢人不敢过来了吧?
啧,他装模做样地晃了晃脑袋,不过就算来了,估计也没有草莓冰吃吧,哎,真可怜。
不小心听了一耳朵的辛随和韩元同时:
此时此刻,两人的心理活动突然高度一致,同时忍不住心想:不就是杯冰碴子么,到底有什么好炫耀的?
辛随忽然又觉得何景乐其实是个很好哄的小男孩了,他目光下移,看到对方包上挂的两个卡通钥匙扣即使离得像他这么远,也能看出来品质十分粗糙,估计在地摊上十块钱能买八个;但据本人所说,却是他那个体育生朋友从外地比赛回来特意捎带的,是十分具有价值的礼物,因此要好好带在身边才行。
没关紧的门敞开一条缝隙,夏日晚间的热风将他吹得回过神,他这才走过去说:可以了,走吧。
来了!何景乐应声而起,长腿一迈,就走到他近前,还不忘问,那赔偿呢?
辛随不明:什么赔偿?
哎呀,就是那个那个,何景乐比划着,韩元把人家饭店的地毯给烧了,没说怎么赔偿吗?
没有,辛随老实地摇头,又问,就是因为这个,你才和他打起来的?
何景乐莫名地不想在辛随面前提和何鸿光吵架的事情,他含糊其辞地说:嗯差不多吧,那我去问
何景乐,辛随忽然叫住他,语气非常严肃,听起来好像有点生气了,你已经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好了,现在不差这么一个结果。
何景乐一愣,下意识地反驳:可就是因为我都做好了,不知道结果,岂不是很难受么?
可是他突然听到辛随叹了口气,很累很累的样子:为什么总是非要去管这种事情?鞠听萍也是,现在的饭馆也是,明明不去管,你会过得更自在、更好,不是吗?
我接电话的时候,听见那边传来的声音不是你的,还说你在派出所,那会儿我辛随闭了闭眼,似乎很不想再回忆,我还以为是你出了什么事,连电话都没法自己打给我。
何景乐扶着桌沿,感觉自己的脑海里好像有无数朵烟花同时炸开,让他头晕目眩,好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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