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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静,陈曦又站起来走过去打开电视,拿起遥控器坐回沙发上,一边胡乱换台,一边咕咚咕咚地灌着冰凉沁骨的啤酒。整整半瓶啤酒灌进肚中,脑子一片空白的陈曦都没尝出来是什么味,电视上所放映的节目对于此时的他而言,不过是会动的画面。
    是的,陈曦在紧张,也可以说是在不安,甚至是害怕,莫名地。
    一直在沉默的男人忽然动了,脑子里一直在紧绷的一根弦顿时拉扯为一根细如发随时可断的丝线。而在男人坐到他身边时,这根丝终于支撑不住强大的压力一下断开,陈曦跟只受惊的鹿一样直接从沙发上蹦起来,「我去洗个澡。」丢下一句话同时啪一声放下啤酒瓶的他逃难般闪身冲入浴室。
    浴室门被砰一声拍上,男人幽冷的目光慢慢移到喝到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啤酒瓶上,无声无息地取过,不在乎刚刚还被陈曦喝过,对着瓶口,一口接一口的喝着瓶中的液体。
    半个小时后陈曦蹭在浴室里痛苦纠结,因为是一个人住洗完澡就光着身子出去随便套件内裤看电视睡觉的习惯真是要不得,外面那个可不像是坐一坐就会离开的人,现在他除了一条浴巾就是一丝不挂了啊!就算同是男人可他就是不敢就这么走出去啊怎么办,就这样在浴室里躲到死真的可以吗?上报纸的时候会不会写一猥琐男赤身裸体饿死在没有锁的浴室里疑似神经病,这样真的很伤自尊啊他不要!
    痛苦再痛苦,纠结再纠结,在蹲得酸麻的双脚一再提出抗议后,陈曦不得不向现实妥协。
    好在浴室的门离卧室门只有三步距离,他一开浴室就往卧室飞奔上锁穿衣睡觉这个计划实在完美无敌。
    可惜计划就是用来破坏的,陈曦上辈子肯定得罪了如来佛祖所以他一打开门就看到一冷面男直挺挺立在浴室外,别说一秒狂奔进卧室,他连半秒关浴室门的工夫都没有就被拖出去了。
    明显在陈曦纠结痛苦的时候男人已经把这个鸽子笼大小的房子摸透了,一把扯出一丝不挂的陈曦就往近在咫尺的卧室里推。
    方才还万分感激浴室和卧室就这么点距离的陈曦这会儿想死的心都有了,怕到极致别说胆儿肥了,估计就是阎罗王来了他也照骂不误:「袁杰,你娘的敢乱来我踹死你!」
    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扯开一个笑容,幽幽黑夜中面无表情地扯开嘴角,还真和阎罗殿里的阎罗王像一模一样,狰狞。
    陈曦下意识地吞咽口水,连反抗都忘了,被人直接摁到了床上。
    陈曦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般如此惧怕他这张一米五的双人床,几乎是在身体沾上床的那一秒他就想逃下床去,结果所有的反抗都被压在身上的男人以蛮力制止。
    最后男人掐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发狠地威胁道:「姓陈的,你他妈的要是再不合作一点,我就干死你!」
    说罢也不容陈曦有所回应,一把翻过他的身体拉开他的一条腿,只手扯开皮带拉下拉链把早已半勃的野兽释放出来,接着分开眼前的双臀食指直接戳入其间的缝隙没有半点留情。突如其来的攻击让陈曦反射性地抵抗,男人给予的回应是更狠厉的压制,更野蛮的扩张。
    陈曦疼得直抽气:「袁杰,咱们有话好说,不必一上来就这样……」
    一听他这话,男人猛地抽出扩展的手指,恶毒地在他腰间掐了一把,刺激直窜大脑,痛得陈曦直打颤。
    「没什么可说的,我现在就想干你!」
    男人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右手随意在分身上撸了几下就全然勃起,已经失去冷静的他遵循着身体的欲望在手上粗俗地吐了几口唾沫抹在分身和即将入侵的洞口附近,接着便不容分说地直戳到底。
    一瞬间疼得失声,痛感到达顶点,身体只能不停地抽搐,陈曦此时就像只被置于岸上濒死的鱼,僵硬无力地瘫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整个埋在他身体里的男人重重地喘息,森森地笑:「怎么,这点疼就受不了了?」
    「袁杰……」陈曦咬牙强忍痛苦费力地抬起上身,扭头瞪向身后的人,豆大的冷汗从额头顺着眼角滚落,眼中的轻蔑却不减半分「你就这点能耐?就只能用这种手段吗……」
    男人被他这种逞强的态度愉悦了,勾唇挑眉同时扯开领带缠在被他反剪于身后的双手手腕上,随后俯身在他耳边吐出灼热的气息:「陈曦,对付你,这种手段足够了。」
    说罢,更用力分开他双腿,两只手扶住他的胯部硬抬高他的下身,先慢戳细碾几个回合,觉得陈曦的身体内部不再这么紧窒,猛地退出再一个全力挺进,感受着身下这具身躯因为极限的痛楚而不断抽搐,男人紧盯住他身影的双眼闪过幽冷阴沉的光芒,与贲胀的欲望截然相反,他的神情冷静地仿佛不过是在凝视一个会喘气的物体。
    而与身后看似冷静,甚至于着装都不会多少凌乱的男人相比,赤身裸体被大力地前后摇晃的陈曦明显要狼狈许多。因为双手被缚无法支撑身体,男人的每一次攻占都把他顶向前一分,眼看脑袋就要撞上木质的床头板时,又被轻易地拽回原处,任由男人不断地狠戳猛干。
    他们之间的行为根本称不上做爱,甚至于连交媾都不是,说好听点是发泄,直观一点就是强暴了。
    陈曦从来不知道这种行为会这么痛苦,下半截身体就像被生生锯断,男人每一次征伐,对他而言都是一次火里来水里去的灭顶之灾。
    原以为他能够咬牙承受,原以为被无情冷漠的世俗和生活折磨得疲惫的心早已麻木,可当感受到男人的行为不仅不因为他难受得全身直冒冷汗而有所收敛,反而更加肆无忌惮时,以为会无动于衷的心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蓦地收紧,令他一直绷得紧紧的神经一下子断开。
    脸色苍白的陈曦不顾一切破口大骂:「他妈的袁杰,你他妈的去死,你个混帐无赖畜生,你要真本事就把我干死!你就是畜生,禽兽!你这混帐他妈的为什么还要出现!我现在过得好好的你出现是干什么!你凭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是我什么人,你给我滚蛋!滚蛋滚蛋滚蛋啊啊!――」
    就像一直压抑沉默着的情绪终于找到宣泄口,就像不断积压的怨恨终于支撑不住突然爆发,陈曦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歇斯底里的狂啸中,甚至于连他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吼些什么,全然凭着本能竭尽全力地咆哮着、发泄着、痛苦着、怨恨着、绝望着……
    男人渐渐停止了野蛮的侵占,抽出分身翻过他的身子一看,就看到了他被泪水染湿的眼。
    浓重的夜色中,深深凝视他的男人似乎有些挣扎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倾下前身把他来不及擦干混着汗液的湿发捋至脑后,随即,温热柔软的唇贴上他湿津津的额、眼睛、脸颊和嘴。
    男人突如其来的转变令陈曦有些不知所措,当男人的舌头撬开他的牙齿探入口腔轻柔而不失怜惜地吸吮舔舐,他眼角的泪莫名流得更凶。
    吻够之后,男人抬起上身,借着夜色凝视他的脸,抚上他挂着泪的眼角,然后往下细细摩挲他被吸吮得肿痛发麻的唇。
    夜实在太黑暗,陈曦模糊的双眼根本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只隐约看出他眼中那依依稀稀的点点光芒。
    放下在陈曦脸上留连的手,男人温热的手掠过他的胸前滑过他的腰侧一直往下托住他的臀部稍稍用力分开,很快,硬热的柱状物又挤进了陈曦火辣刺疼的甬道中。
    陈曦已然放弃了抵抗,只撇过脸咬牙承受,压在他身上的人完全进入他体内后,一只手抓着他的大腿往他身前压,另一只手撑在他肩上,再次俯下身,鼻尖几乎就顶在陈曦敏感的脖子上,每一次蓦地退出再旋碾而入,炙热的能把皮肤烫伤的气息就接连不断地喷洒在这个地方。
    实在是太过滚烫,每一次都令陈曦难耐地缩起身体试图逃避,却不免牵动相连的下身,不经意的收紧,更是令男人的气息浓烈而紧促。
    不过与之前的粗鲁举止大相径庭,此时的男人尽管已经忍得一头大汗,却硬是按捺着放缓行动,让陈曦不至于这么痛苦,甚至于能感受到一丝丝的快感。
    不知是不是不久前的宣泄耗尽了所有力气,陈曦一下子从抓狂的老虎变成大病一场的小猫,完全失去了抵抗之心,身体颤抖着,不知何时松开的双手无力地攀上对方的肩膀,一点点,一点点情不自己地陷入到这柔情似水中渐渐地随波逐流。
    第二章
    醒来之后,陈曦以为自己作了一个梦,现实中根本没有那个野蛮却又一脸冷漠的男人,更不会有那一场一开始让他深恶痛绝最后却在双手解脱后抱着对方哭泣呻吟的交欢。
    可眼睛的酸涩是真的,身上的斑斑痕迹是真的,股间的撕裂是真的,一动起来就黏腻湿润的感觉更是真的不能再真。
    除了男人早已无影无踪,一切都这么真实,真实得令陈曦无法缩起头来继续逃避。
    迷惘地盯着从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的刺眼阳光,陈曦心想肯定不早了,却犯懒地不想动,更不想起床。
    不知被谁调成震动的手机在床头柜上呜呜蜂鸣坚持不懈,终于引起自睁眼就一直在失神的陈曦的注意力。
    转过身,费力地忍着下身的剧痛撑起身体坐在床沿上,拿过手机看一眼,已经是早上十点多钟,来电人是马小岳,陈曦没有多想就接了电话:「喂……」这一开口,陈曦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嘶哑。
    正想询问陈曦今天怎么没去公司的马小岳一听他这声音立刻明白过来:『陈哥,你病了?』
    陈曦几秒沉默后才沙沙地应声:「嗯,身体不舒服……」
    『要不要紧啊?看过医生没?』
    「没,没事,就是一点小感冒,我吃过药好多了,可能下午就能过去了,今天公司没什么急事吧?」
    不知是不是那天车祸带来的影响,公司里的生意这几天冷清许多,也让多日来忙得脚打后脑勺的员工们偷得几日空闲,这也是今日陈曦不那么着急去上工的原因之一。
    马小岳一听他这话立马生气了,『陈哥,你既然病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公司里有我在你还不放心吗?再说了,咱们这些员工每个人每个月都有几天休息时间,你身为老板反倒一年到头没一日清闲,就是铁人都有生锈的一天,你就休息几天又怎么了?』
    『行了,你病了就好好休息我也不打扰你了。下午下了班我去看看你吧,看你病了也不方便出门,要我带点什么吃的过去?』
    陈曦想也不想就拒绝道:「不用了,你下完班也累了还是赶紧回去陪老婆孩子,我这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这几天又累又操心的,多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电话那边的人一顿,问:「陈哥,是不是钱的事还没解决?」
    马小岳这么一说,陈曦又开始觉得脑子开始一阵阵地抽疼。昨天被男人突如其来一通搅和,他险些忘了这回事,而且今天还是期限的最后一天,本来还想着给贤逸晨通个电话,请求他再宽限个几天,结果――
    正头疼地胡思乱想着,目光移至床头,被一张纸条吸引,这是之前都没有的,陈曦不假思索顺手拿过一看,顿时愣了。
    「陈哥?」见他久久不应声,马小岳担忧地叫了他一声。
    陈曦怔怔地盯着手中的纸条,听到他这一声轻唤,过了一两秒才哑然出声:「……小岳,钱的事不用担心,我……已经筹到了……」
    他手上正拿着的是一张支票,整整二百九十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陈曦一直望着支票上面的每一个字,忘了是怎么挂电话,忘了时间的流逝,忘了身体的疼痛,甚至忘了身处何处……
    只有在喉咙里哽住吐不出咽不下的苦涩,如此清晰。
    十年前的陈曦会把这张支票撕碎了摔在袁杰的脸上,然而十年后的陈曦只能苦笑着收下这笔钱。
    最善变的不是风花雪月,不是世间百态,而是人心。
    上一秒做的决定下一刻就能反悔,昨天还诉说永恒不变今天就翻脸绝情,曾经的年少轻狂到如今的满目疮痍。
    又不是不义之财,有钱,谁不要呢?与现实较劲不过是继续证明自己如何无能为力罢了。
    陈曦就这么想着,也这么无奈着,到了下午去银行里取出这笔钱,往保险公司发来的那个帐号里把钱一分不差地汇了过去。
    接到保险公司打来的电话后,贤逸晨皱了皱眉,不悦地念了一句:「这种人果然不逼着就要耍赖。」一旁助理一见有些奇怪地问道:「总经理,出什么事了?」
    贤逸晨哼了一句:「就是害我的车送修的那个货车司机,上回见我说什么没钱要欠着,结果我一威胁他还不是老老实实把修车的费用全补上了。跟这种下九流的人打交道,不耍点手段威胁一下他还以为你好欺负。」
    助理赶紧顺着他的话题往下道:「是啊,这种人实在可恶,经理的那辆车还没开多久呢,而且还是限量款,坏了什么配件都得进口,一修起来浪费时间不说还麻烦,不让他多赔钱都算好的了,还想赖账。要不是经理手段高明,这种人怕是撕破脸皮跑到大街上闹得人尽皆知也不肯赔一分钱。」
    这位女助理跟随贤逸晨快要有三年,算是摸清了他的脾气,果然她一说完,贤逸晨的神情果然缓和了些,甚至还笑了一下,道:「算这人识趣,在我动怒之前把钱还上了,要不然我不会这么放过他。」
    「总经理,你真是太好说话了,这种人哪能这么容易就放过了。」助理一脸总经理你太过仁慈这样不好的表情。
    「不就这么算了,难不成我还要把时间继续浪费在这种人身上吗?」贤逸晨轻笑着斜了助理一眼,朝她挥手,「行了,你快去把一会儿会议要用的东西都整理好。」
    闲聊归闲聊,一工作起来女助理可丝毫不敢懈怠,赶紧把贤逸晨桌上堆积的文件一一分类收拾抱出去打印备份,而贤逸晨接着看这个月各个部门呈交上来的企划表。
    下午三点左右,贤逸晨和几名公司骨干一同出现在会议室里,然后施施然坐到位于董事长席左手边的位置上,当会议室的位置上坐满人后,董事长袁杰才带着自己的助理姗姗来迟。
    位居人上的气度果然非一般人能比,他一出现,不用只字片语凛然的目光一扫,强大气场便震得原本坐在位置上还略有松散的每一个公司骨干都不约而同正襟危坐。
    贤逸晨是受影响较小的,他稍稍斜过身子看着男人出现时英伟不羁的身姿,眼中的光芒因为他的出现似乎有了那么一点不同。
    两个小时的会议之后,贤逸晨故意拖延离开的时间,而坐在位置上的袁杰向助理交代完事情后也把他先支了出去,不一会儿,偌大的会议室中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董事长,我觉得这次市场部提出来的意见倒是可以考虑,现在网路如此发达,比起传统的电视媒体宣传,网路宣传不但省时省力还省钱,最重要的是影响甚远。」贤逸晨左手曲起放会议桌上正向董事长席位,一本正经地说道。
    袁杰维持着右手支在椅子扶手上撑着脸颊,一脸慵懒且好笑地看着这位故意一脸公事公办的得力干将兼情人,挑了挑眉说道:「行了,会议时间已经结束,你别再跟我装模作样了。」说罢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贤逸晨收拾好桌上的东西跟随着他一道站起来,笑着朝他走去:「我如此尽心尽力为公司做事,董事长你却这么说,真是伤透我的心。」
    袁杰呵呵一笑,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不继续和他贫嘴,自己先朝办公室外走出去,贤逸晨慢半步跟上。
    快走出门口时,袁杰脚下不停,推门出去时朝后面的人看一眼,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你那辆事故的车的事情处理得怎样了?」
    贤逸晨在他的示意下先走出去,耸耸肩膀回答:「算那姓陈的识相,今天下午就把钱全寄给保险公司了。」
    袁杰看起来不过是随便问问,得到回答便神色如常地点点头「哦」了一声,和贤逸晨一道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寄完钱的陈曦算是了结了一桩烦心事,中午出门时家里没什么药能用上只能硬撑,在银行忙碌一个下午又是取钱又是汇钱,这会他实在觉得疼得厉害,忙找到一家药店,买了两支记忆中的药膏,也顾不上接着找公共厕所,只走几步就出一身冷汗的他抬头看见一家大型超市想也没想就走了进去。
    艰难地为自己上药的工夫,陈曦还能抽点空闲纠结自己果真是老了才会恢复得这么慢,要是十七、八岁那会儿,手臂上被一刀割开近一寸长的口子,随便舔舔都能止血,现在就这么点裂伤,都要一天了都还在隐隐渗出血丝,上药的时候手指一摸就是一阵抽气。
    好不容易上完药,尽管超市里中央空调开得十足,陈曦还是被后庭的伤处折磨出了一身的汗。
    陈曦气喘吁吁地坐在马桶盖上,刚把手上的药膏收好就听胸前口袋里的手机响,拿出来一看是马小岳就赶紧接了:「小岳,什么事啊?啊,我在外面呢,刚刚才把钱给车主的保险公司汇去?什么,你和毅安他们要来找我?都说不用了,我现在活蹦乱跳的……不用不用,下班了你们就回去,别麻烦兄弟们了。好,那就这样了啊,明天我就去公司。嗯、嗯,我会注意休息的,好,那我挂了。」
    本来想汇完钱就去公司一看,一接到马小岳的电话再一看时间竟是下午五点了,就不由感慨时间过得飞快,他出门也就去过一趟银行,完了去药店买药就直接上这来了,没曾想就用去四、五个小时的时间。
    一想到这,陈曦就忽然不怎么想动了,疲惫地坐在厕所隔间里,听着周边的人来来去去,哗啦哗啦一遍又一遍的冲水声,甚至于鼻间还能嗅到即便是香熏和清洁工勤快的清扫也挥抹不去的阵阵异味,可他就是不想动弹。
    现在回家又太早,回去也不过是洗澡看电视睡觉,不回去也只是找个地方吃吃东西,可吃完还是得回去,其实,陈曦就是不怎么想回去,回到那个昨晚经历过一场情事的地方。
    他觉得很累,不止是身体,心也累,他觉得自己老了,尽管大家都说男人三十一枝花,他今年也就三十三,可他总觉得自己像在这个世间挣扎了数百年,已然疲倦得连呼吸都费劲,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呢?
    摊开右手,上面满布满岁月遗留下的厚厚实茧,记忆中细长的一根根手指变得粗长坚硬,是什么时候变的呢?搜寻所有记忆,却只记得那一年年的艰苦,那一点点的磨难,那一分分的沉积。
    无法诉于口。
    于是沉默。
    很累。
    为什么就不能这样下去呢?就这样过着平凡而又忙碌的日子,疲惫不堪的躺在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这个人还会出现呢?在他已经把他从记忆里剔除的时候……
    不,他真的已经把他忘了吗?陈曦右手按住胸口扪心自问,如果真的已经忘了,事隔多年,为何还是一眼就认出他?
    此去经年,对方同样已不再是记忆中那副样子,甚至和记忆之中的每一个有他出现的画面都无法重合,可为什么第一眼,仅一眼,还是认出了他?
    或许是仅一眼,心跳骤停的感觉,依旧一模一样吧。
    呼吸之间一个不经意地轻叩,终于敲开脑海之中被强制锁上的记忆大门,尘封已久的往事一幕幕挥洒而来,一下子把这个身心疲惫的人拉回那年少无知且无畏的岁月里。
    脑袋无力地靠在厕所隔板上,茫然的视线落在前方,也不知是在看什么,一脸倦容的男人偶尔笑,偶尔悲伤,偶尔落寞,偶尔惆怅……最后皆化为无声无息的一叹。
    犹记得那一年,尚不及母亲的那辆二八自行车高,却兴致高昂地推着车子到较为宽敞的黄土小路上,爬不到高高的鞍座,就紧紧拽住车头,腋下夹着车梁,两腿跨过车架一蹬一蹬歪歪扭扭却难掩兴奋地往前骑着。很快便乐极生悲,人小握不稳车头,眼看着车轮撞上一块突起的大石头上,连人带车一起滚落到小路旁边坑坑洼洼的斜坡下,一路滚到底也不知脑袋磕到那里,撞得他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半天爬不起来。
    下久就从路上跑下来人,慌慌张张来到他身边扶起他,「你没事吧,撞到哪里了?」
    他扶着脑袋顺势起来,往旁边一看,有些愣住。扶起他的小孩比他瘦小,头发乱蓬蓬的一看就知没怎么梳理过,或许是因为太瘦的关系显得下巴很尖脸色隐隐发青,别的什么都容易让人忽略,就一双黑黑的大眼让人印象深刻。
    「你是谁?」那时候的陈曦下意识地就问。
    小孩不回答,看他不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就收了手,背过去帮他扶正倒在一旁的自行车就爬上坡,低头小步跑远了。
    陈曦捂住撞出个肿包的脑袋怔怔看他走远,又在原地坐一会儿,觉得身体不那么难受才把自行车努力推到路边,这回也不敢上去骑了,推着比他高的车子直接回了家。
    再然后就是一个大半年过去,临近春节,学校放了假大人忙着赚钱置办年货顾不上孩子,陈曦这个孩子王整天就带着一帮挂着鼻涕水儿的孩子呼喝着在大街小巷上东窜西窜瞎捣蛋。
    一日,陈曦随其他孩子一块极力怂恿着一个脸圆圆的小胖子去自己家里偷来过年专为来访客人准备的吃食,成功后便跟着一帮小孩子分吃了,兴高采烈吃得痛快的当会儿小胖子的家人发现东西不见怒吼吼地寻来,一帮孩子顿作鸟兽状四散,陈曦一手吸溜快垂到嘴边的鼻涕,一边紧紧捂住寒满口袋的糖果,笑闹着跑远,任大人在身后如何喝斥追赶都不及这群猴儿一般机灵敏捷的小子。
    正跑着,陈曦拐过一个弯时与一个小矮个撞肩而过,眼角的视线只是不经意一扫,小矮个一双黑黑的大眼和脸上的血渍令他不由一惊,脚步不禁停下,可被撞了一下的小矮个丝毫不理身后这人,埋头朝陈曦来时的方向快步走离。
    若是平日,闹起来缺心少肺的陈曦压根不会在意,可今日见着这人,心里也不知怎么像被猫抓过,忽然痒痒起来,不假思索上前便拽住小矮个的手臂,不由分说带着他朝另一头跑去。
    或许是被陈曦的行为吓着,小矮个也傻怔怔地任他拽着跑,一直到一个背风的小巷子里,陈曦才停下来。
    和野惯了的陈曦跑这么长一段路不过是额头冒几颗豆大的汗不同,小矮个累得气喘吁吁几乎直不起腰。
    那时人小,没什么心眼,陈曦一心惦记小矮个脸上的血渍,也不管人家还没喘匀气开口就问:「你脸上怎么了?谁打你了?」
    小矮个下意识地用手摸,一双大眼警惕地盯着眼前的男孩。
    等半天见他都不吭声,陈曦总觉得他嘴角上挂着的血痕刺眼,伸出手想帮他拭去,小矮个蓦地缩了缩身子,往后退一步避开,像只受惊的小鹿。
    问半天都不见吭一声,想帮他擦脸都还被闪开,在孩子群里一呼百应惯了的陈曦的确不高兴了,正想不理他走人,可一对上不断闪躲的黑色大眼,双脚就像在原地生根了一样迈不开脚步。
    见小矮个瑟瑟地躲在一边,陈曦有些为难地挠挠脑袋,忽然想起什么,手一摸就从裤子口袋里抓出几颗糖。因为是专门招呼客人的,糖果的包装五彩缤纷格外好看,打开包装可以看见半透明的糖块里还夹着甜腻的果酱,好吃得不行,陈曦自己都有点舍不得一次吃完,本来想拿回家藏着,现在遇见小矮个,毫不吝惜就献宝似地拿出来。
    和十多年后物资丰富的年代不同,这个时候往往一小颗糖果都能令孩子们如获至宝,因为这是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到的甜蜜。
    果不其然,小矮个一看见他手中的糖果,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给你。」陈曦上前一步,把糖果递到他面前。
    小矮个紧紧盯着他手里的糖果,却没敢动。陈曦劝好几次,他才终于伸手,可眼见着就要摸上这些包装艳丽的糖果,手又像是被针扎到一般蓦地缩了回去。
    那时候的陈曦不理解他为何如此胆怯,最后被弄得有些不耐烦,索性把手收回去,然后在小矮个忽然变得黯淡的双眼注视下飞快剥开糖纸,把一颗夹着果酱的水果糖塞到他的嘴里。
    「吃吧,很好吃的!」
    看着小矮个傻傻地把被塞到嘴唇间的糖果含进口中,陈曦开心地笑了。在小矮个的目光下低头又剥开一颗糖塞进自己嘴里,然后拉着他坐到低矮的石阶上,就这么你一颗我一颗分吃了口袋里的糖。
    「我叫陈曦,你叫什么名字?」
    「……袁杰。」
    有过这一次分糖吃的经历,陈曦彻底把小矮个袁杰纳入到自己朋友圈的范围内。别看陈曦也才七、八岁,之所以这么小年纪就能成为附近一整街一群孩子的孩子王,就是因为他极其护短。看多了当时正流行的香港黑帮剧,他带一帮孩子就像带一帮小弟,整日里风风火火出出入入,有好吃的绝不私藏,有哪一个被哪条街的人欺负了就带一帮小孩冲上去抓打挠掐,不报复回来绝不罢休。
    在那个天真的岁月里,朋友,在陈曦的心里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而在袁杰被他认定为朋友的那一刻起,就成为了他要保护照顾不准任何人欺负的对象。
    这个会坐在一起分糖吃的小巷此后就成了他们经常见面的地方,一开始陈曦天天都跑来找这个话少瘦弱的袁杰,而且每次来手里都不空着,偷偷摸来母亲藏到柜子里的糖果点心一见到这个新认的朋友就喜吟吟地塞进他手里劝他快吃。
    当知道矮小的袁杰与他同龄时,陈曦吃惊半天,看他这么瘦小他还以为袁杰比自己小个一、两岁,可以让他叫自己哥哥呢。
    「你都吃到哪里去了。」陈曦一脸很严重地上下打量着他,尽管冬天衣服穿得厚看不太出来,可一看自偏短的衣袖中露出来皮包骨的手腕,就能知道袁杰到底有多瘦,「怎么这么瘦,难怪没一点力气,跑跑就喘成那样。这样可不行知道吗?以后多吃点,要不被人欺负了可没办法还手。」
    彼时袁杰正埋头专注地吃陈曦带来的饼干,听了他的话也只是偷空望了他一眼。
    陈曦也只当他人小嘴馋,哪个孩子不嘴馋呢?可陈曦还真没见过馋成袁杰这样的,自打陈曦头一回硬塞糖到他嘴里并且还分糖给他后,这孩子吃他带来的东西再没迟疑过,一抓过来就急冲冲往嘴里塞,跟饿了十天八天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