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二大人打完了人还不算,嚷嚷着还要罢免周大人的官职。文章老侯不敢再呆,韩世拓跟他出来,也让他回去。
韩世拓面上放光:“父亲放心,有二大人在,凡事仰仗他到今天。”文章老侯进来时还带忧愁,这会儿带着喜色答应。
十分的知趣:“我走,我去卖旧货的地方转转,淘弄些旧东西来。以我眼力虽然看不出前人古画的奥妙,但侥幸相中一件半件的,拿来送给二大人以为感谢。”
韩世拓就让他去,免得父亲在家里呆着多思虑。
父子在大门上分手,韩世拓重新进来。
他跟着小二当差有很多便利,如袁家的家学,韩世拓不时可以去看一看。小二不管他去哪里,别人也不敢管。周大人不喜欢韩世拓,也有嫉妒在内中。
打算跟同公事房的人说声就走,却见到院子里站的人都对自己笑容满面,在公事房里安生坐着的人,也走出来寒暄,没话找话:“老侯爷回去了?”
不然就是:“我泡的茶,还行,来喝一碗。”
有些以前对韩世拓一般,因为都知道文章侯以前是花天酒地败家子,有的文人是不愿意跟浪荡人走动。
但今天亲切自如:“听说你最近颇有诗篇,得闲也给我们拜读拜读。”
面对这突然的转变,韩世拓非常的机灵。
他本来就不是个笨人,原是花丛中的高手。会哄女人的,貌似都聪明。韩世拓就知道是二大人肯为自己当众揍人,跟以前只是照顾不一样,让最不待见自己的同僚也换了面容。
他一一的回话,又恭敬又小心。
虽然他也是科举上出来的,但他的名声曾浪荡过。同僚中跟他最接近的,却是个风流名声。浪荡和风流二者一比,高下先就出来。
难得出来这结交的机会,韩世拓拿出哄女人的小意儿功夫,把面前这一摊子周旋一遍,喝了茶请教了诗,回到自己公事房里去,只觉得欣欣然像无处不在的薰香,袅袅无根源可寻,却随手可得。
同公事房的人取笑他:“你今天没有打人,怎么成了大红人儿?”韩世拓笑着约他们沐休吃酒,带上小子往袁家里来。
天上轰隆隆有雷声,天气还是闷的,但韩世拓的心里不再郁结,甚至在嘴角上挂一丝微笑,又挂一丝钦佩和向往。
他钦佩的是二大人敢打,还有奏章的本质,放在别的地方上不过是一张纸,说不好是张油纸,只能包卤菜。做成奏章纸放在各衙门里,写上字往上呈,就有神圣不可侵犯,却让二大人一顿胡摔,接近七零八落,现在韩世拓怀里。
韩世拓放得稳妥,他打算晚上好好看看,虽有二大人相助,自己也要有个对策,不能一味的依靠别人。
想阮二大人比自己小得多,是怎生学来的这般大胆识?答案随后也就出来,跟前文章侯世子相比,阮家小二是一步也没有错过,直走到今天的荣耀地位,有他的付出和汗水。
向往,就是从钦佩里出来。
韩世拓向往着儿子韩正经也一步不错,长大以后不敢比阮二大人,不敢比执瑜执璞,没虚度岁月就成。
家学外面下马,一肚子扳手指的说教哄劝已经在文章侯肚子里。马缰丢给小子去收拾,韩世拓大步进来寻儿子,还没有去找,就见到韩正经在廊下跟人争执。
小手上揪住一个人,韩正经异常的正经:“不许走,回来上学!”
胖胖的大脑袋,灵动的大眼睛,这是瑞庆长公主的长子萧元皓。
元皓往外挣:“我上过学了。”
“没上完呢!”韩正经不松手。
萧元皓往外面坠着胖身子:“我撒尿!”
“你撒过了!”
“我去吃果子!”
“你吃过了!”
萧元皓瞪着韩正经,韩正经瞪着萧元皓。萧元皓火冒三丈:“为什么我还要去上学?”
“你长大了想要别人服你、想要别人跟你玩,就得上学!”韩正经想也不想的回答,到底用自己身子把个小王爷推回房里。
一角的藤蔓架子下面,韩世拓站在这里。小身影消失在房门的时候,也同时不在他的视线里。
打迭一番话的韩世拓一动不动,却没有了来以前跟儿子好好说教的心思。
“多简单明了的话,不想正经却说得出来。”文章侯喃喃地自语,把儿子的话复述一遍:“你长大了想要别人跟你玩,想在别人眼里有一席之地,就得上学。”
微泛起的心酸带动旧事又上心头,文章侯也曾经念书不错,后来发现花天酒地知己更多更知心。等到看出狐朋狗友居多,已蹉跎数年是青年。
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路滑到底。
幡然悔悟以后,慢慢地把以前的心思整理清楚,知道根源就在于自己想的不对。
想的不对,做就不对。想的不对,是错误的一切根源。
有轻轻的雨丝飘下来,微凉的打在韩世拓面上,也微凉的沁入到文章侯这追究当年根源的心思里。
他今天本打算给儿子归着归着心思,却无意中见到儿子比当年的自己明白的多。
有寒凉,为当年的心思。有激动,为如今的正经。悠悠自得的一口叹气,就在微雨中逸出。
“下雨了,侯爷怎么却在这里站着?”后面过来安置好马匹的小子。
韩世拓醒过神,笑道:“带马来,咱们回去吧。”小子微愕:“侯爷今天脚步儿快,这一会儿功夫要说的话就说完了?”韩世拓轻笑着,不解释自己压根儿就没有进去,小子凑过来:“要么就是您还没有进去,就听到了消息?”
“什么消息?”韩世拓疑惑反问。
“才刚我系马,遇到常家里的人来见这里侯爷,说,”小子往左右看上一看,压低嗓音:“常都御史,让刑部拿了去。”
一个晴天霹雳打在韩世拓头上,他原地蒙住。小子担心地看着他,不敢再说。
直到雨丝更大起来,打得韩世拓眼皮子一抽,他出来一句话:“竟然是不择手段各处下手,太猖獗了!”
他抬步就要去见袁训,对他说用得到自己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只走两步,小二飞身打人又出现在眼前。
阮二大人响当当,四妹夫就响当当。先不说自己脑袋上扣着福王一族这顶帽子,只说四妹夫他的罪名,就是与陈留郡王亲戚勾结,营私亏公。
韩世拓紧锁眉头,亲戚们商议有度才好。倒不是不去见袁训,而是见到四妹夫出什么样的主见,不给他招惹新的非议。
阮二大人刚打过人,自己就跑来见四妹夫,常都御史又让带走,有个御史参一本,说这家亲戚没事儿就商议,又结党营私了,现在又是当差的时辰。
缩回脚,韩世拓对小子还是刚才的话:“带马,咱们回国子监。”小子觑觑他脸色,小声道:“晚上打发人过来问也是一样。”韩世拓若有若无的嗯上一声,出门上马,在半路上雨淅淅沥沥下得大了,一路飞奔回衙门。
大门上守门的几个,都跟韩大人不错,吃过他不少酒。见他回来,两个人一起过来,神秘古怪地笑着。
韩世拓提起心:“又出事了吗?”
“大人您不在的时候,阮大人写好奏章,进宫去见驾,走的时候扬言,要把周大人的官免掉。”门人嘻嘻一声。
韩世拓看不是坏消息模样,心头也是一喜,但面上装腔作势:“周大人只是看不上我,人也是很好的,不知,免了没有?这事儿免不了官的。”
“周大人运道不高,他让阮大人撵出去,跑去见左丞相席大人诉苦,据说席大人正在见他,皇上让宣周大人进宫,他的奴才知道地方,去丞相官署告诉,席大人跟周大人一起进的宫,把这档子事听的完全,席丞相居然帮了阮大人。”
门人乐道:“韩大人您说是不是?周大人运道差吧,他挨了打,还没有人帮。”
韩世拓还不太敢相信:“不会吧,”他寻思着,二大人这事情做的有很多理亏之处,难道皇上当看不见吗?
“倒没有免官,”门人的话适时的响起,忍不住的笑:“圣旨刚才宣过,说周大人无中生有,让他闭门思过,暂停官职半年。”
韩世拓啊地一声,不能拿圣旨说假话,他又惊又喜:“是吗?”一句太好了险些冲口而出。
“阮大人呢,他撕了奏章,皇上罚俸三个月。要我们来说,阮大人占了上风。”
门人的话说完,韩世拓道声谢,三步并作两步来见阮英明。小二正在看公文,见到他进来,抬抬眉眼:“把你新作的诗,最好的那一首,用心誊写给我,书社里晚上约了人,有人要看呢。”
一块石头扑通落下在韩世拓的心里,他抚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热汗,吁声道:“您没事儿就好。”
不说还好,说过小二凶巴巴:“我怎么没事儿,我丢了三个月俸禄,让袁兄……”
下面的半截话及时吞回去,让袁兄赔我这心思,阮小二以为韩世拓就没听全。
他只见到小二摆手:“办你的事去,晚上以前,抽空儿把诗写给我,别耽误我晚上去诗社。”
小二还有心情对诗,这就说明他没受影响。韩世拓也知道这一点儿,转回公事房准备把诗写给他。
同公事房的人见到他就咧嘴笑,不压也不张扬的嗓音,就这间房里能听到。
“你韩大人运道好,席大人一向是中正的,居然也不向着周大人。”
韩世拓微笑:“这我真真的糊涂,我与席大人素无交往。”
“你请请我,我给你解释。”同事坏笑。
韩世拓答应他一桌酒,向他讨教。
“席大人是最中正的人,咱们才说过。老周跑去他那里搬弄,你出门儿了,可巧我送公文过去,听到几句。老周只说阮大人打他,没说别的。席大人就劝,说什么敬重上司的话,老周就说阮大人不好。正说着,他的奴才来了,说皇上宣他。老周说自己不敢去,说阮大人圣眷高,顺带的把忠毅侯也带出来,”
韩世拓一惊:“作什么把他也牵扯上?”
同僚挤挤眼:“你忘记了,忠毅侯不是御前差点打了人?”
韩世拓愤怒了:“岂有此理!”
同僚劝道:“你先别气,听我说完。老周说得可怜巴巴,席大人就跟他一同进宫。结果,哈哈,”
他在这里大笑几声,再才指着韩世拓鼻子道:“你得请我桌花酒才行,是我对你解释,你件件听得清楚。”
韩世拓自那年说过自己再不去风月场所,萧瞻峻进京,他被迫相陪以后,掌珠倒没有约束他,总是个外面行走的男人,说完全不去不可能。韩世拓偶然也去一回,这就答应的无负担,让同僚往下接着说。
“宣圣旨的公公,恰好是我熟识的人。我送他到门外打听,原来老周以为席大人是个为他主持公道的,没想到席大人主持的是公道。皇上面前,跟阮大人一见面,阮大人说了老周写奏章的事情,席大人当时就怒了,说无故诋毁同僚,国将无宁日。”
韩世拓不虔诚信佛,但在这里双手合十:“这才是正直的大人呢。”
“还有下文呢,一桌子花酒不让你白请。”同僚更要笑的模样。
韩世拓完全放松下来,含笑一躬:“请说。”
“席大人对皇上说,陈留郡王与忠毅侯的事情一天没查清,一天不许乱。查得属实,也当严办。阮大人倒一个字没有说,席大人奏请让老周回家思过,给大家作个榜样。”
韩世拓哈哈笑了一声:“该。”
“就这样子,老周打道回府,有半年咱们见不到他。阮大人撕毁奏章,罚俸三月。”
说到这里,外面有人走动,互相招呼的动静。同僚好笑:“看看,阮大人约人晚上跟他去对诗,他这就没事人一样。”
韩世拓同他相对一笑,各自回书案后办公。拿起公文,韩世拓盖在脸上,偷偷地再笑一回。
他也不再担心常都御史,但晚上去袁家打听消息,还是要去的。
……
雨到傍晚又是倾盆也似。
户部尚书陆中修下轿进家门,独自在书房里想心事。
雨声如瀑布般敲响房瓦,也敲响他心头深处的隐忧。
昨天是陆长荣鼓动柳云若跟袁家孩子们分庭抗礼的头一个晚上,陆尚书在白天万万没有想到小王爷萧战也跟袁家分开——小王爷两岁以后,五岁以前,不是养在岳父家里?
本来打算等着儿子回来再睡,担心袁家会做下什么的陆尚书大为放心,以为梁山老王从中起了作用。
他熬神对付忠毅侯,不是个容易活计,就放心早睡。
一早,又一个万万没有想到——忠毅侯夫妻强横不减,忠毅侯当街还敢杀人,看来他全没有沮丧的样子,而袁二爷当街宣告:“居心叵测的人听着,我不管你是谁,我袁二不怕你。”
上午陆中修没做别的事情,就跟丁前、黄跃纸条传来传去,用隐晦的话商议接下来怎么办。
黄跃的主意跟以前一样的馊:“给老王再送一笔,让他不要到手孙媳就忘乎所以。”
陆中修回他:“这次你出钱,你送梁山王府一座城池,我也不管。”
丁前回话:“作速行事,不要拖延。”深得陆中修赞同。
对军中下一个消息实在没把握的他们,唯一可以争取的就只有这走得飞快的钟点儿。
对于他们,沙漏好似暴雨得般滴哒。
额头上手指烦躁的叩着,陆中修寻思着,把对新臣不满的老臣们再找来说说?
这一回多加些人,让他们拿个主张出来?
“老爷,袁家二位小爷求见。”家人打断他,出现在门外。
陡然的一惊上了心头,陆中修迷茫的张张眼睛,随即看看面前当差素来严谨的老家人,脸色一翻:“你也会回错话?”
袁家的孩子们怎么会来找自己?他们是打算哭,还是打算闹,还是坐地上好打滚?
这两个人今年九岁,在大人的跟随之下夜市上转转也就罢了,还不是正经拜客的年纪。
陆中修本来就在憋闷,遇上家人出这样不可原谅的错误——明明是找长荣的才对,孩子只能和孩子说话去——他胸口有话涌动,随时会出来一堆斥责的话。
家人哈了哈腰,却再仔细地的回上一遍:“回老爷,袁家世子和二公子在大门上求见,指名要见老爷。门上的奴才来回奴才,奴才不信,才刚去面见,亲口问得明明白白,二位小爷见的不是咱们家的公子,乃是老爷您。”
陆中修让自己停在喉咙口的斥责给噎住,“吭吭”咳上一会儿,把气息理顺,古怪的又是一次询问:“真的见我?”
家人恭恭敬敬垂手:“奴才没有听错。”
陆中修一刹时万千心思如繁星最好的夜晚般出动,他百思不得其解,袁世子和二公子见自己做什么?
因为这不明白,心底的隐忧加重,清晰的一个心思浮上心头。没有把握。
他们对扳倒忠毅侯没有把握,因为太后还在。他们对新老臣之争也没有把握,所以才犹豫不敢送老王东西,要是老王一出手就大局定下,陆中修也会跟黄跃一样,力主送送送。
没有把握……。陆中修沉声道:“请。”听听他们说些什么,想来再伶俐的孩子,也只能是孩子话。
家人转身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无边的雨中。
看着雨,陆中修又多出一条不愿意梁山王打下去的理由。
前几天大雨,再加上今天的雨过几天不停的话,今天收成已成灾。
兵荒马乱的岁月里,万物也不生长。这莫非是梁山王的战役不受老天允许的最有力说法?
直到执瑜执璞走进来,把陆中修打断。
“见过陆大人。”执瑜执璞恭敬而有礼。
对于太后这两个宝贝长孙,陆中修挑不出毛病。他只看两个胖脑袋上的稚气,觉得跟他想的一模一样,不见多,可也不见少。陆中修笑了笑:“瑜哥璞哥好些日子没见你们,又长高不少,”一指椅子:“坐吧,我让人看看家里有什么新鲜吃的送来。”
“不必,我们是来说话的。”执瑜原地不动。
“是的,请听我们说完,再领吃的不迟。”执璞同他一样的语气。
陆中修抚须微笑:“让我猜猜,是跟长荣又淘气了?都小,三天一吵,两天一闹的,我给你们说合说合。”
这就陆大人放心让儿子去生分的底牌,数年前萧战打了陆长荣,数年前,小王爷五岁,就狂的眼里没有人。陆夫人气不过,到梁山王府理论。让老王妃一通的骂:“孩子们打架,你也来问?”
陆中修没有出面,却恼恨在心,是他心中一根尖刺。如今尖刺化成顺手兵刃,陆大人也用上一用:“呵呵,你们太淘气了。不就是夜巡吗,街上贪玩逛上一逛,要和气才好啊。”
“那,让长荣兄跟我们一队,您看如何?”接着他的话,执瑜就表示来意。
陆中修莞尔,打个官聜:“这是你们的事情,我只能说合,长荣他心里不痛快,我不能担保我一说就中。”
执瑜执璞倒不跟他说什么父亲的话一定要听,执瑜晃晃胖脑袋,不慌不忙地道:“大人们怎么闹我和二弟不管,也轮不到我们插话,但我们是孩子,应该好不是吗?”
陆中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吃惊而又错愕,诧异带出骇然,几种差不多都是表示震惊的神色,在他面上一古脑儿的全出来。亏他倒能同一时段都表现的不错。
这是他心里太震撼,好似九天雷库全出动,往他脑袋上不要钱似的砸下来。
耳边,轰隆一声,轰隆隆又是一阵,轰轰隆隆紧跟上一群大炸雷。
陆大人没有外焦里嫩,也已焦头烂额。
这还是两个孩子吗?这分明两个老妖怪。
一句话切中你们大人正要闹呢,第二个意思在陆大人听来不无威胁,你们大人闹去吧,但不允许陆长荣闹。
原因,大人不是已经在闹,陆长荣要归我们。
大人们高的要害人物,是陆中修。夜巡闹的挑头人物,可不是柳云若,而是陆长荣。
久久的,陆中修瞪着执瑜执瑜而说不出话,执瑜执璞心里笑翻掉,但面上竭力保持平静以对,九岁的孩子面上自然有稚气,不管怎么看,他们像说的只是孩子话。
其实心里呢,执瑜在骂他。范先生料事如神,你们没有绝对的胜算跟爹爹过不去,所以上门来要你约束儿子,你不会直接拒绝。看你的脸色多难看,一看就像爹爹的大仇人。
执璞也在骂他,有能耐你拍桌子把我和哥哥撵出去,范先生说马上就去找柳云若,问他拿着爹爹的弓箭,为什么还不服我们?但要是这个黑胡子奸臣答应下来——经过范先生一分析,陆中修才是大奸臣——执璞暗想,云若那里,今天就不用去。
好半天,陆中修慌乱的回神,竟然没敢直接回“大人在闹”的这话,他胡须也有几分乱,神色难自在,支支吾吾地是不想这就答应:“孩子们的事,我帮你们说说看。”
“现在就说吧,我们问过,长荣兄就在家里。”执瑜不容他躲闪,眨一眨眼睛,胖脸上肉太多,挤出好几条皱出来,烛光一闪,看上去为胖世子添几分威严,好似他皱脸蛋子不悦似的。
陆中修一哆嗦,主要他还是不敢跟忠毅侯私事上撕破面皮,在争取时间,安抚住忠毅侯大家还是为公事在吵上面,他不介意牺牲他的儿子。
夜巡,哪怕皇上再重视,在陆中修眼里,争是要争的,但还是孩子们的东西。
“来人,唤公子过来。”
……
“什么?”陆长荣在烛下跳脚:“我不跟他们一伙!”
陆中修沉下脸,执瑜见他没有即刻就斥责,胖世子笑嘻嘻道:“长荣兄这话不对,不能让外人看着咱们像结仇似的,”
陆中修胸口一痛,像让什么撞击一下。
双胞胎二公子跟上:“你跟我们,以后凡事你与我们都是一等的例子。”
胖世子笑眯眯:“战哥儿家将是训练有素,云若的家人却只在京里历练。我家不同,我山西来的表哥们和亲戚们,他们见过打仗,机智也有,反应也有,长荣兄,你自己盘算,是跟我们划算,还是跟他们划算?”
陆长荣张口结舌,这一口一个叫着“长荣兄”的,还是那跟自己不合的胖兄弟?
陆中修听完这些话,消耗脑力太多,脑袋里疼的就更厉害。潜意识里还要再说几句,刚张张嘴,执瑜执璞看在眼中。
不管陆大人接着要说好,或者是不好,执瑜抢在前面又道:“长荣兄不必再犹豫,咱们是孩子不是吗?又不是大人,闹个什么劲儿。”
“就是,你放心,我们不会亏待你的。在我们眼里,你比云若能干的多。”执璞再次跟上。
陆中修老实闭上嘴,这两个小老妖怪把自家儿子其实不服柳云若的心早看出来。
执瑜执璞进门以前,陆大人轻视他们是孩子。当父亲的存这般心思,陆长荣也是一样。
陆长荣是少年,参与夜巡为首的几个,执瑜执璞九岁,萧战跟柳云若均是八岁,大名鼎鼎的加福才七岁。
他能服吗?不过就是家里有人扶持罢了,也就是其实你们没能耐,全依靠家人和家里长辈。
柳云若听从他的话,自成一队,陆长荣心里还瞧他不起,认为小孩子多好哄骗。再就是认为,让你们夜巡得光彩,小爷我没有,你们也别想好。
长荣公子把夜巡看得像精致小点心,不吃饿不到,但别人都有,独自己没有,这多难过。
干脆点儿,我吃不好,大家都吃不好。
但这小点心实在精致,有诱人的地方。胖兄弟们亲口许给他,又说中他的内心,你比云若强的太多。这一着,萧战用在柳云若身上,很起作用。胖兄弟用在陆长荣身上,也一样管用。
陆长荣激动的甚至攥起拳头,在心里翻腾着,比柳云若还强呢?自然的,小爷自然比他强。
他不过就是柳国舅的儿子,柳国舅是柳家的为首人,柳家晚晚出动好些少年当柳云若的助力。要单独而论,哪个少年不比云若强。
他的神色看在陆中修眼里,陆中修暗叹,知道自己儿子让这一句话砸倒。
世家公子不管富多富少,衣食均无忧,争的就是这一句半句的体面,有时候很可笑,却是他们认为在人前荣耀的命脉。
陆中修不再多话,陆长荣慢慢地抬起头,沙哑嗓子说了一句中肯的心里话:“要说夜巡这事情,本来就是以你家为首,袁二爷率先出面。你们作主,本就无可指责。”
昨晚袁二爷重振威风,陆长荣也是有数的。
…。
哗哗的雨声,打得窗外花草七零八落。开得正好的一树嫣红,这就化为落红纷纷。
温暖的房里看出去,因自身的温暖舒适,惬意的欣赏着书画一般。
范先生揉了揉腿,雨下来了,疼的就好些。药酒在这时候就成了解闷的,他正要再喝一口,长廊下有急促的脚步声。
笑容在老人面上绽放,他看着房门让推开,兴奋的两个孩子冲进来。
“先生先生,让您说中了,陆大人那个脸色,可难看了哈哈哈哈,总算可以笑了,笑坏我了。”执瑜捧着肚子过来。
“先生先生,陆长荣那坏蛋他答应了,哈哈哈哈,他还真的以为他比云若那小坏蛋强了。小坏蛋可比他厉害多了,不然爹爹的弓箭不会给他。”执瑜揉着肚子过来。
面对两个孩子的喜悦,范先生笑容更深,招手让小爷们分坐两边,抚着他们的肩头,慢慢的问了个明白。
范先生越听越舒服,上有太后,这事儿再妙不过。这是指哪儿打哪儿,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要不是上有太后,这起子人心里没有绝对的底气,陆中修也好,是儿子的陆长荣也好,才不会买胖兄弟的帐。
白天鹅去见凤凰,有的一谈。白天鹅去见小小鸟也有得一谈。小小鸟去见凤凰去见白天鹅,只怕是个不搭理。
孩子们比划的笑声里,范先生带笑提醒:“下面的事情可不要忘记了,”执瑜骄傲的一昂脑袋:“放心吧,有您在呢,云若也就要回来了。”执璞坏笑到不行:“战哥儿哈哈,战哥儿就成一枝独秀,哈哈,”
范先生也笑出声:“小王爷也就坚持不久,因为福姑娘是咱们家里的人不是,”
“哈哈哈哈,加福会说向着我们。战哥儿他……”执瑜笑得说不下去。
胖二公子再接上话,走到房中间,面对着榻上的先生和大哥,学着萧战的形容和口吻:“战哥儿会说,我向着加福,加福不向着我,我也向着加福。”
范先生更忍俊不禁,难得给了梁山王府一句夸奖的话:“没有想到他梁山王府,还能出一个情种。”
……
雨下得不停,斗笠下的小面容扭曲的跟雨中的视线似的,柳云若难以置信,他惊呼出声:“长荣,你!你怎么,晚上你让人对我说,你说身子不快,你不出来。”
按说好的,陆长荣看向执瑜执璞。
这是在街道的交汇处,两队人才能遇上。马上的执瑜执璞快活的动一动小胖腿,这一刻全心释放,有着孩子们无忧无虑的欢快。
执瑜装个正色:“我们需要长荣兄,恰好他在家,就把他请出来了。”
陆长荣松一口气,胖兄弟言而有信,他们承担起来。不然公然得罪柳云若,陆长荣也不肯干。
柳云若倒吸一口凉气,小脸儿上歪斜的就更厉害。那心思不用问,早就天崩地裂。执璞这一刻没有接哥哥的话,而是一个大鬼脸儿过来。“嘿嘿,”胖兄弟笑着,神气的对陆长荣道:“长荣兄请,有你在凡事儿有商议,好!”
张道荣和跟柳家的人看得清楚,陆长荣装着尴尬的面上,瞬间就起了变化,又是喜悦又是自得又是受人赏识的满足。
这硬生生的刺到柳云若等人的眼睛,随后陆长荣假装出来的平静、谦逊、啊哈你们都比我强的神色,也蒙不住柳云若等人。
看着这个人拱一拱手去了,张道荣骂上一声:“墙头草,没有他咱们更一心。”
柳云若的沮丧,却怎么也消散不了。
有一块阴影在他心底逐渐放大,起源是一句话,来自于萧战小王爷:“我眼里很少有别人,但有你柳云若一个。”
阴影愤怒的放大着,最后变成在内心的电闪雷鸣。一只鱼和一只兔子,你们竟然敢看瞧不起我,有长荣兄在,凡事有商议。我呢,我呢!你们把我摆在什么位置!
小小柳公子小脸儿涨红,手按在刀上,险些就要上前去跟胖兄弟们理论。
岂有此理,你们眼里没有我!
雨幕中,让跟的人挡住的前面,几句话过来。
执瑜道:“云若,明儿来比箭,听说你最近练的不错。”执瑜地嗓音:“是啊,早就想约你了。”
第三个是陆长荣的,深知对不住柳云若的陆长荣听到这话,雀跃的也邀请:“来吧,云若,你的弓箭不比别人差。”
柳云若又白了脸,但心底那总算让胖兄弟认可的变化,还是主导了他。他知道自己应该有囊气的说,我不去!
坚决不跟出尔反尔的人在一起。
但弓箭?他不能控制的亮了眼睛。
在弓箭上面,柳云若欠下忠毅侯很多人情。他独自习练,也有想和人试一试的心,最好的人选,莫过于忠毅侯的儿子,同他年纪相差不多的胖兄弟。
心里很想争气,但嗓子不争气:“我来!”
话一出口,自己跟个皮球破洞似的泄了气,不忿不满全都不见。神智也回来,眼角瞄到张道荣等人,就是他们不认为应下挑战是奇怪,柳云若也急忙解释:“明儿咱们一起去,打趴下他们!”
一挥手:“咱们走。”带着张道荣等人离开。
两队人看似走两个不同方向,却在各自的内心里生出丝丝缕缕的关系。
不用说,胖兄弟是得意的。柳云若也过得去。萧战知道以后,可就不平静。
……
老王惊坐着:“你们这才分开几天?这就跑到一起去开会?还是瑜哥璞哥叫你们去,你们就去了?”
萧战扁扁嘴:“先是陆长荣倒戈,再就丁尚书他们的儿子也过去了。柳云若是去比试,比完了,舅哥们说,明天怎么巡逻,后天怎么巡逻,他们就商议起来。商议完,说要跟福姐儿打声招呼,就让人请福姐儿。福姐儿钻狗洞去开会,我也就去了。”
老王狠狠捏自己下颔,出神地道:“瑜哥璞哥没这么犀利啊,你岳父也不是出这样主意的人,你岳父出了名的会和稀泥,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女婿,他不会这样办理。这是谁出的招数,刀刀见血。”
把自家的孙子衬的没地儿站。
本来老王的计策里,孩子们生分上半年,由萧战一统江湖。结果,这还不到十天,瑜哥璞哥大放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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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流落小官之家的将门贵女,掌经济命脉,乐观坚韧,生命力像杂草一般旺盛,如随时能耀进人心的明媚日光。
他,是备受帝王之宠的尊贵王爷,控暗中势力,貌美若妖嗜血狠辣,携恨重生誓要搅得山河变色,是世人心中敬而远之的“妖王”。
从后宅到朝堂,金戈铁马荡气回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