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五陈涛的日记(下)
欢迎队伍的规格很高,据说连首辅周延儒都在其中,还有那个老钱的死对头温体仁……钱大使看见他时的脸色很精彩啊,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能把得意,解恨,以及蔑视的情绪表达得如此清晰,但又一点不让人觉得反感。
不过那姓温的也不差,脸上笑团团一丝感情不露,再加上那位能同时把两边都招呼到滴水不漏的周大首辅……我想他们这几个人要打起桥牌来肯定非常精彩。
此外还见到了曹胖子的干爹曹化淳,也是个大胖子,据说快要升司礼监掌印了,是个实权人物。他跟老钱的关系应该很不错,我总觉得他们互相寒暄的样子很有点狼狈为奸的架势……很高兴钱谦益在这方面终于开窍了。太监么,肯定是要勾搭一两个的,当官的在最高领导身边没自己人哪儿行啊。
不过除了寒暄问好之外并没有其它欢迎仪式,接到人之后就一起进城。我们是从东面朝阳门入的北京城,据说这门是专走粮车的,但我并没有见到城门洞顶上刻的那个谷穗儿,想必是到清代才刻上去的吧?
从城门洞附近开始,我们的队伍就很难走了,不知道是自发的还是预先有所组织,有大批民众聚集起来向我们欢呼。尤其是对于我们这支短毛军的小分队……想想看实在有些惭愧,这本应该是山东同志们经过奋战而得来的荣耀,却让我们这些从海南来的占先了,真是很不好意思。
进城以后我们遇上了更多的明廷高官,如兵部尚书张凤翼;礼部尚书黄汝良——他是正宗的,我们先前以为的大学士徐光启只是挂了礼部尚书衔;户部尚书毕自严,工部尚书张万种……太多了,虽然老钱有一一给我介绍,可一时也记不住那么多人。最要命是他们个个都爱留长须,连面孔都不太容易分辨。
只记得其中有一位名叫傅宗龙的老兄,他的职位是“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使总督蓟辽保定军务”——当初袁崇焕的那个职位,这可不是什么好彩头,希望他的下场能好一些。
队伍一直走到紫禁城外,钱大使要进宫求见交卸差事。原以为我也要进去,却不料他们先要我去礼部学习礼仪,说只有熟悉了面见天子的礼仪之后才能允许觐见……看来想见皇帝果然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哪怕是一位末代皇帝。
陈大雷会长也是同样待遇,我们被护送至礼部鸿胪寺仪宾馆……幸好不叫殡仪馆!这里的房子外观还不错,但如果用国宾馆的标准看还是差了点。而且房子都挺旧的,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人使用过。
负责此地的鸿胪寺少卿向我们道歉,说自万历朝以后这地方就很少有客人来了,难免有些破损之处,他回头将立刻安排人来修理。今晚先凑合一下。
所以眼下,我又不得不披着军大衣趴在旧桌台上写日记了……过两天也许会好一些吧。
…………
12.25/11.14,小雨
今天天气不好,从凌晨起就开始滴滴答答,地上泥泞得很,我们想要出去看看北京市面的计划也不得不取消。想想看运气还不错,若前两天在路上时下雨就麻烦了。
钱大使来拜访了一次……眼下应该还叫他钱侍郎了,据说用不了多久就能改称尚书,不过老钱已经不在乎礼部尚书这个虚衔了,他现在更想的是入阁,只有进入内阁才可以真正对明王朝的各种事务加以管理,否则终究只是受人管而已。
只是据说眼下内阁首辅周延儒和大学士温体仁又开始联手抵制他,政治人物果然最是反复无常的,老钱为此挺烦恼。所以最近也没空来关照我们,只说让我们自己先随便逛逛解闷。
不过在临走之前,他明确告诉我们学礼仪什么其实只是托词——皇帝召见时必定要颁布赏赐,可能还要给我和陈大雷各自封个官位,陈大雷那边无所谓,不过意思意思而已。但咱们琼海军的情况太特殊了,朝廷内部肯定要商议妥当了才能做出应对决断,所以在这之前,我们只能等着。
感谢老钱的坦率,这样我们就不必把太多精力花费在学习什么“面君礼仪”上了,亏得陈大雷为此还很是紧张了一番呢。
晚上曹胖子也来探望了,明朝不象清朝,对太监管得很松。像曹胖子这种正当红的要出宫非常容易。他给我们带来一些京城里时鲜的小吃,并答应等天晴了带我们到处逛逛……感觉这胖子还是挺有人情味儿的,不象传言中的太监那么刻薄。
…………
12.26/11.15,小雨夹雪
天气更糟了,雨点中还夹杂雪花,感慨啊,自从穿越以后多少年没见过雪了……只可惜小了点,堆不起雪人来。不过陈玥儿已经很兴奋,这傻妞出生以后就没见过雪。
天气不好不能出去,实在闲着没事,决定跟那位鸿胪寺的礼仪官学学觐见之礼,也好打发时间。
真是很繁琐的礼仪啊:跪拜时眼睛只能盯着前方地板看,严禁注视皇帝本人。双手要求举过头顶,然后扑到地上……这样五体投地的大参拜要求连续五次?天,难怪解席庞雨他们都不愿来北京城呢!
算了,既然决定来到这里,就早知道这一关免不了,无非把它当作一种特殊的历史体验而已。看陈大雷那副虔诚的样子,能够向着皇帝磕头在他而言也许还是一种荣耀呢。
今天又没给我们修房子,那个王姓小官说是天气不好没法开工……唉,半夜里从墙缝刮进风的声音简直是鬼叫,真受不了!
…………
12.27/11.16,晴!
天气终于转好了,一大早曹胖子就找上门来,自告奋勇当向导,带我们去逛北京城!
按照他的要求我们都换上了明朝衣冠,头上也戴了假发髻,就是步枪有点不好办,但也不能不带,后来是用布匹包裹起来,总算不那么显眼。
上街之后感觉有点失望,那天进城时兴奋过度没仔细看,如今深入其中,却觉得明代北京城和我看过的那些清末老照片似乎并无太大差异,只是街上居民没留辫子而已。
整座城市依然只能用“脏,乱,差”三个字来形容,道路拥挤不堪,前两天的雨雪使得道路上依旧布满泥浆,我们穿着长筒皮靴都觉得很不方便,真不知道那些穿布鞋草履的老百姓怎么能在路上走那么飞快……嗯,还有打赤脚的呢!
老百姓的精神面貌也很颓废,难道这就是所谓“亡国气象”?可前天看他们欢呼雀跃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啊?看来还是好消息太少了,如果经常都是象前天那样庆祝胜利的话,他们的精神头肯定要活跃许多。
曹胖子先带我们去了前门一带,眼下应该是叫正阳门吧?那个老北京们从小就熟悉的前门楼子如今还没造起来,城墙上仍是传统飞檐挑壁的旗楼……没想到这地方在明朝时就这么繁荣了。下面很多杂耍卖艺的,随便看看也凑合了,跟我们习惯的杂技当然不能比。
此外,卖艺人中很少有女性,难得有一两个也是傻大黑粗,绝对不会惹来麻烦那种……看来穿越古代城市想做个恶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在街上要找个值得下手的目标很难啊!更没什么机会让我们打抱不平了。
根据曹胖子的介绍:京城里只要是有点身份的人家,女眷出门都肯定要坐车雇轿,压根儿不会露出脸来让人看到。除非是出嫁多年,上了年纪的妇人,抑或是下人仆役之流,才可能在外面抛头露面。那些稍微有点姿色而又肯主动让人看到脸面的年轻女子,十有都是半掩门子……咦?他一个太监为啥也了解这么清楚?
午饭随便找了一家酒楼,厨子的手艺还不错,就是品种太单调,蔬菜只有白菜萝卜冻豆腐三样;肉类也是以腌腊为主,新鲜的很少。想点个涮羊肉都说没有……饭后曹胖子居然厚颜无耻的直接要我会钞!就算我不差钱,可你好歹作个样子呢……你才是东道主诶!看来关系太熟也未必是好事。
下午曹胖子应陈玥儿要求带我们去了宣武门内首善书院的天主堂,那里是天主教徒在北京城的聚居地——真是惭愧,自离开海南之后已经很久没做祷告了。早听说在北京有天主堂也没在意,还要个小丫头提醒才能记起来。
我们三个进去做祷告,居然在里面又遇到了一位历史名人汤若望。他是德国人,不过西班牙语说得不错,陈氏父女与其都能作熟练交流,至于我,也没问题——汤神父的中文甚至比他的西班牙语还要好一点。
我们和汤神父谈得还算愉快,他向我们抱怨说大明只一心想要他们耶稣会的望远镜和铸炮技术,却对许诺过的协助他们传教的事情漠不关心……我很想告诉他其实大明已经够宽松了,现如今吕宋那边教会可是知道什么叫做“严格”的。
不过想想看还是算了,现在大家不怎么熟悉,没必要说这些。我想以后跟他打交道的机会应该还有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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