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四 指责
开一家银行,玩金融杠杆,在十七世纪建立起世界性的商业帝国,这曾经是不少穿越众,特别是如茱莉,林峰等“经济专家”的美好梦想。当初在临高时他们就尝试过开银行,还发行过纸币,不过现实给了他们当头一棒——老百姓压根儿不认这个。除非用火枪逼着,否则没人肯接受纸质货币。就是发给部下士兵作为军饷,都差点引起哗变,于是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到后来在琼州时就退一步,改为发行纯度较高的银币。用固定面额的银饼子取代民间习惯使用的碎银子,这回总算得以推行开去。不过直接使用白银作为货币的一个根本问题就是:他们的经济规模和商业规划都受到白银储备制约,而且为了保证这类定额货币在民间的流通,以及加强民间经贸发展,他们需要向市场中投入大量铸造精美的银币,以确保占领市场。
通过金融手段,穿越众用免征火耗银子的方法避免这些银币被囤积,不仅仅对于岛内居民有效,对于岛外客商也可以起到同样效果——由于在本地使用银币可以免征火耗费率,因此在海南岛上,银币的实际购买力要比普通银两高一些,但在外地就没这优势,一枚银币与半两白银同等价值。这样,即使有外地客商来到海南,他们在收入银币后,也应该会尽量用在海南岛内部,从而避免掉银币外流的麻烦。
这样,在使用自制银币后,海南岛相较于周边地区就成为了一个较为封闭的经济体,对外交流以货物为主,银钱货币只在内部流通——可以说,由这批二十一世纪专业人员设计出的这套金融体系,在当前这个年代,已经是拥有当今世界上最好的自洽性。
只不过再怎么精巧的系统也不能做到完美无缺,“劣币驱逐良币”这条定律总是要起作用——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象金融家那样理性思考问题的。琼州府的“洪武通宝”银币铸造精美,纯度和份量都很十足,再加上那条优惠政策的作用,“短毛银币值钱”正在成为所有人的共识。于是不少明朝商人在离岛时都会尽量花光身上银两,而或多或少带走一些银币,或者作为纪念,或者用于保值——反正下次来还能用的。
尤其是最近这半年来,随着海南岛与外界贸易规模的增加,银币外流的趋势正在逐渐加快。市场上已经又开始出现货币供应不足的迹象,从理论上说穿越众铸币是有利可图的买卖,银币外流越多,他们赚得越多。但当前铸币厂还是和军工厂用的同一套班子,大型水压机就那么几台,压子弹壳和压银币之间是互换模具的关系。在穿越众最近军事行动频繁,兵工生产不能有丝毫停顿的当口儿,就算有再多白银储备,也来不及将其转化为货币。
“……所以说,咱们还是需要一家银行的,如果能发行纸币,仅仅把贵金属当作储备,而不再直接流通的话,很多麻烦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想法不错,但大明宝钞给纸币带来的名声实在太臭了,恐怕在明王朝灭亡以前,老百姓对纸币都不会有信任感的。”
林峰和茱莉对于此类话题自然是极感兴趣。不过因为考虑的多,尝试的早,他们的顾虑也都很实际:随你怎么理论充分,观点翔实,老百姓不认那都是虚的。
“嗯,确实,所以咱们先前的路走岔了——不应该一开始就在民间发展业务。银行是一种金融机构,咱们的服务对象也许可以首先针对那些经常需要大量使用银钱的客户……”
“商人?”
“是的,这次我在马尼拉的时候,跟林一卓他们几个大商户聊了聊,发现他们和大陆上几家商行之间已经有了少量的异地相互拆借资金协议,就是在某一方需要在异地使用银钱时,不直接携带大量银钱,而是通过当地熟悉的商家暂借,之后在对方来本地用钱或进货时予以归还……所以我就大致跟他们谈了谈钱庄的概念,那些人果然非常感兴趣。”
凌宁这家伙对于金融居然也有几分了解,而林峰学这个的,当然更加熟悉:
“票号生意,山西钱庄发家的买卖?嗯,对于银行来说就是汇兑业务,前提条件是要有可靠的信誉,安全的信息传递方式,以及便捷的提现方式……这些对我们倒都不成问题。”
“没错儿,所以这次林一卓亲自过来,有一半因素就是想谈这方面的事情。这些概念我只知道个大概,拿来忽悠人还凑合。真要具体谈判,还需要你们这些专业人士出马。”
凌宁呵呵笑着给这边几人戴上一顶高帽,林峰等人果然大为受用。一行人谈笑着前往码头——吕宋华商的船队进港了。
……接待吕宋商队,召开欢迎酒会,找来许敬等本地商家与对方洽谈——茱莉调教出来的那几个小秘书安排这些事情已是轻车熟路,用不着现代人再多操心。他们只需要笑眯眯端着酒杯,在酒会上致几句欢迎词就可以。
这次安排的还是自助餐会,就在琼海大市场中心,新近重建起来的“水晶宫”大厅里举行。大厅里到处摆放着花卉盆景,甚至连喷泉和假山都有,与其说是餐厅还不如说更像花园。
屋子里头摆放的大都是冷餐——在靠墙四周的长条桌上摆放着各类精致水果,点心,以及饮料。在室外草坪,精美的遮阳棚下,则摆放着各种肉类和鱼类,都用最新鲜的材料,由本地最好的厨师当场烹制,火候和滋味绝对都是第一流。
在美妙的,若有若无的音乐声中,主人和客人们三五成群,或坐或立,各自选择爱好的食物饮料尽情取用。不过这种时候,这种环境,已经没人在乎能不能吃饱——关键是要联络感情。
“林员外,欢迎来到琼州府。”
作为东道主,庞雨当然要去向远道而来的客人敬酒致意,而林一卓显然也早在四处寻找他,一看庞雨走过去立即站起来,老远迎上来,学着他们短毛的礼仪伸出手来与庞雨相握。
“庞军师,真是久违了!上次承蒙相救,这份恩情我们林家上下一直铭记于心。敖先生和北哥儿他们几个率军杀回吕宋,我当时想着:以您庞军师之才,必是在其中指挥大军的,孰料却遍寻不见……呵呵,只好专程前来拜访了,冒昧之处,尚请见谅啊。”
庞雨笑笑:
“我也很想去啊——将广大华人同胞从吕宋西夷手中彻底解放出来,这样的光辉业绩,谁不想置身其中呢。只是这边杂事太多,家里必须要有人照顾,只好留下来看家了。”
“那是那是……”
林一卓看看四周围,显示出一副非常理解的样子:
“这么一片宏伟基业,自然要留最精明稳妥的人来经营的。”
这位林员外的态度似乎有些不正常……庞雨拍拍脑袋,好不容易才想明白异常在何处——当初在吕宋时,林一卓对待他们很亲切,基本就是远方游子看到家乡来人那种态度,其间还夹杂着身为地主的自豪。即使后来他们大闹马尼拉城,将林家从危机中挽救出去,这位华商领袖对他们也只是多了感激之情,但双方地位总还是平等的。
可到了这儿,林一卓明显是将自己放在了低一等的位置上,讲话什么都带着讨好的意味,难怪听起来那么别扭。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原因倒并不费解——东路军前些日子的强硬手段,已经在吕宋地区树立起了绝对的威信。而这边先带客人参观大市场,现在又在这座世上独一无二的水晶宫里招待他们,本来就是要想用这些超时代的设施震慑对方——他们这么干过很多次了,每次都能成功,这回也不例外。
心里虽然暗自得意,嘴上还是要显得谦虚:
“诶,林员外您不用这么见外的。大家本就是患难之交,况且现在又结了亲……我们今后就是一家人了。这里的设施,货物,还有技术,都会与你们分享的。”
说得很好听——反正到时候具体商业条款不是庞雨来谈,他乐得作好人。一席话果然让林一卓两眼放光,之后的态度果然也放松了很多。
此后又与跟随林一卓前来海南的其他商人见见面,其中有些是当初在林家婚宴上见过的,有些则是生面孔,其中有几位据介绍是来自信教地区“八连”村的华商。不过庞雨这边一视同仁,都一一客气与其见礼。那些人的态度也非常恭谨——和林员外一样,他们同样被这边展现出的强大经济实力和精巧技术能力所倾倒。
正当酒会现场一片和谐,短毛和华商互相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彼此联络感情之时,忽然从旁边一群人中传出一声尖叫——听声音,居然还是个年轻女子:
“你们不是好人!你们屠杀了那么多主的信徒,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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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去洪泽湖出差了,明天还要去……周六到周一又要去上海,奶奶的,腿都要跑细了。
希望能中标吧,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