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抱高一点,省得花粉冲到人家鼻子里去了。非常有文化人的修养。
终于到了那个空着的座位,赵军坐下,只见旁边坐着的老奶奶扭头看他,他赶紧微笑问好。
老奶奶上下打量了赵军一番,问了他一句。赵军没听懂,老奶奶旁边的一位阿姨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我妈妈说你也是来看钱颖的吗?
钱颖是谁?赵军一想肯定是林蔚然的熟人呐,不然票上能是特邀么,一般第五排都是内留座位。于是他规规矩矩地回答说是的,今天来看钱颖的《白蛇传》。
赵军往老奶奶那一侧一打量,都是女观众,都在看他,他赶紧又客客气气地点头问好。刚才他路过的这半边,也基本全是女的。越剧女性观众居多,这一点和京剧倒是差别很大。
老奶奶又说了一句,脸上满是自豪。那阿姨翻译说希望钱颖演出成功。赵军点点头说一定会成功的,她这么优秀,今晚绝对发挥出色,您看看今天这么多人,不都是来看钱颖的么。
老奶奶一听笑得更开心了。
这也就是赵军了,要换个脑筋转速慢的,还真接不上话。说的是谁都不知道,还能把人家夸半天。
剧场优雅的女声提示大家请安静,演出就要开始,请勿用闪光灯拍摄,请勿随意走动。
身穿淡紫色褶子的许仙上场,全场爆发出热烈掌声,第五排更是叫好声一片。赵军顿时明了:这就是钱颖。再一看舞台两侧的字幕屏,果然,许仙饰演者钱颖。赶紧鼓掌叫好。
别说,这女小生的功底很扎实,赵军越看越得劲,不住喊好。
二楼的林蔚然很多年没有作为观众坐在观众席里看过戏,只在小时候少儿班里这样看过。后来自己当了演员,要么是在上场门旁边撩开台帘子往场上看同团的演出,要么是在团里录像厅看观摩其它剧团的演出录影。
和在座部分来助阵的亲属不同,林蔚然当然是内行看门道。钱颖这几个月肯定没少下苦功,水袖功比在培训班时好很多,念白也强了不少。他边看边默记,准备演出结束后和钱颖分享自己的观后感。
赵军脑子里回放着白娘子刚才的一个动作,没察觉自己手扶着前排椅背半站半坐,脖子伸得老长,眼光追随着许仙和白娘子下场。
忽觉周围多道目光投来,赵军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有些不雅,讪讪地赶紧坐好,没看见刚才当翻译的那个阿姨和老奶奶的眼神交流。
中场休息。场内灯光亮起。周围人都在看赵军,老奶奶在看他,翻译阿姨在看他,五排的所有人都看他。大概因为他是这一排唯一的男观众吧。可为什么她们边看边笑边耳语?有时还点点头。偏偏赵军听不清她们说什么,偶尔听清了又听不懂。
老奶奶又说话了,阿姨又开始翻译,问赵军觉得刚才的演出怎么样。赵军八面玲珑,刚才不知道钱颖都能说半天好话,现在还不借机把钱颖吹嘘一顿呐。
赵军口才好脑子好,从专业角度把钱颖赞赏了一番,顺带添油加醋了一大把。倒不是说钱颖的表演空前绝后,而是周围这些明显是她亲戚朋友而非比赛评委,这时候应该锦上添花说点好的。
老奶奶听得笑眯眯,正待说什么,她旁边的翻译阿姨问她要不要去个洗手间,还有十分钟下半场开始了。
这句话赵军听懂了,他想老太太坐在中间,挪出去可不容易。他站起来,弯下腰说:“奶奶,我背您过去。”
老奶奶意外又惊喜,在翻译阿姨的帮助下,让赵军背稳了。
“老太太驾到,大家收收腿儿啦~~~”赵军低声吆喝着,把老奶奶乐得呵呵笑。
就背着她走去洗手间的这会儿功夫,跟在老奶奶身边的翻译阿姨问了赵军好多问题,几岁啦,哪里人,做啥工作的。
听说赵军是京剧男旦,老奶奶哇一声,使劲拍了拍赵军的肩膀,问他什么流派。得知是刀马旦出身的梅派青衣后,老奶奶说了三遍“小颖好眼光”。
不错,这就是钱颖的奶奶,那个本想让孙女学习京剧的梅大师的戏迷。第五排坐的都是钱颖家人,那个当翻译的阿姨,就是她妈妈,钱颖的爸爸坐在第六排,因为女儿说第五排要留个座位出来。
今天是钱颖的演出,她家里人全都来看,不料座位正中间来了个陌生小伙子,眉清目秀的,这不是小颖的对象那是谁啊,明显是小颖给他留的票。
老奶奶越想越高兴,以后让孙女婿唱京剧给自己听!这孙女婿特别懂礼貌,对自己又尊重,是个好孩子!长相自然更不用说,搞文艺的,怎么看怎么帅!
想到这里,回到座位上的老奶奶扭头埋怨后排坐着的儿子,说都是他不让自己把金项链戴出来,不然现在可以直接送给孙女婿了,搞的没有见面礼多不好!钱颖的爸爸笑说您先看戏吧,小颖她们的下半场马上开始啦。
演出结束前,赵军和老奶奶打了个招呼,说自己先去献花。老奶奶一眼看见花束里的巧克力,心里又给赵军在满分上另加了二十分。
后话么,就是回家后钱颖的奶奶让孙女快点带孙女婿来吃饭,她要听梅大师的戏。一头雾水的钱颖问了林蔚然,林蔚然又问了赵军,才弄清前因后果。
在钱奶奶的绝食威胁下,钱颖不得不到省院下榻的招待所,点名找到赵军,请求他去家里一次。
被钱奶奶私定终身的当事人初次见面,感觉还挺不错,钱颖的豪迈性格,估计还真只有当年打遍家属院无敌手的小霸王赵军能相配。于是,一场京剧男旦和越剧女小生的爱情故事开始了。
再后话,就是赵军和钱颖同时调动了工作,在中国版图上,省院和江南中间的位置,某个既有京剧团又有越剧团的地方,继续当着京剧男旦和越剧女小生。
由于那里气候适宜经济发达,赵军全家和钱颖全家也搬了过去,组成了一个幸福的大家庭。
“你说说这是不是千里姻缘一线牵?”林蔚然接沈秦天电话时说起这事。
“和她没戏了,难过吧?”沈秦天的声音恨恨的。
“你美国奶油吃多了蒙了脑子吧,谁和她有戏!”林蔚然笑骂。他现在不在省院总机房接电话了,孙瑞家装了固定电话,他和沈秦天联系方便多了。
“要不是我的努力,她能放弃么!”
虽然事情过去一阵子了,沈大帅还是想想就老陈醋翻腾。什么冰糖葫芦的,我请你吃墨西哥仙人掌如何!看谁还敢觊觎我的人!与此同时,沈家在省城的外贸公司里,几个还没下班的女员工突然集体打喷嚏。她们揉揉鼻子,继续埋头工作,大概是空调房太干燥。
沈秦天画地为圈威胁钱颖的幼稚事,把孙瑞笑得跌了个跟头。孙瑞不想偷听来着,他躺在沙发上休息,林蔚然接电话也没打算避他。结果沈秦天越说越气,声音大到孙瑞不偷听也得听。
省院著名的全国金奖武生,就这么从沙发上滚下来摔了个屁墩儿。丢人啊。武二郎血溅鸳鸯楼的风骨何在!锦马超夜战张翼德的英姿何存!
第二天孙瑞到院里请假一天,扯了坐骨神经没法练功,可大家非说楚兰真厉害诶,果然是学武的。孙瑞哑巴吃黄连,又不能说是沈秦天害的,那误会不是更大。
这些都是一九九七年发生的事,陈焕辞职,赵军调走。刘阳兵订婚,和玲子,他们的红线终于缩短到没有任何弯弯绕绕了。
那时玲子二十三岁,就是结婚也不算早的,订婚有个缘故。
刘阳兵虽然心中有了玲子的身影,但他觉得自己一穷二白,没钱没势,还深深爱过别人,怎么看都配不上玲子市三中新提拔的副校长的独生女。收入太少,生活所迫,刘阳兵现在渐渐看清现实,面对有相貌有学历的玲子,自惭形秽。
玲子完全不知刘阳兵所想,她把满腔爱恋化为学习动力。刘阳兵这几年屡次获奖,她也不能太差,否则怎么配得上对方。因为在学校里表现异常优秀,玲子被保送了研究生。三婶极力反对,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啥,毕业了嫁给谁去。
为这事林蔚然没少求三婶,说是林家从来没有过研究生,不管男女都是风光大事,应该让妹妹去读书,并承诺他来出妹妹的学费。
三婶仍然不同意。再求林老师,三叔什么也不说,不发表意见。
“我说兄弟,你咋连茄子都不吃了?”问话的是刘阳兵,现在他和林蔚然是饭搭子也是舍友。
沈秦天出国,文缘孙瑞结婚搬走了,陈焕赵军离开省院,原来的宿舍里只剩刘阳兵。于是宿管科重新分配,刘阳兵林蔚然郑凌住了一间。
“我妹妹都不好好吃饭了,我还有心思吃什么茄子!”林蔚然这几天被愁得不行。他支持玲子读研,可玲子说一定要得到妈妈的允许才肯去,这眼看着就快开学报到了啊。
玲子?刘阳兵愣了愣,问:“她怎么了?”
以前他并不知道玲子的心思。每次在院里遇到她,玲子还是装作对其他同事一样,和他说话时保持一定距离,从没有任何言语或眼神暗示。刘阳兵一直认为玲子这么频繁跑省院,是来找她哥林蔚然的,直到上个月的一个休息天。
他因为要演出新剧目,打算到图书馆查资料,好好把握人物性格。不料远远看到玲子。他决定过去打个招呼。
玲子显然没看见他,在他快走近的时候,起身去洗手间了,边走还边念念有词,像是在背诵。刘阳兵站在玲子座位旁,等她回来。玲子的书放在桌上,刘阳兵好奇翻开,探头看了一眼。他从小学戏,想看看大学生的书长什么样。
结果这一看,改变了很多事。
☆、第六十九章
一个圆环夹在玲子的书页中间,看起来像个戒指。但刘阳兵清楚地知道,那是他道具刀上的环扣。一个环扣不稀奇,他之所以记得,是因为这是他亲手做的。
记不得是哪一次排练的时候,道具刀的原装环扣掉了。别看这么个小物件,少了以后舞起来手感会不一样,于是刘阳兵自己找来一段铜丝,编成一个环形,穿在刀上。
结果这个自制环扣不知道啥时候又掉了,在练功房里扫了一遍地也没发现。道具师傅就开玩笑说道具刀认生,还是我去给你配一个原厂的环吧。
刘阳兵脑内出现了一幅画:玲子在空无一人的练功房里慢慢走着,细细看着自己挥洒汗水的地方。在某个角落里或者窗台上,她被一抹淡淡的光芒吸引了,弯腰拾起。
或者,是玲子趁无人看见,把环扣给取下来的。
怪不得林蔚然说玲子高考前临时改志愿要留在省城!刘阳兵顿悟。于是说他收到的每一副手工护膝,都是玲子寄的吧,笔迹都一样,娟娟秀秀,虽然没有署名。
刘阳兵胸口突然很痛,忽见玲子出了洗手间,他迅速合上书,闪身躲到几步开外的书架后。他现在不知道该说啥。
玲子完全不知道座位有人来过,虽然刘阳兵只是几秒钟前才离开,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