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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8
    沈秦天沉默了。张铭舫也陪着他沉默。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的中国内地某二线城市,男人的爱人是男人,这个新闻的威力是大了一点。
    半晌,沈秦天僵硬的四肢渐渐回暖,张铭舫起身,温和地说:“我送你下楼吧。”
    沈秦天眼中都是乞求:“张老师,我能问您几个问题么?”
    先别忙着赶我走呀,我有话说!反正没告诉他哥今晚要回家,多聊一会儿也不要紧。
    沈越天总觉得这么帅一弟弟指不定哪天被女匪劫走,所以只要沈秦天回家住,他都要早上送晚上接。
    但沈秦天不让他哥开车到京剧院,那年代有私家车的简直凤毛麟角,太招摇不好,所以接人的沈大哥就到公交车站等着,伸长脖子看弟弟下车没有。是一个责任心极强的弟控。
    只是他好像忽略了一点,他与沈秦天五官相像,同样英俊不凡,要是彪悍女匪把两个帅哥一起劫走,岂不是赚大了?
    “吓到你了吧。”张铭舫闻言又坐下,脸上依旧和蔼。
    那一晚,沈秦天和张铭舫畅谈,不觉满天星斗。
    张铭舫和许彦霖是小学同桌,说不清到底什么时候产生的感情,反正,在一起到边疆下乡的日子,两个人好上了。
    他们是幸运的,在数年同吃同住同劳动的生活后,一起成为了同一批返城政策的受益人,收拾行囊回到了家乡,根据兴趣爱好继续着当年未完成的梦想。
    在各自被家长多次催逼婚姻后,他们选择了逃离,来到了远离家乡的城市,一个当了戏校老师,一个在国企当文员。
    “其实彦霖很想念他父母,我也一样。但我们没有办法在家乡生活,那里熟人太多,我不希望我们的关系曝光。”
    “曝光了你们就会分开么?”沈秦天觉得像在看小说,他从来没有想过同性之间的爱恋。
    “不会分开,但肯定要受到更多阻力。我们已经很累了,只希望再低调一点,让生活简单一点。我不怕和你说这些,因为彦霖相信你,才会让你送他回来。”张铭舫很聪明地提醒了沈秦天要保守秘密。
    沈秦天一个劲儿点头,又问:“那你们住在一起,时间久了被周围邻居发现怎么办?”
    “我们刚搬到这里半年,和谁都不太熟。”张铭舫笑笑,说:“每天出双入对,是逃不过居委大妈的火眼金睛,所以我们经常搬家。这套房子是我同事弟弟单位的,我用市区的房子和他换的。再住个一年,我们又该换地方了。”
    “那,你们的父母现在就不催你们结婚了么?”沈秦天觉得心里好像开了一扇窗,带走了不少沉闷。
    “也催,但离的太远管不过来了,而且我们都有兄弟姐妹,老人想抱孙子也不用非要等我们自己生。”
    “嗯,那,男的和男的…”处在青春期的沈秦天最关心的问题,他最终还是没好意思问出口。
    张铭舫笑弯了眼,眉尾的一颗黑痣挺迷人的。
    那一晚,沈秦天知道了不喜欢异性不是怪物,也知道了有喜欢同性的人存在,只不过有的是天生不喜欢异性,有的是后天受了刺激而反感异性,还有的是爱上的人恰好与自己同性别罢了。
    沈秦天豁然开朗。那一年的新年晚会上,沈秦天高唱了一曲电视里刚演的,西游记剧组同年春晚上,迟重瑞唱的《唐僧抒怀》。
    “最怕这女菩萨,苦苦纠缠驱不散…松林花仙情切切,女儿国主意绵绵,怎奈我心如月朗,心如月朗全无染。”呜呼,内心写照啊!
    我以后也找个彼此交心的男人,像许彦霖和张铭舫那样偕老。沈秦天把这个念头深深埋藏,暗地里寻找合适的对象。在确定找到真爱之前,他不准自己轻易向人表白与人有染。同样的,他也不准自己爱上的人爱过别人。
    霸道么?这就是沈秦天的爱情观。
    沈秦天脑内想了这么些事儿,对面上铺文缘床上的林蔚然睡得一动不动一点声音都没有。
    虽然之前纠结于院长的心思,后来又被文缘吵醒,但此后林蔚然睡的很好,还做梦了,梦见自己在一片极美的山林中徒步旅行,他见河对岸有一座雅致的小房子,房子后面风景更佳,只是没处过河去赏景。
    这个梦他以前做过几次,都是在此处就醒了,结果这一次他梦见自己正在到处找桥找船,一个人从对岸房内走出,说你跳过来吧,我接着你。
    那人的脸没看清,只知道是个年轻男子,身材挺拔。
    林蔚然真跳了,一只脚踩在岸上一只脚落在水里。
    那人一把拉住他,替他脱了那只湿鞋。林蔚然说光着一只脚难看,那人竟把自己的一只鞋也脱了说,走吧,要难看一起难看。
    林蔚然一向信天信地信鬼神。这个有新片段的旧梦算啥意思?他不会解梦,但他觉得梦境那么美,那个人让自己感觉很舒服很可靠,应该不是不祥之兆。
    几天后的中午,太阳很猛,街上基本没人。只见一个身影从省京剧院大门奔出来,冲进公用电话亭。
    小伙子激动得满脸通红,挨着话筒的脸上两个大酒窝笑得很深。没错,是林蔚然。他刚刚得到消息,自己被省京剧院录用了,试用期一年。
    林三叔在电话那头也非常高兴,不顾自己是在单位门房就跳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他一直在等林蔚然的消息。
    尽管他觉得年轻人在省城找到工作的几率不小,只要肯学肯干,总归能有饭碗的。再不济他也能找关系给林蔚然安排在县一中当个图书管理员,但毕竟没有让他从事自己挚爱的本专业更好的了。这孩子对京剧的爱多年未减,县剧团条件那么艰苦,他都没哼过一次,看得出来,他是真爱京剧。
    昨天晚上院领导们激烈讨论到很晚,参照复试以及这些天的排练,结合书记找为求职者配戏的演员们私下了解的情况,拟定了一个入选名单。
    这名单中就有林蔚然。正副院长们一二团长们对他看法不一。首先,领导们一致同意这个孩子头脑灵活,相貌好身材好,武打功底扎实,书法也不错有书卷气。
    但副院长甲说咱们又不是招武生,光会打不能唱呐;副院长乙说光写字漂亮有啥用,咱又不是招写演出海报的办公室文员,要嗓子漂亮才行啊;一团长说他嗓子倒仓刚结束,好好训练有提高空间;二团长说咱们京剧有句话叫千金念白四两唱,这孩子的念白有感染力,唱功再下下苦功夫,有前途;书记说与林蔚然搭档的演员和乐队都觉得他很能融入集体,指导教师也认为他很谦虚能接受意见建议并服从指导。
    院长默默衡量着大家的意见,副院长们主管行政,院长主要参考专业演员出身的团长们的反馈。最后,结合院里现在小生行当用人的实际难处,院长决定给他一年的试用期。
    在这一年中院里会继续寻找合适的小生演员,同时加强对林蔚然的训练。如果试用期满的时候林蔚然的艺术水平达到省院要求,那就留下他。
    这期间如果遇到不错的小生也录取,省院的目标是四个小生。于是未来一年省院的工作任务之一就是大力培养优秀小生人才。
    不得不说的是,院长在点头前的一刹那,脑海中出现了不久前林蔚然把闹事的老吴头打发走的瞬间。无心插柳,隔山打牛,精彩啊。
    看院长宣布了林蔚然被录取,书记假意擦擦汗,表情夸张地说:“好了好了,这下那群满眼冒桃心的姑奶奶们可不会再天天揪着我问林蔚然会不会留在咱们院了!”
    众领导们听罢哈哈大笑,院长笑着指了指书记:“给我管严了啊,这孩子比老朱那徒弟可是俊多了,不能出什么幺蛾子哦!不然,这次换书记你去省军区喝茶!”
    众人又是大笑,笑完却是一阵叹气。任是哪个领导,都不愿意提起一个好苗子被开除的那段痛苦回忆。
    ☆、第十九章
    林蔚然哪晓得这些,他只知道自己被录用了,分在二团,和孙瑞陈焕他们在一起,一年后如果通过考试就能转正。
    人逢喜事精神爽,林蔚然打完电话,就把刚从宿管科领的新被套新床单统统洗了,被芯褥子都拿去晒,外加沈秦天那一份,宿舍楼下的晾衣杆全让他占领了。
    接着他又自告奋勇替宿管员去打扫那间空着的男生宿舍,扫地拖地擦玻璃,抹桌子抹椅子抹铁床,还又扦插了几盆紫竹梅和吊兰放在窗台边。
    今天天气很好,傍晚的时候洗的东西全干透了。林蔚然把新的一份都给沈秦天那边换上了,他自己用沈秦天原来那一套。他三叔一直教他怎么做人,他认为自己侵占了沈秦天的床铺那么久,他理应把新发的被褥给对方。
    林蔚然这边忙着套被子铺枕头,沈秦天那边在练功房里可是累惨了。他今晚正在排练王佐因为断臂的剧痛而昏过去这一段内容。
    他已经摔了快二十次吊毛,整个脊背胀疼无比,休息时不敢坐下怕扯着,只能扶着墙倒抽冷气。指导老师看他不能再继续摔了,就点评了几句,让沈秦天回去休息。
    沈秦天半瘸着回到宿舍,看到林蔚然留了字条说明被子的情况。沈秦天还没看清内容就想仰天长啸。纸是从日记本里撕下来的,钢笔写就,还挑丝连笔的,您是来炫耀书法的么!
    沈秦天看完字条,觉得这人真是傻傻的可爱。沈秦天的被芯是丝棉的,枕头是高弹的,被套床单都是精纺高支棉,全是他哥给买的,随便哪件都比院里发的粗棉高级多了。可林蔚然哪儿懂啊,他根本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同,不都是被子么。
    要换了别人可能会猜忌,以为这人故意拿便宜货换了人家的好东西。但沈秦天绝对相信林蔚然的真心,呆呆的却实实在在的真心。
    林蔚然的真诚让沈秦天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故事。
    某甲到某乙家做客,乙让老婆出去打酒。但老婆因为家贫钱不够,只能打一份酒,老婆就给丈夫乙倒了满满一杯清水。家里的酒杯有点大,打来的酒倒不满一杯。甲乙入座后,不知情的乙一看客人甲面前的不满杯,心里埋怨了老婆一句,赶紧把自己的满杯换给了甲。两人边喝边聊,乙喝了个满脸通红。老婆在一旁暗暗着急又不能当面明说。送走客人后,老婆指着乙大骂,乙这才知道甲一直喝着的是清水。于是乙冲出去向甲道歉,甲扶着乙,说自己今天这顿酒喝的非常高兴,乙和乙老婆的真心让他觉得清水也是醇酒。
    沈秦天被这个故事感动了很久。他一直把“真心”当作交朋友的首要标准。当然啦,其次就必须是相貌和身材。这个林蔚然,可以当作朋友。
    沈秦天拿着林蔚然写的字条翻来覆去地看,心里又一阵悲:我那一手烂字啊,都不好意思给你回信!
    与林蔚然在同一间宿舍里忙碌的,还有郑凌和施其杰,就是第二轮复试里《挑滑车》饰演高宠的厉派武生、和《上天台》饰演刘秀的余派老生,一个武功了得,一个唱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