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还是头一回。
知乐的喊声很快引来了游荡的教官“猎人”,处于惊慌中的他失去了警觉性,跑动的声音又是那么显眼,很快,他就被教官堵了个正着,眼前出现一杆黑洞洞的枪口。
“不许动!”
这声威胁却像是个信号,知乐丝毫没有惊慌,反而眼前一亮,直往教官扑了过去。
听见一声枪响后,孙治叹了口气,正要抽身走人却又听到了第二声枪响。他惊讶了下,赶忙举起望远镜,愕然发现知乐正缠着那教官,嘴里不知在喊着什么。
如果孙治在附近,就会听见知乐正不断问着:“败城呢?败城有没有事?他在哪?”
教官当然早就得到风声,不得透露败城的行踪,闻言只是喝道:“你还想着别人,关心一下你自己吧?你现在受两处枪伤,早就该躺了!”
知乐大喊:“你告诉我败城有没有事,你说了我立刻躺!”
“我不说你也要躺!”教官怒了,直接动上了手。
知乐一边躲一边哀求,什么招都使了,却被逼得走投无路,被迫还击。一套军体拳没打完呢,就被教官一拳打中腰侧,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这教官可不是败城,不会留手,只要人没打死就不算事。他昨天受的蛇毒虽然打了血清,但一只手不灵活,身体的状态也不好,这一下够他受的。
那教官怒气冲冲地道:“你就躺在这儿吧!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你是来选训的还是来叙旧的?你……操!”
知乐突然一翻身,躺在地上就踹得教官小腿一阵生疼,怒气冲脑。他拎起知乐的领口对着那张脸就是一拳:“你是真不要命是不是?教练弹你不服是不是?你非要我动拳头?非要和我打?”
“败城在哪?”知乐不仅没有退缩,反而一把抱住拎着他的手臂,吐出一口血水,喊道,“你告诉我!”
“我就不告诉你,你能怎么样?”教官气笑了,“你要和我拼命啊?”
“你告诉我败城在哪?”
知乐两只手伸过去想掐那教官的脖子,可怜手太短,教官往后一仰就让了过去,反手对着他的肚子又是一拳:“服不服?”
“告诉我败城在哪?”
又是一拳下去:“服不服?”
“败城有没有事?”
“服不服?”
“你告诉我!”
慢慢的,教官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摇了摇肿成猪头的知乐,问:“你在这里输了,值得吗?你明知道这是演习还担心什么?”
“告诉我……败城有没有事?”知乐吐出口血沫,艰难地问道,“你告诉我。”
“我告诉你,你就宁愿退出选训?”教官提醒道,“一年可只有这一次机会,你要放弃?”
“告诉我……”
话说到这份上,教官也没辙了,无奈地举起拳头,道:“这可是你逼我的,你……嗷!”
知乐张开嘴,一口咬上了教官的手。这一下发大狠了,教官被咬得痛叫一声,对着他颈侧就是一掌,把人打晕过去后,赶紧抱着手察看。
全程观看的孙治这时候才钻出来,笑眯眯地道:“葛兵,小崽子牙利吗?”
“操,这谁养出来的,太狠了!”那教官的手上出现一圈齐齐的牙印,血肉模糊,时间再长一点,恐怕一块肉就没了。
“中队长养的呗。”
名为葛兵的教官噢了声:“这就是那个知乐啊?”
“不然谁还会这么关心队长的下落。”
“队长也太狠了。”
“非也非也!”孙治意外地没板着脸,而是拉长了声音戏谑地道,“这俩人的关系可不一般。”他正想八卦一下,通话器响了,“队长?”
“知乐呢?”
“晕了。”见葛兵又挥手又摇头,孙治笑了笑,道,“葛兵打的。”
“操,你这孙子!”葛兵拿出自己的通话器,道,“队长,你这儿子太狠了,我手都被他咬破了。”
通话器那头沉默了许久才响起声音:“他还赶得及吗?”
俩人知道败城指的是选训截止,对视了一眼,葛兵小声道:“这下够他受的,估计……赶不及了。”
“行了,你们都回来吧。”
收了通话器刚要走,孙治看了看地上的知乐,感叹道:“可惜了,是个好苗子。身体素质好,反应敏捷。你知道不,他是离大本营最近的一批,昨天还被毒蛇咬了,今天就恢复成这样,一点看不出来吧?”
葛兵瞪大了眼睛:“不能吧?”他犹豫了下,道,“就这么淘汰有点可惜啊,他也是担心队长嘛。”
“那你准备怎么办?”
葛兵嘿嘿一笑:“我给他一个小小的提示,不算作弊吧?”
知乐再醒来时,已经是夕阳满天。葛兵那一下倒不至于这么狠,只是又累又饿的他体力本就没恢复多少,一旦失去意识,他的身体就再也无法作主。他一骨碌爬起来,紧张地四下张望,人没看见,却发现地上的用石子划出来歪歪扭扭的白痕。
「敌人在哪?」
知乐的脑子此时清醒了许多,看见这字,猛然惊醒了过来,关键处一想通,自然都明白了。他猛地跳起来,想要跑,却两腿发软,又一头栽回地上,看着大本营的方向,他的心里掠过一阵慌张。
此时,在大本营的操场上,许多兵已经到达了。经历了三天两夜的丛林跋涉,即使到达的兵们也是歪歪倒倒的,瘫在地上喝水。完成“护送”的教官也在吃东西,只有败城阴着脸站在门口。
小白脸一行在经历了被揍、绑树上、以及各种偷袭与反偷袭之后,于下午四点左右到达大本营。司马山至今没有消息,恐怕是被淘汰了,问题是,知乐也不见身影。
孙治慢悠悠地踱过来,看见小白脸脖子伸老长,笑道:“等谁呢?别等了,知乐来不了了。”
“不可能!”方江跳起来,“知乐不可能来不了!”
“那他为什么不来啊?”
于正坐不住了,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往败城走去,想问问消息。没想到,他刚走了几步,败城却走了回来,大吼道:“还有一分钟!准备关门!”
“知乐还没来呢!”
硬骨头六连的兵都喊了起来,败城却一瞪眼:“他到不了,就说明他达不到我们的要求!优胜劣汰,不行的都给我滚蛋!”
操场上一片静默,于正却突然叫了起来:“别关门!别关!”
败城本来心情就不好,此时更怒了:“你说不关不关啊!”
“不是!”于正激动地指着门口,“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啊!别关!”
败城迅速地转过身,就见到通往大门的路上有两个身影,正艰难地往大门一步步挪过来。他跑近,仔细一看,心里忍不住一阵激动――捣蛋鬼正架着知乐,拼命跑过来!
“还有三十秒,准备关门!”孙治却在此时扯开嗓子喊道。
88、重新出发!
知乐和捣蛋鬼都是一身泥泞,伤痕累累。捣蛋鬼架着他,每走一步都瘸一下,脚显然是受了伤,他却是全身无力,全靠捣蛋鬼架着他的胳膊,才能够勉强往前走。
许多兵都挪到门口,尽力大声喊着为他们加油。尽管来之前他们素不相识,但此时,经历了三天两夜地狱般的逃亡与折磨,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同舟共济的感情。对于眼看着就要通过的战友,他们发自内心地希望俩人能成功。
败城也是一阵激动,知乐通过了他的考验,这正是他所期盼的,想到知乐能够进入队里,成为他手下的兵,他就无法不高兴。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并不如他所想像的那样:当知乐和捣蛋鬼走到门口,再跨一步就可以合格时,知乐停了下来。
败城就在眼前,触手可及,脸上有着笑容,似乎很高兴――知乐看见的却不是这些――他看见败城毫发无伤的站在那里,似乎对他的迟到没有任何疑问。他不是个傻瓜,小白脸一年的“教育”足以让他学会怎么思考。此时,他明白了,丛林中的鲜血并不是真的,那是一个“陷阱”,而他,没能通过考验。
“知乐?”捣蛋鬼往前拽了几下,知乐却纹丝不动,他的体力也差不多了,要拖着一个没有前进意愿的人实在是有心无力,只得催促道,“走啊,时间不多了。”
“还有二十秒!”孙治的声音响彻操场上空,许多兵都开始焦急的催促。
“小爹。”知乐直视着败城的眼睛,问,“林中那些血是你弄的吗?”
“是!”败城并不知道葛兵做的事,他以为知乐明白了过来,心里正高兴着,口气也精神了许多,“你能明白我很高兴!”
“那你……有没有写字?”
败城疑惑地道:“写字?什么字?”
知乐看了看败城,又看了看败城身后的战友们,眼圈慢慢地红了,头低了下去,一付炫然欲泣的表情。败城一头雾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看向捣蛋鬼,捣蛋鬼却是一脸焦急,不断拉扯着知乐要往门里走。
“还有十秒!”孙治大喊。
“你要干什么!?快啊!”捣蛋鬼急得不行,抓着知乐的松了又握,握了又松,犹豫不决,“再不进就来不及了!”
知乐把架在捣蛋鬼肩上的手抽了回来,摇了摇头:“你去吧。”
“什么?”
“你搞什么?”败城以为知乐闹脾气,当下就怒了,“你是来开玩笑的吗?”
“小爹,我……我没通过考验。”讲到这句话,知乐的泪就掉了下来,“有人给我写了字,我才过来的。”
败城一愣:“什么?”
捣蛋鬼不管不顾地咆哮道:“你走不走?你再不走我扔下你了啊!我走……啊!”
知乐出其不意地把捣蛋鬼推进了门里,孙治也在同一时间吼出了关门的命令。当两扇栅栏门关上时,知乐看见败城脸上绝望的神情,那一瞬间,他的心里即愧疚又高兴:愧疚是因为他辜负了败城的期望,高兴则是他看出来,败城对他并不是没有感情的。
同时,知乐也意识到,他还不够强大,他所想的“保护小爹”还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愿望。他想要变强,真正的强大,而不是矮子里面拔将军的那种。他要成为一个男子汉,能够保护他所喜欢的人。
“你到底搞什么?”败城擂了栅栏门一下,大声骂道,“你故意的啊?你如果故意不来就给我滚回原部队!我告诉你,特种大队永远不欢迎你这样的兵!”
“不是的!不是的,小爹!”知乐慌张地分辨,“我没通过你的考验,我、我失败了!”
“你在胡说什么?你已经站在这里了,说什么失败?”
败城恼怒不已,他第一次生出把知乐揪过来狠狠揍一顿的欲望,直到葛兵凑过来小声道:“队长,我、我给他了一个提示。”
败城惊讶地转过身,死死盯着葛兵:“你说什么?”
“我、我看他是个好苗子,就这样淘汰有点太可惜了,我就给了他一个提示……”在败城越来越严厉的视线下,葛兵声音越来越小,苦着一张脸道,“队长,我是不是做错了?”
葛兵是刚从幼龙补进作战值班岗位的新兵,分在孙治队中,此时,他涨红了脸,满心不安。
听完葛兵的叙述,败城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了下去。这事讲起来只是“留了行小字”,可是,如果认真计较,这是作弊。在选训中,有时候教官抬抬手,这个兵就可以过关,但是,一想到将来这些“抬手”有可能会让一条生命消失,教官们总是会从严把关,败城尤其如此。
无论如何,第一轮选拔结束了。共有31名兵踏上逃亡之路,最终,只有14名抵达大本营,淘汰率超过一半。然而,这并不是主要问题,主要的问题是,作弊。
败城在事后叫来了孙治,暴怒地吼道:“葛兵是新兵,你也是啊?你是小队长,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不懂吗?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那颗教练弹把你的脑袋打坏了是不是?”
孙治不慌不忙地答道:“队长,我就直说了,我不想让知乐入队。”
败城按捺住打人的欲望,咬牙切齿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对他的感情不正常。”
一瞬间,败城的心冰凉冰凉的,他自认已经隐藏得很好――不对,他们之间只是父子之情,有什么好隐藏的?
“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过的,你太关心知乐了。”孙治冷淡的神情与败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要事关知乐,你就无法保持冷静。你担心知乐进队后不能在你受伤的情况下保持冷静,那队长我问你,如果知乐受伤了,你能保持冷静吗?”
孙治的一句话,问得败城呆住了。他站在那儿,往事慢慢浮上心头,只觉得血管都像被冻住了。
从什么时候起,他把知乐看得越来越重,甚至要重过自己?
从什么时候起,他会为知乐的事暴跳如雷,又因为知乐的微笑而转怒为喜?
许多种感情都能够令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去死,可是对知乐,败城却不一样。他很难清楚地描述这种感情,但的的确确存在着,并且越来越清晰,进尔严重地影响着他。
败城决定把作弊事件上报,尽管葛兵一再强调要承担责任,但他却知道,这件事究根到底是他的原因。如果不是他总提起知乐,如果不是他总一付“知乐是我儿子”的态度,谁又会给知乐放水呢?谁又会在意一个选训兵过不过关呢?本来各部队送来的就都是尖子,哪个兵不是好苗子?哪个兵淘汰了不可惜?
面对败城交上来的报告,南默一脸阴沉。
“你确定要这样写?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你这报告要是上去的,我告诉你,有可能我都保不了你。”南默严厉地道,“你有可能直接被开除军籍你明不明白?”
败城苦笑了一下:“走后门这种事又不是没有过。”
“人家走后门没写进报告里去!”南默气急败坏地吼,“你脑子怎么还是这么死?这件事是大事吗?不是,但你写进去就是大事了!”
“队长,我……我需要冷静一下。”败城说出心里的想法,“我害怕我再也没办法上战场了。”
南默皱着眉头:“就因为知乐?”
“是我的错,没把知乐教好。”
南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现在真后悔把知乐交给你,我没想到,你没毁了他,他却把你毁了。”
败城强撑出笑容:“队长,结论还没定呢。”
南默的眼神里满是忧虑,考虑半晌后才开口:“你这次如果再被调走,我可能再也没能力调你回来了。”
败城知道,这是南默的警告,他必须做出选择。深呼吸一口,他站直了身体,坚定地道:“队长,这是关于这次选训的报告!”
南默没有再说什么,收下了报告。一星期后,败城得到调令,因为严重错误,调任南京军区第一集团军第一师第一团第三连连长,降衔一级为上尉。能够有这样一个结果,并且恰好调任这里,恐怕也是南默极力周旋的结果,不然的话,他绝对会被开除军籍。
这个处置对于一个军官来说,几乎意味着军旅生涯走到了尽头。对败城来说,则意味着他恐怕再也不能返回潜龙。看着调任上的名字,他最终长叹一声,对着南默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最后临别的时候,败城没有和队里的任何人打招呼,当他走出大楼时,却意外地发现门外齐齐站着他手下的所有队员。孙治站在最前面,尽管表情平静,还是掩不住他眼中的后悔。
“队长,如果我知道会是这样,我绝不会让葛兵……”
败城拍了拍孙治的肩膀:“和你无关,是我的错。”
“不公平!”庄元龙气得不行,“往年那么多走后门的,来捞军功的,凭什么我们放个好苗子就算严重错误!我操!这不公平!”
“庄元龙!”败城大吼一声,“这是我最后一次骂你,给我闭嘴!”他看着眼前的男子汉们,只觉得心中一阵翻腾,稳定了下情绪,他开口道,“我走了,这不代表什么,潜龙年年都有人退伍,有人受伤,有人离开!可是,潜龙的精神永远不会走!只要还有一个兵,潜龙就是一条龙!哪怕潜到深海,受了伤,满身泥,你们还是龙!龙不是用来骂人的,不是耍嘴皮子的!你们的嘴是用来撕裂敌人的!是用来喷火的!明白了吗?”
“是!”雄壮整齐的声音响彻上空,不少兵的眼圈都红了,强忍着热泪。
孙治小声道:“队长,你还会回来吗?”
败城心里一阵酸楚,轻声道:“也许吧。”实际上,这个也许渺茫得几乎不存在。
“我等你!”孙治伸出了拳头。
败城慢慢地覆上那拳头,鼻子发酸,当越来越多的手伸了过来,一声声“我们等你”响起,他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知乐在落选后就被送到医院隔离了,名义是接受审查。他不知道败城写了报告,不明所以,只得老老实实的呆着。伤很快好了,他却始终不能出院。他越来越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般。突然有一天,他被通知可以出院了,得到的命令是“因选训不合格,退回原部队”,对于这个结果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败城。
陆启、方江、卫广、于正、古建都进入选训,知乐和司马山落选,一同回原部队。他问了司马山,司马山也完全不知道败城的下落。他只当败城在进行选训,压下失落的心情,去了火车站。
来的时候有人接,回去就只有一张火车票。知乐站在火车站台上,感受着略带暖意的深秋阳光,总觉得好像过了一辈子。去年的深秋,他也是在火车站,被败城带着上了火车,在火车上,他遇见了古建,还有许多人……
“那个列兵!”
知乐条件反射的一个立定,往声音来源方向一转,答道:“是!”
答完,知乐就瞪大了眼睛,怔住了――败城正拎着行李,站在不远处,笑眯眯地望着他。一瞬间,时间似乎倒退了一年前,而他们,却不再是一年前的那两个人了。
89、近水楼台不得月
知乐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站在那儿手足无措的,直到败城走过来,敲了他的脑门一下:“发什么呆?看见我不高兴啊?”
“不、不是……”知乐连头都忘了捂,呆呆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和你一起走。”
知乐还是一头雾水:“什么叫一起走?”
“就是一起走的意思。”败城用力敲了下知乐的脑袋,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傻了吧你?”
“不是。”知乐急忙道,“你不是在……那什么吗?你怎么会来这里?你要去哪啊?”
败城并不回答,对着远处乱瞟眼的司马山喊:“司马山,过来,上车了!”
败城的是软卧,知乐和司马山是硬卧。他替俩只小鸭子补了钱,换成了软卧,剩下一个位的汉子一进来,见三军人齐齐盯着他,立时头皮发麻,行李一丢带着包去餐车了,车厢就成了他们的“包场”。
知乐围着败城问来问去,吱吱喳喳个不停,他担忧得不行,生怕败城出了什么事。可是,无论他怎么问,败城始终一声不吭,只从包里往外掏吃的,很快就摆了满满一桌,跟百宝袋似的。
“小爹,你和我说啊!”知乐急眼了,揪着败城的胳膊摇晃,“你到底……唔!”
败城准确地把一只面包塞到知乐嘴里,随口道:“吃你的东西!”
知乐用力张大嘴,拼命把面包咽下去,好不容易咽完了,败城手一转,又是一个面包塞他嘴里了。他咬着面包,瞪大了眼睛,一脸恼火。牙一咬,面包一分两段,他扯着那截面包像是仇人般揉捏,转过身不理人了。
败城乐得知乐不理他,径自换了拖鞋,把快餐面打开去泡了热水,看了几分钟手机,就着香喷喷的味道吃了起来。
知乐那叫一个气啊,看败城吃得异常投入,他气呼呼地把面包直接塞进快餐面碗里,用力搅几下,汤汤水水的再拿出来,一口咬下去,眉毛皱成了毛毛虫――又咸又甜,还带着奇怪的辣味。
败城笑眯眯地看着知乐像是吞盐般吃快餐面味的面包,心里笑翻了天,离别的愁绪也淡了一些。笑完了,又慢慢不安了起来:怎么处理对知乐的感情?怎么和知乐相处?继续这样下去吗?南默把他调到知乐身边,他很感激,但是,一想到以后得和知乐日夜相对了,他又觉得头疼。
说白了,败城无法理清他的感情,自然也无法处理好和知乐的关系。
司马山眼色还是有的,放了行李就学同厢的汉子,上厕所一去不回。知乐看着败城那碗面都快吃完了,越来越急,身上像爬满了蚂蚁般难受,扭扭捏捏地凑过去,拉着败城的袖子小声咕哝:“小爹,你就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来了?”
败城转过头去,看着知乐那张脸,突然说:“你笑个。”
“啊?”
“笑个给我看看。”
知乐一头雾水,迟疑地咧开嘴挤出个假笑,他就见到败城慢慢的、慢慢的扬起嘴角,像是看见什么好玩的事般吃吃的笑,笑得他恼羞成怒,用力摇晃着败城喊:“你倒是说话啊!小爹,你搞什么啊?”
“没事。”败城的心情正在高兴与失落间来回游荡,“我呀,又来带新兵了。”
“啊?”知乐疑惑地道,“你又来带新兵啊?”
“是啊。”败城答道,“我这次可不是排长,连长了,很好吧?”
知乐下意识地瞄了眼败城的肩章,一看之下就愣了,瞪大了眼睛喊:“小爹你怎么降衔了?你又犯错了?为什么?”
败城不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知乐说,他明白,知乐肯定会心中不安,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可是,现在看来,他想瞒也瞒不住了,知乐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孩子,那些拙劣的谎言也无法再蒙混过关,无奈之下,他只得避重就轻地说。
知乐听完败城轻描淡写的描述,脸色越来越黑,坐在位子上,直愣愣地看着地面,许久都不说话。
败城看着他这付模样,有些担心地用肩膀杠了知乐一下,问:“想什么呢?”
“没有。”知乐抬起眼睛,眨巴了下,说,“小爹,我还能考特种大队吗?”
败城想了想,说:“能。”
“那,我有没有可能在进队后,把你再调进去呢?”
败城扑哧一下笑开了:“等你坐上能调人的位子,我恐怕已经老得上不了一线了。”
知乐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般,却还是一声都没憋出来,只是蠕动了下嘴唇,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他的大眼睛里逐渐充满了水气,皱着鼻子,像是寒风中的小动物般打着哆嗦。
败城理解知乐现在的心情,他的那些苦闷与失落在知乐的这个表情中渐渐融化了。别人都会说他傻,放弃大好前程,故意往“枪口”上撞,丝毫不考虑将来的事,只为了一个捡来的野孩子,这值得吗?如果以前的他,也会说“不值得”,可是,如今的他根本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感情是不可量化的。
我也变得越来越不理智了,败城如此想着。
他的笑容里满是苦涩,伸出胳膊,揽上知乐的肩膀,靠过去碰了碰脑袋,小声道:“没事,小爹以后就陪着你。等你以后有出息了,小爹就高兴了。”
知乐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死死按捺住抽泣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憋出字眼来:“小……爹,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败城鼻子发酸,用力把知乐揽进怀里,怀的孩子长大了,他两只手都揽不过来了。
“小爹,我会努力的。”知乐在败城的领口蹭了把泪,摆出一付严肃的脸,说,“我明年还去参加选训!我会通过,然后,我就退出!”
前面听着还挺高兴,听到最后一句,败城的脸拉下来了,一个暴栗敲过去:“说什么胡话!”
“明明不是你的错,凭什么赶走你!凭什么降你的军衔!”知乐倔强地喊,“这不公平!这种地方我才不要呆!”
“你怎么和庄元龙一样?”败城没好气地戳着知乐的额头,“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
“肉!”知乐梗着脖子喊,“再说,我比那个庄元龙聪明多了!”
败城斜了知乐一眼,哼了声:“半斤八两!”
知乐撇了撇嘴不说话,看着败城开始收拾快餐面的残局,他干脆地往败城的铺位一倒。想着败城所受的遭遇,一时觉得委屈,一时又觉得难受,想着想着,他突然灵光一闪,扯开嗓子喊:“小爹!小爹!”
“来了来了!”败城在外面走廊抽烟,一听知乐喊得凄厉,以为有什么事,赶紧摁息了烟钻进车厢,“干什么?”
“你是调到哪里?”
“你们团三连。”
“三连?”知乐眼睛立时亮得像打了光的宝石,“把我调去三连吧!”
“一边玩去!”急慌慌喊回来就为了这事,败城顿时没好气地骂道,“没事你调什么连,让别人知道会怎么想?还以为我搞小团体呢!”团内部调连倒不是特别大的事,连长团长同意就行了,但他不想让知乐成为他的跟屁虫,要让知乐独立,就得学会放手。
知乐一听败城这口气,知道没有余地,呼啦一声又躺了回去,脸冲着里面不说话。等司马山和败城回来,他已经把被子抖开,躲在被窝里,任凭败城怎么捏他后颈的肉都不动。
司马山尴尬地看了眼败城,刚想说什么,败城摇了摇头:“算了,让他睡吧。”又提高了声音,“还有两天,我看他能睡多长时间!”
司马山憋着笑道:“首长你对知乐真好!”
“是吗?”不止一人这样说过,败城也习惯了,“我是不是太宠他了?”
“是啊!”司马山也是个老实人,一五一十地道,“您对知乐真是没得说,好到骨子里去了!”
败城犹豫了下,问:“你有没有觉得好过了?”
“过了?”司马山犹豫了下,“不至于,该严厉的时候您还是挺严的。我觉得这样挺好,现在不都要求高素质嘛,打骂那一套早过时了。我是觉得,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他好,他心里清楚,肯定更有表现的动力了。”
败城好笑地道:“行啊,一年不见,你嘴皮子倒是利索了,一套一套的。”
司马山嘿嘿笑了下:“我想当班长呢。”
这个回答令败城一怔,随即想到件事:如果让知乐当了班副,是不是能够令他更快的成长起来?
败城这一想就想入神了,一翻身爬上知乐的铺去想心思了。下铺,知乐根本没睡,只是脸冲着墙闹别扭。本来,他一听败城是三连连长,理所当然的认为他肯定要去三连了,没想到败城干脆俐落地拒绝了他,心里老大不痛快。
他知道调连不是大事,败城却如此不讲情面,他立时就想到,会不会是因为怕他在感情上再胡搅蛮缠?可是,以后俩人都是在一幢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他不是更想得厉害了?
知乐一下子有些后悔答应过败城的“承诺”了。
90、“我们可以试一试。”
火车上二天不到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知乐从头到尾烂睡如泥,令期待他半夜睡不着的败城非常失望。最后下车时,他精神奕奕的,败城倒是挂着两个黑眼圈,直感叹廉颇老矣。
三人到达部队驻地时,只有赵斌一个人伸长了脖子在门口接人。司马山羞羞答答的,毕竟,选训失败不是什么光彩事,知乐和败城倒是光棍得很,敬完礼后就笑了开来,一付久别重逢的气氛。
赵斌当然接到了通知,对于司马山安慰一番后,看了看知乐,就把败城拉到一边急切地问:“教官,你是怎么回事?知乐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一起来了?你怎么调到三连去了?教官,你倒是说话啊!”
败城被问得头晕脑涨,张口就喊:“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