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最好就是不搭腔。
晚上,败城睡了一半,感觉上铺一阵晃动,不一会儿,就垂下个脑袋来。
知乐本想观察一下,一看之下吓了一跳:败城正睁着眼睛盯着他。他犹豫了下,见败城对他招招手,连忙一个骨碌悄无声息地翻了下来。自从上次被打了一耳光后,他再也没有机会和败城同睡一床,这次好不容易得到允许,他乘机就拱进了暖和和的被窝里。
床就那么大,知乐也长了不少个子,俩人睡一起顿时就显得局促起来。
败城感觉半个后背都露出被子了,轻声道:“靠过来点。”
知乐扭来扭去,说:“小爹,我要碰到你了。”
败城一怔,随即弹了知乐一脑门,伸出手臂一把揽住他,抱得紧紧的。知乐睡惯了的,在败城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蜷得好好的。
败城听见知乐的呼吸逐渐平稳,似乎不会再搞什么夭蛾子了,正打算入睡,便听见一个小小的声音道:“小爹,我好高兴。”
“嗯,过年好玩吧?”
“不是。”知乐脑袋往败城怀里拱了拱,细声细气地道,“我有家了,小爹。”
败城没有说话,只是把知乐揽得更紧,就这么睡了过去。等到了早上,他闭着眼睛一揽手臂,却捞了个空,睁眼一看,怀里的知乐不知什么时候爬回上铺去了,不由得感到一阵失落。
唉,娃长大了啊!
春节过后没多久就该下连了,这时候也是各个连长、指导员份外繁忙的时候。尤其是今年的赵斌,不少团长有事没事就要和他聊聊,聊着聊着就聊到特别班头上了。
今年,赵斌向团长递交这个计划书时,心里确实没底。不说别的,就这个计划书能不能延续下去,也不能肯定,就算今年成功了,等以后败城走了,于正万一没学会,不是又没戏了吗?况且,不成功怎么办?损失是不大,但他以后可就难熬了。
幸好,这些万一都没发生,败城成功了,于正成没成功尚待检验,可是,私下也学了不少东西,有所长进,算是皆大欢喜。只不过,赵斌这会儿喜不起来。
“凭什么他们来要人啊?”赵斌拍着桌子和团长叫,“噢,种地时不干,现在秋收了,来打秋风啊?凭什么啊?”
团长一边笑一边欣慰:“今年只是一回试点嘛,以后还有的。”
“那我不管。”赵斌拍桌子踢板凳,“要挑也是我们连先挑!团长你偏心!我不服!”
团长佯怒:“臭小子,你敢跟上级领导吹胡子瞪眼?”
赵斌梗着脖子喊:“不服不服我就不服!”
团长看着赵斌涨红的脸,无奈的摇了摇头:“行了行了,跟我这儿撒什么野!让你先挑,行了吧?”
“那好,十个人我全要了。”
“一边去!”团长拍了赵斌一后脑,“就给你五个名额!”
赵斌绘声绘色的讲完和团长讨价还价的过程,一脸委屈地对败城道:“教官,我尽力了啊!你也知道的,这些连长跟狗熊掰棒子似的,一来就抢,拦也拦不住啊!”
败城倒是很淡定:“连长,我知道你尽力了。”
“嗯。”赵斌笑起来,“那你准备留哪几个?”
败城心里早有了数,一开口就把名字报了,赵斌听完,不禁有些吃惊:“古建你不要?”
“古建?”败城喃喃自语了下,笑道,“放心,他应该有自己的打算了。”
下连,基本上左右了一个兵的军旅生涯能走多远,在什么样的连队碰上什么样的领导,会让一个人未来的命运发生很大的变化。人人都想分到一个好连队,农村籍兵想要在大城市,城市籍兵想去训练轻松的,每个人都打着如意小算盘。
特别班的新兵们没有这样的烦恼,在他们认知中,“硬骨头六连”就是他们的归宿。所以,当败城说不可能所有人都分在一个连队时,有人开始恐慌,有人提起了戒备,还有人开始偷偷摸摸想要打电话回家找关系。
败城不动声色地看着这场“戏”,还特别留意了下知乐,小家伙十分镇定,令他份外满意。
“还是知乐好,看吧,即使离了我,他也能长成一个好兵!”
于正若有所思的想了下,突然道:“排长,你是不是要调走了?”
败城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说了好几遍没有你知乐也能好。”
败城回想一下,还真是这样,不由苦笑起来――唉,以后可得在这方面多注意一下。
于正见败城不说话,立时紧张起来:“排长,你真要走了?”
“还没。”败城沉吟了下,“不过,我总会走的。”
于正沉默了片刻,道:“排长,你放心,我肯定会带好知乐的。”
败城对于这个“小徒弟”还是挺满意的,闻言一笑,拍了下于正的肩膀,道:“飞龙选训,我等着你。”
于正激动得满面红光,大喊一声:“是!”
每个人都在期待着什么,可是,当那一刻真正来临时,所有人又都觉得,也许还是不要来的好。然而,不管期待还是不期待,那一刻终究是来了。
所有新兵都集合起来,赵斌拿着一份薄薄的名单出来,这份名单,就决定了所有新兵的命运。
一个挨一个的报下来,有喜有忧,最后,只剩下特别班了。
赵斌点的第一个名字就是蜗时珠:“一团三连。”
一团三连是通信连,蜗时珠这样的大学生去倒也相当的,接下来的几个兵都分去了一团的连队,再后面连续五个名字读出来,陆启、方江、卫广、知乐、司马山,全部进了“硬骨头六连”,几个新兵都是喜形于色,就连知乐也忍不住翘起嘴角,然而,最后一个名字读出来时,包括败城在内都愣了。
“古建,南疆军区五十六军,一师‘野狼’连。”
南疆军区五十六军一师一旅三团一营五连,是建国后成立的连队,在历次战役和小规模战斗中屡建功勋,“野狼连”这个称号由此而来,同时也是在和平年代仍然面临实战可能的野战部队之一。
捣蛋鬼,居然被分去这样的连队?
63、各人的选择
“野狼”营区所在不仅环境恶劣,而且,人过去了就未必会分在大营区,万一派在某个边防哨卡,整年都未必见到一个人,天天吃罐头,忍着高原反应,受着风吹雨淋,最重要的是,极为孤独寂寞。
这样的环境,从小生活在城市里的娇宝宝怎么受得了?何况,捣蛋鬼家里不说是大官了,但把儿子分到一个容易出成绩、好提干的连队完全没问题。至不济,不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这总是应该的吧?
赵斌一念出来,大院的三个发小立刻就向着捣蛋鬼直瞪眼。方江用胳膊肘捅了捅小白脸,压低了声音问:“古建家里出事了?”在他看来,除非家里出事了,不然怎么也不会让儿子去那种地方受苦啊。
小白脸给了方江一个卫生球眼:“傻子一边去!”
方江立时噘起了嘴。自从来了部队后,小白脸越来越对他指手划脚了,每次他问起什么,小白脸总是一付“智商不够没办法”的样子,令他着实生了不少闷气。可是,每次气完了,小白脸随口那么一哄一捧,他又乖乖回来了。
在方江的心目中,他是大哥,大哥罩着小弟是应该,小弟偶尔发发脾气,做大哥的总要多包容嘛!不过,偶尔他也会觉得他这个大哥做得未免太“包容”了……
小白脸无视闹别扭的方江,不断用眼神瞟捣蛋鬼。在他看来,这绝对是捣蛋鬼有意为之,肯定和家里打了招呼,不然的话,就算想分,南京军区的兵也不会分去南疆军区啊,这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根本没必要!说句搞笑的,没点关系本事还调不过去呢!
这小子,是准备玩大的了啊,就是不知道他以后准备怎么做,小白脸一边想着,一边往败城看去。
败城的想法和小白脸差不多,不过,他却没有什么顾虑。捣蛋鬼的决定不管初衷如何,最后的结果倒是不错,他相信在南疆的服役经历将会是一块磨刀石,把捣蛋鬼这块迷茫的赖钢磨成一柄坚实的好刀。
反正嘛,知乐分到“硬骨头连”就行了!
败城的高兴没能持续多久,赵斌就给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教官,本来给你安排了一个排长位置的,可是,准备去短期进修的那个排长没能走成,你看,这一个萝卜一个坑的……”
赵斌一脸为难,败城却看出了点蹊跷:“那准备把我调到哪?回潜龙吗?”
“我没接到大队长的消息啊。”赵斌摇头,“要不,这段时间您客串下指导员?”
败城立时就笑了:他是军事干部,哪有去做政治干部的道理?赵斌这是转着弯想把他留在身边啊!
说起赵斌这个人,他倒是觉得有点可惜了。可是,不一定在潜龙才是发挥最大能力的,能够带出许许多多的好兵,这也是一种才能,比起冲锋陷阵的人,一个默默奉献的人也是军队运转流畅的必需因素。
“你的指导员呢?”
“进修去了。”赵斌笑得憨厚极了。
“我觉得不太好。”败城装模作样地道,“团长怎么说?”
“唉呀,就是个临时职位嘛!”赵斌急着道,“临时的!临时!团长肯定会同意的!”
败城突然想到知乐,立时严肃起来:“这不行!你的指导员回来会怎么想?军事干部和政治干部不合拍,这是严重的问题哪!连长,我觉得啊……”
“行了行了,教官,咳,败城,我知道了!”赵斌一看败城这付说教的架势,立时头皮发麻,赶紧道,“你别说了!这样吧,你要是不觉得委屈啊,这次的新兵正好要增列班组,你就是还当班长,于正还是你的班副,怎么样?”
败城想了想,道:“于正本来是要提班长的吧?”
“怎么?你还想当班副啊?”赵斌一愣,“这个,教官啊,不是我说你,你这偷懒也偷得太明显了,新兵营就有不少排长向我反映你不管事了。”
败城没好气地道:“我手下的班长没反映就行了!”
赵斌不吱声了:“好吧,不过嘛,教官,你要知道,这个,我们连的排长啊……”
赵斌是怕败城又胡来,这次不一样,当班长,头上还有排长压着,他就算想罩,也罩不着啊!
“我又不是第一年兵,低调,对吧?”败城翻了个白眼,“行了,还有事吗?”
“没事了。”
“好,我走了。”
等败城出了门,赵斌琢磨了会儿,突然发觉:不是说低调吗?哪有用这种口气和连长说话的?虽然我们关系不一般,但教官你也不能这样啊!被人看到,我的面子往哪搁?
有外人在时,败城还是相当给赵斌面子的,他心里也清楚,这些话只是发发牢骚。如果败城哪天真和他公事公办了,他又要纠结哪里不对劲了。这会儿,他一边牢骚着一边为这种“特别关系”沾沾自喜呢……
败城回到寝室,特别班的新兵们都在打包,一片紧张兴奋的气氛,好几个兵围着于正问东问西。俗话说,“新兵下连,老兵过年”,狠抓了几次后,现在的风气虽然有所好转,但是欺生这种传统没那么容易消退的。所以,当败城宣布他仍然会担任班长,于正是班副后,几个分到硬骨头连的新兵同时欢呼起来,其他新兵则报以羡慕的眼神。
在小鸭子们心目中,有败城顶着,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怕的。特别班这几个月,败城领着他们干了多少“坏事”,几个大院发小是一清二楚的。有败城在,他们就不怕,尤其是知乐,笑得眼睛弯弯的,灿烂之极,看得司马山都移不开眼了。
在这片哄闹的气氛中,只有捣蛋鬼一个人面无表情的收拾着行李,没人和他搭话,他也不想和别人聊。他的未来已经和这些人不一样了,他们所要面对的是两个世界和命运,没必要再多交流。他不知道他的选择对不对,但是,这确实是他强烈要求下才达成的,为此,父子俩还冷战了好久,最终,父亲还是帮他走了这个关系。
捣蛋收拾好行李,拎起就准备走,大家都看着,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败城等捣蛋鬼走出寝室,笑着一挥手:“全体都有,列队!快!跟着我,跑步――走!”
新兵们条件反射地跟着败城身后一直跑到寝室楼门口,捣蛋鬼刚出去,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就怔了。乘着这机会,败城立刻喊道:“硬骨头连新兵连一排特别班全体都有,对自愿选择艰苦地区连队的古建同志,敬礼!”
败城敬礼的身姿如同一颗苍松,临着悬崖,显出挺拔的身姿。新兵们也跟着一起敬礼,齐刷刷的动作映在捣蛋鬼的视网膜上,居然有了几分炙热的感觉,令他的眼睛发烫。
古建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把行李往地上一扔,慌慌张张地站直了还礼。他想说些什么,那些曾经无数次在心中想过的豪言壮语,但是,他的脑中却是一片空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脸涨得通红,心中是满满的骄傲与复杂的情绪。也许是气氛使然,也许是面对未知命运的紧张,他的身体里似乎有一种力量,令他无法自抑地绷紧了身体,敬着从军以来最用力的一个军礼。
捣蛋鬼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敬完礼后,背起行李就走了。当他走出这片熟悉的荒地,站在通往营区门口的大路边时,忍不住回头看向他那军旅生涯开始的小破楼――特别班的每个人都站在门口冲他挥着手,许多双手臂在晴空下挥舞着,久久不停。
捣蛋鬼的眼眶一下子热了,明明跟这些人关系一点不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未必是最愉快的,但这几个月,是他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场面,而现在,离别的场景中每个战友的面容和动作都深深地烙在他的脑海中,难以抹去。
那一刹那,捣蛋鬼内心有了些小小的触动。这触动就像一株幼苗,悄悄地扎下了根,真正的长成苍天大树,却是在南疆这片苍茫土地上了。
等捣蛋鬼走了,于正看着留下来的新兵,感叹道:“排长,古建这个选择真的好吗?”
“你觉得不好吗?”
“也不是说不好,但是……”
“他需要这种经历,等以后再见时你就明白了,他需要树立起属于他的信仰。”
“他的信仰?”于正不解,压低了声音,“这个信仰,不是该按政治学习上的那个?”
“什么叫那个!”败城一瞪眼,“我告诉你啊,你这种态度进飞龙,政审直接就把你刷下来!”
于正默默地承受了败城的“无理取闹”,看着越来越空的寝室,想到一件事:“排长,你要走的事和知乐说了吗?”
败城犹豫了下,道:“我这不还没走吗?”
于正考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道:“排长,你以后想要知乐去飞龙吗?”
“唔,应该吧。”败城模糊地答道。
“排长啊,你问过知乐的意见吗?”
败城不爽了:“我怎么没问过?”
“排长你有没有想过,知乐只是因为你在才要去的。”于正认真地说,“他怕失去你,所以才要跟着你的,这和当不当兵、进不进飞龙不是一码事啊!”
败城立刻有种被戳中痛脚的感觉。
64、知乐的心
败城不是没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
一开始,这事不归他管,知乐是南默硬塞给他的,他没有权力也没有精力去为知乐规划未来。等到后来,感情渐渐深了,他又有了私心,不想让知乐离开,而且,知乐也“不想离开”嘛,那不是正好?
可是,于正说的没错――知乐应该有一个选择的机会,如果真是为了他好,就更应该让他决定自个儿的命运。
新兵们都陆续打好背包,赶赴自己的连队。新兵连特别班,将会成为“硬骨头六连”一排特别班,班长和班副都在这儿呢,几个新兵就不着急了。终于告别破寝室楼了,几人说说笑笑没个正形的往连队宿舍走去,在那里,其他连队选来的尖子们将会和他们组成一个新的特别班,把尖子培养的路线继续走下去。
显然,这条路不好走,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呢。可是,小鸭子们一点儿也不担心,他们经历了新兵连的考验,已经积累起最基本的信心,不怕迎接困难。更何况,捣蛋鬼的选择也给了他们一个不大不小的刺激。
知乐本来兴致勃勃的跟在一堆人后面,走了没多远,就听见败城的声音:“知乐。”
“到!”他条件反射地答一声,立定转身小跑步到败城面前,“排长,你喊我?”
“嗯。”败城带着知乐往寝室走去,“你就这么走了?你的‘窝’倒收拾得挺干净,‘学习室’怎么不收拾了?”
“学习室”就是败城教知乐读书写字的地方,后来做了他的办公室,按理这地方应该他收拾的,不过,他果断把这活派给知乐了。
知乐也没有不快,对他来说,和败城在一起干什么就是快活的。哪怕俩个人什么事也不干,就凑在一起各做各的事也舒服。他跟着败城到了“学习室”,二话不就开始收拾。
败城看着知乐麻利的动作,沉默了会儿,还是开口问:“乐乐啊,喜欢当兵吗?”
“喜欢。”知乐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答道。
“如果我不是当兵的呢?”
知乐正钻进一个纸箱里掏东西,那纸箱足有他半个人高,上面还残留着“坦克零件”的字样,他一钻进去,只剩个屁股挂在箱边上。听败城这样一问,他的动作停了下,抬起头来一脸奇怪地道:“你怎么会不是当兵的?”
这个问题问倒败城了,他想了下,说:“我就是问你,如果我不当兵的话,你还会喜欢当兵吗?”
知乐皱着眉头认真考虑了下,说:“如果你不当兵,我根本就不会来当兵啊。”
“那可不一定,就算没有我,知老头还是会把你送来部队。”
知乐不假思索地道:“但那个人未必就是你啊,又不是谁都能当我爹的。”
“这倒是!”败城立刻美滋滋地应了句,应完了又清了清嗓子,说,“别打岔!我就是问你,你自己是不是喜欢当兵?”
“我自己?”败城这么一问,知乐倒是茫然了,他愁眉苦脸地道,“我不知道。”
“那这么说吧。”败城忍不住有几分紧张,“我现在给你个选择,你可以不当兵。”不等知乐说话,他又补充道,“你听我说完!你如果不想当兵,二年后复员了,我出钱让你去上学。我们还是现在这样的关系……我是指父子!你可以去做想做的事,我们一辈子还是家人。”
知乐大概听出点端倪来了,道:“小爹,是不是有谁和你说了什么?”
败城赶紧摇头:“没有,我只是认为,这是你的人生,你应该有选择的。”
知乐沉默了片刻,说:“我能想想吗?”
败城松了口气:“慢慢想,不急,先收拾!”
等知乐抱着几乎把他整个人挡住的东西出了门后,败城环顾这间简陋的读书室,不由想起在这里发生的事。许多次,他在这里和知乐大吵大闹,为了一个字的用法大打出手。通常都是知乐被他按在桌子上像是活鱼般乱蹦乱跳,即使在“表白”之后,这些事也没有改变,除了他不得不时常应付突然出现的“咸猪手”。
在以“咸猪手的来历”为主题写了五百字的检查后,知乐认真地对败城抗议:“我这不算是咸猪手,方江说要摸到胸部和下半身才算。”
败城气得直哼哼,罚了方江一万米。
没过几天,知乐有了新看法:“小白脸说了,如果是男的话,只有下半身才算,胸部不算。”
败城气到七窍生烟,罚小白脸全副武装四百米障碍一次。
再没几天,知乐又说:“卫广和我说,做人呐,最重要就是开心……”
败城没听完,直接把卫广叫来罚他替全班洗袜子一个月,差不多要一直洗到下连。
临下连前,知乐兴冲冲的找到他,张嘴就是一口稚嫩的山东话:“俺嫩得……”
败城没听,冷静地罚山东籍的司马山天天晚上冲冷水澡。
一件件往事浮现在眼前,败城不由得笑出声来。再乱七八糟的事,随着时间的流逝都会变成美好的回忆。等以后知乐长大了,想到这些,他会不会也觉得心中温暖呢?
以后啊……败城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他已经在新寝室里坐了一个小时,如果不是有小鸭子们已经过来了,他也许会偷空面个壁。
于正看败城这付魂不守舍的样子,安慰道:“排长,你不用这么担心,没事的。”
“你不懂。”败城异常虚弱地道,“知乐万一要是根本不喜欢当兵呢?”
“那你二年后就给他复原呗。”
可是我不想让他就这么离开啊!那样的话,我一年还不定见上一面呢!败城心里想,嘴上说:“那太可惜了,多好的苗子。”
“苗子再好,也要看他本人的意愿嘛。”于正说完,就被败城瞪了,立时善解人意地改口道,“没关系,他要不愿意,我们可以找政治干部来给他谈心,谈到他愿意!”
败城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晚上,知乐来找他时,他也不那么心虚了,只是,知乐一开口,他的心就沉进了冰水里:“小爹,我想过了,我应该不喜欢当兵。”
65、新班
这个答案就如同一盆冷水把败城从头浇到尾,一直凉到心里去。只不过,面对知乐无辜的表情,他还是镇定了下,问:“那你想做什么呢?”
“没什么。”知乐似乎一下子懵了,探头探脑地看了败城一会儿,贼兮兮地问,“小爹,不生气吗?”
“不生气。”败城挤啊挤,努力挤出个笑脸,“这有什么好生气了,你长大了,该有自己的想法了,这是好事。”
知乐眨巴了下眼睛,一脸的不相信:“真不生气吗?也不伤心吗?”
看着知乐探究的脸,败城逐渐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不动声色地答:“不啊,这是好事嘛。你也长大喽,以后就不和小爹亲喽,也见不到面了……”
知乐一个激零,追问:“为什么见不到面了?你不是说能见面的吗?”
“因为你复员了,我回去特种大队了嘛,见是能见到,不太容易,一年几次吧。”
“那我不要!”知乐一下子就露陷了,“我喜欢当兵的!我喜欢!”
败城故意安慰道:“没关系,我们还是能见面的。”
“我不要一年只见几次!”知乐猛扑过来,双臂一圈,差点把败城抱岔气,吃好喝好锻炼好,现在的知乐发育迅猛极了,“我要天天和你见面!小爹,我喜欢当兵的,真的!”
败城脸一虎:“那你刚才为什么说不喜欢?”
“小白脸教我的,他说你在试探我,让我装作不当兵看看你会不会还要我。”知乐可怜巴巴地把小白脸果断出卖了,“小爹,我错了,我喜欢当兵,我想和你在一起,天天24小时在一起!洗澡睡觉吃饭都在一起!”
败城心里恨得咯吱咯吱响,皮笑肉不笑地道:“别想着把错都推到小白脸头上,你不是故意的啊?骗鬼呢你!你要是不说这件事,小白脸会给你出主意?”
这话一说完,败城自个儿愣了一下――不对啊,知乐能耍得了小白脸?
没想到,知乐居然真的一脸愧疚地道:“小爹,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败城怀疑地道:“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嗯。”知乐点了点头,“因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就把这事和小白脸说了说,小白脸给我出了个主意,叫我假装不想当兵,看看你有什么反应。”
败城心中那叫一个欢喜啊:我的乐乐知道骗别人了,终于不那么傻乎乎的了!
只是,他嘴上还是批评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欺骗战友!欺骗上级!这就是你喜欢的当兵吗?啊?”
“我真的知错了,小爹。”知乐头低得像只天鹅,低落了没一会儿,他又偷偷摸摸抬起头来,“可是,小爹你问我这个根本不公平!”
败城一瞪眼:“哪里不公平了?”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有别的选择的,为什么还要问我?”
败城一下子又噎住了,他愣了几秒,突然拍了下知乐的屁股,骂道:“臭小子,你连我都敢算计!”
知乐立时抱头鼠窜,被打得到处跑,喊:“小爹我错了!我错了!”
跑了没几步,他突然停了下来,败城乘机在他屁股上打了好几巴掌。打完,他却一语不发,耷拉着脑袋,败城立时奇怪了,揪住他的耳朵,问:“怎么不跑了?”
知乐一抬头,却是一边笑一边呲牙咧嘴地道:“疼!疼!小爹难得你性骚扰,我就享受一下……唉呀,疼疼!小爹,疼!”
“……”
败城默默地吐了口许久未涌现的心头血,决定马上开展“春节大练兵”活动,不把那三个发小练死他就改名叫“败北”!
“以后别跟小白脸瞎学东西!”败城真有几分怒了,“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整天都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还有点兵样吗?”
“对不起,小爹!”知乐一下子站得笔直,“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如果小爹你讨厌的话。”
“我……”
要说讨厌,倒是真没有多少,知乐的做法巧妙地游走在灰色边缘,令败城并不是特别厌恶。况且,他也有过青春期,知乐这样是正常的。可是,持续下去是不可取的,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走到最后,可能不知不觉间就越过了雷池,这绝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败城很头疼,瞄了眼站得像杆标枪的知乐,无奈地道:“乐乐,我这么问你,是希望你能够选择你的人生。我不想也不能照顾你做一辈子,出身你没法选择,但是我想为提供更多的选择,让你以后不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知乐突然打断了败城的话,“小爹,当兵虽然会错过许多事,但我也得到了许多啊。我认识了小白脸他们,还有司马山,他们都是好人,我不想离开他们,如果我走了,他们在部队里可怎么办?”
败城一听,没好气地道:“他们不用你操心,好得很呢!他们有父母,有的还是大官呢,以后他们可以走的路比你多多了。”
“那没关系,我有你呀。”知乐立时看出败城的心情,蹦过去吊着败城的脖子,笑嘻嘻地道,“我如果想走别的路,小爹你肯定会帮我的,是不是?”
败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哼了声:“你就担心他们呀?”
“当然最担心的就是小爹你!”知乐非常聪明地接口道,“我想当兵,我不知道以后想不想或者后不后悔,反正我现在想。小爹,别让我复员。”
“哼!”败城从鼻子里喷了口气,拉开知乐的手,丢下一句话闪人了,“你要想不复员,给我好好练!”
听见知乐在后面中气十足地答“是”,败城面无表情的脸终于绷不住了,慢慢绽开个笑容。一路走一路笑。到了寝室,见了于正,他笑容满面地道:“我就说不用担心吧?根本不用政治干部,只要有我就行了。”
于正默默地瞄了眼败城,已经不想说什么了――话太多,讲不完。
特别班补充进来的四个人都是新兵连其他班的,彼此也算是眼熟,相处起来自然很融洽,令来串门的其他新兵很是羡慕。他们虽然没受欺负,但毕竟束手束脚的,碰上老兵就像老鼠碰上猫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换了新宿舍,干净又整齐,东西齐备,小鸭子们都很高兴。
知乐在上铺窜来窜去,兴奋地道:“床是木头的!”他喜欢一切天然的东西,这似乎是从小扎下的印象,难以改变。
话没说完,知乐脚下的床突然一不,他站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