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着聊着,小白脸听见走廊上轻微的“咣当”一声,立时跳了起来:“有人!”
新兵蛋子们都炸了毛,全部跳起来,手里握着地上随便捡的断铁管、碎砖头作武器,瞪大了眼睛盯着门口。
“谁!?”有农村兵大着胆子喊了一句,当然没有回音。
“你幻听了吧?”南普脸色急速向小白脸靠拢,腿直颤,小声问,“哪有人?”
“真的!”小白脸急惶惶的辩解,“确实是有人踩了罐头的声音!”
“可是……”一直以来都保持沉默,单独行动的城镇兵最镇定,小声说,“没有脚步声。”
所有人顿时觉得浑毛都竖了起来,支起耳朵一听,果然,只有无边的寂静。
营区所在地并不是荒郊野外,可是周围都处于军事禁区,人迹不多,不要说人了,连鸟虫飞兽的声音都没有。
几个小子都有点毛,直愣愣地盯着门口,完全没有意识到没有玻璃的窗外探出了一个脑袋。
知乐瞪大了眼睛看着里面人毛茸茸的后脑勺,庆幸着“敌人们”的毫无防备。他握紧了手里的石子,正准备投出去,耳中突然听见一声砖头摩擦地面的短促声音,就像有人走动时不小心踢到了砖头般。
他立刻半蹲下身,紧贴在窗台上,那身迷彩绿的作训服是最好的掩护,没有灯光,大略一看,根本辨别不出来这里有个人。
知乐警惕,屋里几个小子可都怕了――没有脚步声,踢着东西的声音却不断靠近。
“不会是鬼吧?”小白脸已经变成了小青脸,大冬天的,额头上满是冷汗。
“鬼会踢着东西吗?”孤身的城镇兵很镇定,握着铁管的手微微颤抖着,“别瞎说!”
“可、可是鬼也有法术吧……什么厉鬼啊之类的,是、是不是啊?”南普的普通话更不标准了,南京腔冒了出来,“沃是的,不、不会这么巧包?活见鬼了。”
“怎么可能嘛!”
没神经的好人终于停止了对司马山的“慰问”,环顾了下面无人色的发小,哈哈一笑,提步往前走去。他探出头,左右一看,什么人也没有,顿时就得瑟了,转过身,叉着腰站门那儿,得意地道:“哪有人嘛,看你们吓的,真是没用!”
好人随即放声大笑,一连串“啊哈哈哈”笑完,低头一看,就发现所有人正以惊恐的表情望着他身后。他浑身一僵,缓缓的、缓缓地转过身,只觉得眼前一黑,脑门上的伤口一痛,立时“英雄”变“狗熊”,哇哇叫着闷头往后退。
“干什么呢,大呼小叫的?”败城笑眯眯地站在门口,一身墨绿色冬常服似乎融进了黑暗里般,语气轻柔得像是雨雾,“害怕吗?”
新兵们怔了好几秒,突然齐齐爆发出一阵呼气声,个别胆小的诸如小白脸,已经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捣蛋鬼在整个过程中一直握着根烂木棒,瞪圆了眼睛抿着嘴一语不发,其实也吓得不轻。这会儿心放下来了,深呼吸几下后,他把木棒往地上一扔,大骂起来:“你什么意思?故意吓我们!?啊?我告诉你,我要向上级反应!我要检举你公报私仇!你不仅克扣我们的粮晌,还虐待新兵!你、我、我要告你!你要你上军事法庭!”
败城笑眯眯的听着,捣蛋鬼见无人响应,越说声音越低,最后讷讷的住了嘴,却仍旧倔强地盯着他。他也不急,慢悠悠地往屋里迈了一步,新兵收蛋子们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像是碰上了怪物般。
败城对捣蛋鬼一笑,道:“名词学得不错啊,知道得不少。那我问你,关于不准打骂新兵的文件全名叫什么啊?”
捣蛋鬼被问得一愣,皱起了眉头,闭上了嘴。他哪里答得出来啊,不要说文件了,他连文件名字都没听过,这些都是从他的大校老爸那儿听来的,来之前,他可是打听了不少,打定主意,绝不受老兵的欺负。
败城在屋里转了一圈,打量了下,笑得很爽朗:“条件不错啊,同志们!有没有觉得很幸福?”
小白脸、南普和好人是部队大院里出来的发小,对军队很熟悉,当下就不快活地噘起嘴。
南普嚷嚷道:“排长,我们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也太过分了,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啊。”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败城连连叹气,感慨道,“我刚才就是去和连长反映了!”
新兵们顿时连问“怎么样”,败城长叹一声,仰望窗外,一付虎落平阳的悲凉之意:“连长说,你们都是尖子,好马得用快鞭,所以,要给你们多加磨炼!从衣食住行开始,全部都要以一个兵的标准来要求。”
“哈?”
新兵蛋子们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了会儿,又齐齐嚷了起来,七嘴八舌的,说什么都有。
捣蛋鬼叫得最响,暴跳如雷:“胡说八道!我们都吃不饱,穿不暖,怎么当兵!当兵没饭吃算什么!”
妈的,我不知道啊?你们跟我嚷什么,跟赵斌那个家伙说去啊!
败城等所有人嚷完了,这才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地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没办法,连长说,这也不是没办法住,修理修理,勉强过得去。”
小白脸晃了晃床架,只听得一阵吱嘎吱嘎的声音,没好气地道:“排长,这还有修理的价值么?”
没有,败城心中想,嘴上答:“怎么没有,慢慢修嘛。”
好人提出最实际的问题:“那我们今天晚上住哪?”
败城挥了挥手,驱散一帮小兵,慢悠悠地走到窗口,说:“知乐,你晚上住哪?”
知乐的脑袋从窗外露了半个出来,大眼睛笑弯了,指了指屋后道:“我在楼后面挖了个坑。”
“哦?”败城一撑手,跳了出去,“带我去看看。”
一屋子新兵蛋子眼睁睁看着俩人走没了影,互相瞄了瞄。
南普说:“那个小炮子子,不会一直蹲在我们窗外包?”
小白脸浑身抖得和筛糠一样:“他是人是鬼?”
捣蛋鬼气得不轻:“屁个鬼,我们不是一起坐火车过来的吗?”
另俩人才稍微放下心来,不过,好人一句话又把所有人的心提了起来:“排长过来时,怎么会没有脚步声啊?”似乎觉得战友的脸色还不够青,又补充道,“而且,这个小子也是一样,走动起来都没声音,你们记得不,我们这屋子外面窗底下是野草唉,你们有听到脚步声不?”
所有人开始狂咽唾沫,小白脸骂道:“操,你就不能说点儿好话?”
“没办法,这俩人太邪乎啊!”好人大大咧咧地说,又开始走门口探脑袋,刚一探出去,就撞上了个硬梆梆、热乎乎的东西,顿时大叫一声,蒙着眼往屋里跑。
他这一喊,屋里所有人也跟着喊了起来,直到于正的咆哮响起:“喊什么喊,有病是不是!?”
所有人回头一看,于正立在门口,瞪着眼睛望着他们。
15、挑畔
每年的新兵到了军营后,往往接触的第一个上级就是正副班长,依班长的严厉以及性格不同,新兵们对班长的服从度也不同,有的亲近,有的害怕,有的看不起,有的讨厌之极。
败城的表现,绝对是害怕加看不起加讨厌,相比之下,于正倒是令特别班的新兵们别有好感。不说别的,于正表现得就像一个老兵的样子,行得正站得直,不卑不亢,表情严厉中又不失温和,在排长的“败类”形像衬托下,新兵顿时觉得“班副好棒”!
经历了刚才败城的惊吓,新兵蛋子们围到于正身边吱吱喳喳地开始诉苦,他只觉得耳边像有一千只鸭子在吵吵,忍不住大吼一声:“闭嘴,都给我立正站好!”
几个大院公子兵条件反射地站好,剩下的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只是看别人做,自己也跟着做了,一眼望上去,居然还挺整齐的。
于正一见,心里也挺满意的,这个班确实比其他乱七八糟的看起来顺眼多了,依他带过兵的眼光来看,还真不错。
赵连诚不欺我也!
于正指挥着一帮被排长“恐吓”了幼小心灵的小鸭子开始收拾房间,把可以用的家具整理出来,一一搬到宿舍去。一帮子人在楼里带着怨气,把活干得丁丁当当直响,败城带着知乐俩人埋伏在窗外,看着他们干活,笑得像个狐狸。
笑完了,大手一挥:“带我去看看你挖的坑!”
知乐蹦蹦跳跳地领路走了,等到了地头一看,败城顿时要哭了。
标准潜伏式单兵掩体,加掩了枯枝和石子,周围的脚印清扫得干干净净,选择的位置极佳,可观察小楼出入口以及广阔前方,虽然太靠近垃圾堆是个缺点,但也是最好的掩护。如果不是知乐指出来,他差点都没看出来。
知老爹,你到底要干嘛!把知乐教成这样,你是要怎样啊!?
败城扶着墙默默地郁闷了会儿,等回过头,对知乐那一脸“求表扬”的神情,清了清嗓子,道:“我们不住这儿。”
知乐一脸茫然:“我挖得不好么?”
败城发现,知乐在亲近他后,只要他否定了什么,总问“我做得不好吗?我做错了吗?”,却从来没质疑过他的决定。
以一个兵来说,这是好事,可是,他又觉得这样的娃走不远,没有独立思考能力,没有自主思维,不过是一件工具罢了。
这样的小鸭子好教是好教,却令他觉得不舒服。
“不,你挖得很好。”败城摸了摸知乐毛绒绒的脑袋,说,“不过,我们要和你的战友住在一起。”
“战友?”知乐望了望楼里,“那些人吗?”
“嗯。”败城说,“他们是你的战友,你该和他们一起行动。”
“为什么?”知乐眨巴下眼睛,“他们什么都不懂。”
“但是他们懂你不懂的事。”败城托着知乐的后脑往屋里走,“所以,你们要互相交流,你就学会他们懂的,他们也学会你懂的,你们就一起厉害了。”
知乐一付懵懵懂懂的表情,犹豫的点了点头,跟着败城一起进了屋。才一进屋,所有人看过来的视线就像是刀子般,令他立时紧张了起来,戒备得像个刺猬。
败城一脸的无所谓,笑眯眯地道:“怎么样?整理好了吗?”
捣蛋鬼呛了败城好几次,不见败城回击,胆子越来越大,首先跳了出来喊:“整理不整理关你什么事啊!你要睡床,自己整理去!”
哪有兵敢这样对自己的班长说话的?
于正一听,眉头一皱,当即就要训斥,败城却一拍他的肩膀,笑得像个佛般说:“没关系,你不整理,有人整理。特别班全体,有没有人整理的床是我的呀?”
几秒的沉默后,有个农村兵犹犹豫豫地走了出来,说:“排长,我、我替你整理了……”
此话一出,除了捣蛋鬼和公子兵们之外,其他人陆陆续续开了口。败城慢悠悠地走到最先开口的新兵那儿,看了看床铺,拍了拍新兵的肩膀,一脸和蔼的在床上坐了下来,望着捣蛋鬼笑。
捣蛋鬼快要气爆了。
他本来是打定主意,如果碰上个爱欺负人的班长,绝对要当个刺头,让这个班长再也不能小瞧新兵。败城在火车上的表现就令他瞧不上眼了,不幸又成为他的“班长”,还顶着二毛一做“败类”的事,站没站样,坐没坐样,走后门,没骨气,所有的缺点都占了!
捣蛋鬼早就打定主意要和败城抗争到底,他就等着败城发火呢。等啊等啊等,等了半天,败城居然一丁点下马威的兆头也没有,反而笑嘻嘻的,一付可欺的样子,更可气的是,居然一点儿正事也不教新兵,完全的放任自流,根本不负责任!
刚才正副班长都不在的时候,捣蛋鬼忙不迭的给战友们打“预防针”:“你们要小心了,等会儿他回来,看我们不干活,肯定要骂我们,还会说我们根本不配当兵,什么什么的,到时候,反正我们就咬死是他的错!哪有这样的整人的,这里根本没法住!”
三个大院公子兵连声附和,其他人却都冷眼旁观,捣蛋鬼也不急,就等着看战友们的笑话。结果,败城不仅把他们吓了一通,还不轻不重地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靠,这算什么!这个班长根本不合格!
“我抗议!”捣蛋鬼跳脚,指着败城大喊,“我、我要向连长反映,撤你的职!”
败城立时激动了:“连长就够了?于正!”
于正喊:“到!”
“把营长和团长的宿舍都告诉他。”
于正连个愣也不打,一口气报完了地址,全班的人都开始看捣蛋鬼。
捣蛋鬼张口结舌了好一会儿,忽地跳起来,指着败城结结巴巴地喊:“你、你等着!”说完,就冲了出去。
看着捣蛋鬼冲了出去,于正有些不安地看向败城,败城却毫不介意,下令其他人继续整理,自个儿踱到外面去了。
走廊上黑漆漆的,惨淡的月光从没有门的屋里洒出来,令这场景更加渗人。败城摸出一根烟,刚叼上嘴,一小丛火苗便跳了起来。
他不用看就知道是于正,燃了烟,美滋滋的抽了一口,吐了个烟圈,才道:“有话说?”
“排长,你对古建太放纵了。”即使在黑暗中,于正的站姿仍旧挺如松,标准的军姿。
古建就是捣蛋鬼。
特别班除了败城,其他人的名字都十分普通,个别人的名字还挺好听,如同知乐这般姓比较少见的,起的名也不错,知乐老爹看来对这个儿子也不是没有期盼。
拿着特别班名单一看,败城就不爽了,他那名字就像是黑暗中的荧火,怎么看怎么显眼。此时听于正一提,他更是不快。不过,这不快其中大部分还是因为这个不合他心意的班,和于正无关,他压抑住心绪,小声说:“你知道古建现在盼什么吗?”
“盼什么?”于正眨巴下眼睛,“盼我们对他好吧?”
“他在盼我们训他。”败城轻笑了下,“他在等着新兵的下马威呢。”
于正更不解了:“不会吧?”
“你越压他,他越不服。他知道自己在新兵中是尖子,自然有些傲气,所以你按着他的头喝水,他就越不喝,这时候,你怎么办?”
于正脱口而出:“以关怀感动他。”
败城僵了下:“你觉得好好说就行?”
“人心也是肉长的。”于正不解,“有什么不行?”
“怎么说呢……”败城悠悠地道,“如果说一开始我出现在古建面前的形象比较高大,可能也好办点了,俗话说得好,偶像的力量是无穷的。可是呢,我在他面前一开始的形象,呃,不太高大,所以,他肯定是不服我的。”
于正一听,不禁有些着急:“我去说他!”
“唉,急什么!”败城赶忙拉住于正,“你就唱白脸吧,黑脸我都当了,再不来个白脸,这帮小鸭子该造反了。”
于正想了想,同意了:“嗯,也对,严父慈母嘛。”
话一出口,于正又觉得不对,看着败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瞬间明白过来,红着脸装淡定。
俩人聊了几句闲话,里面小鸭子开始闹腾了,刚要回去,外面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报告!”
这声音又醇厚又低沉,像个炸雷在空中炸了般,甚至盖过了小鸭子们的嘻闹。败城和于正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外面又噼里叭里一阵吼:“蜗时珠来了!”
这下该轮到小鸭子们炸了,不少人都跑到窗口试图一睹这位新人的风采。败城十分欣喜,这位同志多么有自知之明,有“蜗时珠”在,他这名字也不怎么样了嘛。
他刚要出去迎接这位自己钦点的新兵,人已经进来了,步子踏着震天响。没想到,进门后才踏一步,就被震天的灰尘呛得直咳嗽,他一边咳嗽一边顽强地过来了,拐了个弯,直奔败城和于正而来,往俩人面前一忤,张开大嘴就要喊,败城连忙说:“闭嘴,立正!”
蜗时珠立定了,败城一扫,发觉他的腿中间好大一片空,敢情是个严重o型腿!
靠,这到底是怎么通过体检的?
“你就是‘你是猪’啊?”
“报告,我叫蜗时珠!”
“……嗯,我知道了。”败城假咳了下,还是掩盖不住笑意,“行了,进去吧,整理内务。”
“是!”蜗时珠走了几步,又回来了,立定,抬头挺胸,下巴冲天开始喊,“班长!”
“说。”
“我要做一个好兵!”
“啊?”
“嗬――”蜗时珠双臂一举,做了个健美比赛的动作,只是麻杆般的身材实在不太相称。
“……”
正副班长都还没反应过来,蜗时珠已经一溜烟进了屋,里面一阵起哄,嘻闹声一浪接一浪,简直像是游乐场。
于正眉头直皱,正要进去训斥,外面又传来一声喊:“报告!”
败城示意于正进屋,他出去一看,两个游动哨夹着满面通红的捣蛋鬼,顿时就笑了。
16、探“敌”
新兵营的晚上不许外出,军营更是不准随便乱逛的,不然为什么要设哨?
也没几个新兵第一天晚上到处乱跑的,都忙着熟悉班上的战友、整理内务、熟悉宿舍,而且还坐了那么久的车,个个都疲倦得很,哪还有心思出去乱晃?
流动哨对败城敬礼,问:“首长,这是你们班的兵吗?”
“是。”败城笑着点点头,“他怎么了?”
“他在营区瞎绕。”
“谁瞎绕了?你才瞎绕!”捣蛋鬼满面通红,却还是死鸭子嘴硬,梗着脖子乱喊,“我是去反映情况!我要找连长!找团长!”
流动哨都皱起了眉头,显然是没见过这么嚣张的新兵,其中一个大喝一声:“喊什么!越级上报你还有理了?”
“我没有喊!”
捣蛋鬼还想开口,冷不防败城过来拎着他的领口一拉,摇晃两下,顿时摇得他头嗡得一声,晕了。
乘这难得的沉默,败城对两个哨兵点点头,道:“我带回班去了。”
流动哨查清了“可疑人员”身份,干脆的敬礼走人。
捣蛋鬼在最初的迷茫过后,猛的甩开败城的手,往后跳了一步,大吼:“你干什么?打人啊?来啊!你来啊!”
败城松开手,像是没听见捣蛋鬼般的挑畔般,转身就往屋里走去。捣蛋鬼在外面孤零零的摆了半天姿势,寒风那叫一个吹啊,气温那叫一个冷啊,不一会儿,他的鼻子下面就挂了两撇清鼻涕,哼哼了几声,想再去“告状”,看了看黑黝黝的营区,不甘不愿地进楼了。
于正在角落看着捣蛋鬼过来了,轻着脚步跑回败城身边,说:“真回来了。”
“他不回来能去哪儿啊。”败城笑,“你看他火气大,这小子精得很,从来不肯吃亏。连长团长又不是以后看不到了,明天白天再告状就是了。”
于正愁得很:“这样下去不行啊,他肯定不会服气的,也不会愿意安心搞训练。”
“没事,他不愿意就不愿意呗,我不强留人。”
于正盯着败城,迟疑了下,还是道:“排长,你不能把这当特战选训啊。”
败城笑得呵呵的:“听你连长说的?”
“嗯。”于正的眼睛亮了起来,“我明年打算去参加,连长说你会来,让我跟你学学。”
败城的真笑变苦笑:这个赵斌,真是无时不刻在压榨他的剩余价值啊,指望着他抱窝下蛋呢。部队里的军官都有这样的想法,有一个尖子就藏在怀里,盼着一个尖子带出十个骨干,十个骨干再带出一百个好兵。
“我知道新兵训不好,带的人要倒霉,不像我们特战选训,不想留下就闪人,教官没压力。”败城解释道,“你放心,捣蛋鬼迟早会听话的。他不会走的,他只会想办法把我搞走,只要你们连长还在,我想走也走不了啊。”
于正将信将疑,过了会儿,又吞吞吐吐地问:“那,排长,你能不能教我些东西。”
败城瞄了于正一眼,道:“记得知乐吗?”
“记得啊。”
“文化素质我不谈,军事素质上你能够完全压制他,你就够格入选了。”
“他?”于正没有一丝轻蔑,表情反而更加凝重,“我知道了。”
败城暗中赞许,不愧是赵斌看中的,不骄不躁,知进退懂轻重,还真是个好苗子。
此时,捣蛋鬼已经走到俩人前,恨恨地瞪了败城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进了屋。
营区那么大,他怎么可能就凭着地址找到团长营长的宿舍,又是第一次来,偌大的军营就像是座迷宫,走了没多久,他就晕头转向了,只能凭着直觉乱摸,就像是游动哨说的:瞎绕。
夜晚的军营静悄悄,寒风呼啸,不时刮出奇怪的哨音。杭州的天气又阴冷又潮湿,他很快就觉得袜子似乎都湿透了,脚冷得没感觉。当游动哨发现他时,他激动得像是看见亲人般,差点没泪流满面。
此时,捣蛋鬼带着一身寒气回来,却发现不是“英雄荣归”,宿舍里除了三个大院公子兵之外,其他人都态度冷淡。
新兵们都觉得败城也没什么,挺和气的,还笑眯眯的,反而是捣蛋鬼一直缠着败城无理取闹,像是替排长整个床什么的,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排长还说谢谢了呢!
新兵们此刻正围着不停摆姿势的蜗时珠,这家伙的名字和大大咧咧的态度那么有趣,在这没有娱乐的夜晚,着实令他们有了不少欢乐。
司马山身体上的创伤好了些,但一动还是夹着腿,虽然离知乐远远的,但眼睛却不时瞟过去。
最孤僻的就要数知乐了,一个人选了最里面的床铺,坐在床边看着其他人,一语不发。司马山不时的“偷窥”他早注意到了,但因为败城说的话,没有动作,只是保持戒备。
战友,什么是战友?就是像老爹一样的人吗?为什么这些人要对他像老爹一样呢?
败城是因为老爹拜托过他,可是这些人都是陌生人,老爹也和他们不认识啊,为什么会和老爹一样呢?
知乐不明白,但是败城这么说了,他也没有反对,只是游离于人群之外,慢慢观察着。
这一夜注定是个噪动的夜晚,整个军营里到处都是陌生的人影,天南海北的口音在各个宿舍里响起,就连“鬼屋”这里也是一片欢声笑语。
当然,除了小白脸、南普、好人,以及捣蛋鬼。
这四个家伙缩成一团,以不屑的目光看着其他的新兵们。
南普拍了捣蛋鬼一下,安慰道:“没事,那个‘败类’迟早露出马脚!到时候不要我们说,这帮子兵就要去投诉了!”
败类是他们给败城起的新绰号,还别说,正中红心,败城从小到大的外号十分单一,几乎都叫“败类”。
“他好像很有背景啊,连长都让他挑新兵。”小白脸忧虑地道,“我感觉他不会这么容易被调走。”
“我们给他盖几个帽子,再有本事,虐待新兵,打骂新兵,这是原则性错误!”捣蛋鬼咬牙切齿地道,“就算他不走,也肯定会被调离,到时候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其实吧,他应该有点真本事。”小白脸愁眉苦脸地道,“你们看,我们整个班的人,哪个不是成绩顶尖的。都是院里出来的,谁不知道啊,尖子都是要被狠盯的,像我们这样集成一个班,怎么也不可能弄一个怂人来教我们吧?败类是少校,我估计啊,他很可能是哪个一线部队过来的,八成是背了处份,但是有真本事,上面的人舍不得,就把他放到新兵连来培育尖兵了。”
隔壁,败城和于正猥琐地把耳朵贴在墙上。听到这里,败城一挑眉,轻声道:“这小子很敏锐,分析逻辑能力不错。”
“能当头?”于正问。
“这要看他那胆小的毛病改不改得掉。”败城摇了摇头,“胆小加上心思重,那就是杞人忧天,什么事都要有个度。”
这话当然不能令捣蛋鬼满意,他斜着眼,没好气地道:“你怕啦!?他有个屁本事,就是个走后门的,还不知道闯了什么祸呢!肯定是下放过来意思意思惩罚一下!”
小白脸被捣蛋鬼这么一骂,顿时就缩了,委委屈屈地轻声道:“那、那就按你说的做嘛。”
这么一听,败城不由轻笑了声,于正叹了一声,颇有些惋惜。
南普跟着捣蛋鬼嚷嚷,冷不丁的,一直默不作声的好人问道:“你们在说谁?”
“我操,你的耳朵干什么吃的!排长啊,那个败类!”南普骂道。
“哦?我觉得他挺好啊!”好人有些惊讶地道,“他做了什么?”
好人的没神经令其他三人直翻白眼,干脆岔开话题,说起别的来。
败城这才离开了墙,拍了拍沾上灰的脑袋,对于正说:“差不多了,过去吧。”
“不听听其他人吗?”
“又不是顺风耳。”败城说,“你在这里能听到屋子另一边人的说话啊?”
于正一怔,不好意思地道:“我以为你们特战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可以听到。”
败城哭笑不得:“你把我们想成超人啊?”知道于正是想偷师,他干脆地道,“你要真想吃小灶,放心,冲着你们赵连对我的‘照顾’,我也会让你吃小灶吃到吐,到时候你会跪在地上哭着对我唱征服,放心吧。”
于正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分:赵连诚不欺我,这家伙果然是个“败类”!
走在前面的败城突然转过身来,说:“是不是在心里骂我败类呢?”
于正一怔,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败城亲切地拍了拍于正的肩膀,用湖南口音说:“太嫩啊,小鬼,一诈就诈出来了!”
于正不说话,装淡定。
17、铁腕知乐
班长们一前一后进了屋,满房间吱吱喳喳的声音顿时就没了。败城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于正面容严肃,一进门就喊:“集合!”
一堆人挤挤攘攘的往门口挤,四个刺头兵互相递着眼色,磨磨蹭蹭一付不情愿的样子,故意落在后面。
于正哪能容忍,骂道:“干什么磨磨蹭蹭的,腿上长疮是不是!?”
捣蛋鬼立刻显出了刺头本色,一指知乐,冲锋在前:“他比我们还慢呢!”
知乐完全没反应,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捣蛋鬼,捣蛋鬼则倔强地望着败城。
败城轻笑一声,说:“知乐。”
知乐也不说话,一溜小跑到败城面前站好。
“以后我和于正喊你,你要回答到,明白了吗?”败城好脾气地说。
“噢。”
“问你明白不明白,要回答是。”
“是。”知乐机灵地说。
“于正说集合,你就要和这些人站在一起,就和前面一样,从矮到高站。”
“是。”知乐脸上露出迷惑,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
“还有问题吗?”
知乐看了看队伍,又看看败城:“没有。”
败城点点头,对队伍一挪下巴:“进去吧。”
知乐刚要往队伍里走,冷眼旁观的捣蛋鬼立时大叫起来:“这就算了?不服从班长命令,也不惩罚?你带的兵就可以走后门啊?”
三个大院兵也跟着起哄,方江帮腔得最凶,小白脸一脸胆怯,跟在后面意思意思叫两声,卫广声音大是大,但却叫得完全不着边际,尽是些“为什么一定要从矮到高排”之类的。
败城还是笑得像招财猫一样,道:“那你们也不服从,是不是也要惩罚啊?”
捣蛋鬼一愣,和三人对视一眼后,一咬牙,喊:“罚就罚!”
“任我罚?”
这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捣蛋鬼却还是跟着叫:“当然。”
“知乐。”
知乐脆生生的回答:“到!”
败城十分满意,笑道:“你如果犯错误,嗯,一点小错,你爹会怎么罚你啊?”
“负重十公里。”
这话一出,四个刺头立时变了脸色,不要说负重十公里了,十公里就要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