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广又是调人,又是飞书,将那皇甫家的庄园,围了个水泄不通。
其实这根本没有必要,除却皇甫玉书不知所踪,剩下皇甫家能够站着喘气的,只剩下了皇甫凌云和几个家仆侍从,还有就是后院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
面对锦衣卫的包围,皇甫凌云的应对显得很草率,不如说,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自从昨夜之后,他整个人就变得昏昏沉沉,往日那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正凌乱着衣衫,枯坐在空荡荡的灵堂之上,无神的双目呆滞地盯着远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比起皇甫家被夷为平地更为恐怖,皇甫凌云仿佛突然间失去了一切。
自小虽然严厉但对他却颇为关怀的小姑姑死了,连尸首都不知所踪,另一位命途多舛的大姑姑,同样也不知了去向。
而他从小惧怕,但同时又万分崇敬的父亲——皇甫玉书竟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皇甫家几十年来铲除的魔道,竟还不如他一夜之间杀的正道人的零头多。
“少爷,你得振作些啊。”
一名老仆拿着包袱在皇甫凌云身边跪下,岁月带走了他的豪气干云,他苍老的面庞上此刻只剩下了名为忠义的坚持。
老仆语重心长地道:“少爷,锦衣卫现下围而不攻,怕是要将我们全部拿下,若不趁此机会离开,皇甫家就完了。”
“皇甫家?”皇甫凌云呵呵地惨笑着,他一指周围,说道:“哪里还有什么皇甫家。”
老仆叹了声,说道:“少爷,只要人还在,什么都可以重来。”
“家都没了,重来又有何用。”皇甫凌云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浑身充满了丧气。
“皇甫家百年基业,少爷难道愿意就此毁于一旦吗!若是如此,你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老仆老泪纵横地骂道。
“......”皇甫凌云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好话歹话都说了,皇甫凌云却始终不为所动,无奈之下,老仆只好另辟蹊径。
“少爷,老爷他为何变成那副样子,难道你不想查查清楚,说不得,是有什么苦衷呢?”
“......”
沉默中,皇甫凌云消沉的双眼中,再度燃起了些许光芒。
不多时,庄园大门处传来了锦衣卫喊门的声音,先礼后兵,见里头无有动静,边广一脚踹开了门,同时大批黑衣卫士从四面八方直接翻墙闯入。
等待着他们的,是排成一列的,皇甫家的侍从和宁死不屈的家眷。
一旁的百户用眼神请示了一番边广,只见他并不言语,缓缓拔出绣春刀,直指那皇甫家众人。
麾下卫士收到指示,立刻拿出了弩箭,毫不犹豫地就扣动了扳机。
嗖嗖——
两波弩箭之下,皇甫家里的这些人尽数死绝,默不作声的卫士们潮水一般地朝着整个庄园散开,边广带着人手独自进了中间的灵堂,却不见皇甫凌云的踪影。
他也不着急,便是原地闭目养神,直到一位小旗快步到了跟前,低声道:“大人,后院发现一处密道,尚不知通向何方。”
边广睁开眼:“带路。”
几人来到了后院,边广探出身子,往那枯井里望了望,便收回了目光,挥挥手让几名卫士搬来一块大石,将井口堵上。
“不追吗?”另一百户见状,不解地问道。
“不必,”边广摇了摇头,说道:“大人有令,皇甫家的人若是跑了,就不用理会,算算人头,照例发布海捕文书便是。”
“明白。”
......
就在边广带着人手抄家之时,一辆华贵的马车却大摇大摆地在路上飞驰着,锦衣卫在江南人手众多,此时已将到了收网的时刻,自然处处设有关卡,可偏这辆马车无人敢拦。
盖因那车上坐着的,正是先太子殿下的遗孤,如今的太孙殿下的母亲——皇甫家的二小姐,皇甫灵儿。
吁——
飞驰中的马车慢慢地减缓了速度,最终车夫一拉缰绳,停了下来。
“小姐问,为何停下。”车厢内传来了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是负责照顾皇甫灵儿的侍女。
车夫恭声道:“回贵人话,前方有位大人。”
那侍女掀开车帘,皇甫灵儿探出身子来,只见前方一袭银袍飒飒,陆寒江正牵着马拦在路中间。
皇甫灵儿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侍女扶着她下了车,遥遥对着那陆寒江,她笑而问道:“不知是哪位大人当面?”
“千户陆寒江,见过小姐。”陆寒江抱拳行礼,但并未下跪。
虽说皇甫灵儿的身份已是板上钉钉,那乔十方既然有胆子把这事拿到明面上,自然各种证据齐全,即便他已死,但他身后的人,终是会将此事办妥。
不过到底没有定下名分,他礼而不跪,也能说的过去。
“原来是陆千户。”
皇甫灵儿的眼中异彩连连,她半掩着面,却仍然遮不住嘴角流露的笑意:“却不知大人为何到此?”
“听闻小姐启程前往京城,下官特来送送。”陆寒江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大人此话却让人听不懂,莫非大人不是京城人士?”皇甫灵儿说着,她身后的侍女面色微沉,似乎不快。
陆寒江说道:“只是担忧小姐故土难离。”
“大人如此好意,不知何以为报,”皇甫灵儿蓦然一笑:“故人难得相见,大人竟无话可说?”
陆寒江嘴角上扬,侧过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侍女刚要出声,皇甫灵儿却已经迈开步子,随那陆寒江去了,她只得一脸纠结地留在原地,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待得两人走得远些,皇甫灵儿先开口道:“小旗弟弟,没想到你官运亨通,不过数年光景,竟已坐到了千户之位,当真是了不得。”
“姐姐果然还记得,”陆寒江眼前一亮,微微笑道:“谬赞了,倒是姐姐,藏得可真深,若非当年在万刀门前遇见了三小姐,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弟弟一直在寻我?”皇甫灵儿似乎很吃惊。
“自然,”陆寒江颔首,说道:“当年姐姐将我做的事情,差不离地都说出了来,可是让我好生难堪,若不寻个机会赢回一把,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弟弟的气量,倒是比想象中狭了些。”
皇甫灵儿掩嘴轻笑,她说道:“既然如此,却不知弟弟这一次,想要怎样玩?”
“自然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陆寒江对着皇甫灵儿眨眨眼,道:“我会查出你们正在谋划的事情,然后——”
陆寒江将脚下的石子,一下子踢飞,连个声都听不见。
“竟不知姐姐做了哪般错事,惹得弟弟厌恶至此?”皇甫灵儿说得凄苦,可眼底的笑意无论如何都藏不住。
“姐姐,你可曾见过那世间的孩童,会去厌恶自己的玩具吗?当然不,孩童厌恶的,只是那些会抢夺他们玩具的外来者。”
陆寒江诚恳地看着皇甫灵儿,问道:“这一次若是姐姐输了,我便安排人手取了姐姐性命,可否?”
“弟弟好狠的心,”皇家灵儿一双美眸闪闪发亮:“那若是姐姐侥幸胜了一分半筹呢?”
陆寒江闻言,眉头一皱,旋即微微一叹:“若是姐姐胜了,那我只好亲自动手杀了姐姐。”
“呼呼呼。”
皇甫灵儿终于还是没忍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轻拢鬓发,眼中秋波轮转,顾盼之间引人迷乱。
“姐姐这是答应了?”
“呼呼,自然,弟弟盛情难却,若是再推脱,岂非不识好歹。”
皇甫灵儿轻轻拭去眼角泪滴,道:“那便如弟弟所言,你我再玩上一局,至于赌注嘛,便是这天下吧,当然,还有你我的性命。”
“君子一言?”陆寒江抬起手掌。
皇甫灵儿轻轻与陆寒江击掌为誓,莞尔道:“弟弟,姐姐我可是个女子。”
“姐姐说的是,只不过——”陆寒江咧着嘴角,玩闹般地道:“我也不是什么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