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分,因二小姐高静娥的回家,长房变得无比热闹。穿着翠绿马甲的丫鬟传来穿梭,把一盘盘精心烹制的菜肴放在铺着蜀锦的大圆桌上。家长高祈瑞和翁氏坐在首位,下面是七个小辈,男儿高守礼、高守诚、高守信位列高祈瑞之下,而高静娟、高静娥、高静娴、高静媛则依次排在翁氏之后。
一家子其乐融融。
高守诚曾经在这个大家庭生活过,虽说因为太婆的阻扰没有真正融入,可长房上下待他极好,他也没有生分了。知道二姐回家,便特意过来,高静娥哪里不感念?特意嘱咐了将几份弟弟喜欢的小菜摆在他旁边。至于另一个外来者高静媛,就属于穿越后遗症——脸皮厚的一类了。
明明不是人家的亲属,偏要伪装成人家的亲人,还要装小、卖萌,博人家的欢心。不然今天这一顿丰厚的晚餐,哪有她的份儿!
“你们以为卖萌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吗?没看我脸庞都笑僵了。”高静媛心里憋屈的想,用力的戳着白米饭,闪亮的大眼睛来回巡视高家上下,同时还要关注那样菜最好吃,她还能夹几筷子。以她瘦小的身体、有限的视角来说,这不是一件轻巧的活,没看到因为太过投入,脸颊上贴了一个米粒儿还不晓得。
高守诚心里笑开了花,把二姐特意让人摆在面前的菜肴,不住的夹给小堂妹,“给你吃,快吃。”
“嗯”。高静媛这会儿顾及不到其他,只把自己的小肚肚当成菜桶,不停的往里面装——天可怜见,也许她这辈子都吃不到几次像样的饭菜呢!
这世界可不是她以前的世界,只要咬咬牙肯花上几个月的工资,五星级酒店的大餐随便吃。现在,不是有钱就能享受口腹之欲的。上等的酒楼,女人去不了;想吃只有在家,而家里只得请自己的厨师。而厨艺么,还真不好说。
长房的厨师水平还过得去,色香味俱全,就是烧出来的饭菜种类单一,没有达到让人赏心悦目的程度。不过,还好啦,指望在穷乡僻壤能吃到什么好东西?
技巧上差了点,毕竟是全天然的,高静媛就埋头奋斗起来,不一会儿碗里的饭菜就空了。别人说话聊天话家常,她就盯着那几盘卖相不错的肉食。
吃到最后,连连饱嗝。
若是换了个大点的孩童,这无疑是十分没有礼貌的。可谁让她小呢,小胳膊小腿,亮闪闪的大眼睛左右一瞅,那股精灵可爱的模样就把人的气给消了。
翁氏掩住口,让丫鬟嬷嬷领着她,跟高静娴一起回屋休息。
去了两个最小的,说话也少了顾忌。
“爹、娘,二妹这次回来,跟江川发生的一次杀人案有关。”
“啊?”
不等高祈瑞和翁氏露出惊容,高静娥连忙站起,笑着道,“伯父伯母莫惊慌,是隔了两条街,死者跟表舅家认识而已。”然后便把详细的案情说了一遍。
原来是一户孝子替父报仇,杀了继母和奸夫两条人命,县官判刑十恶不赦,要凌迟处死。可那孝子和他的父亲,是在江川生活了几代的人,善名远扬,认识他们的人成百上千,纷纷喊冤,拦着县衙的人不让行刑。
高静娥叹息道,“当时的场面,不好形容。父老乡亲都说判得重,宁家只剩一根独苗,不能行善积德几辈子,最后落得香火断绝的地步。有人好事,要上京城告御状。听几个老仆道,父亲母亲有次回娘家,曾经在那孝子的家中避雨,还借过雨具。侄女想若是父母在世,一定不会袖手不问,便让人偷偷送去纹银十两。”
“十两够吗?”善良的二少爷高守信问。
高守礼沉下脸,“二弟,你怎可连柴米油盐物价几何都不知?十两纹银够一家三口生活一年了!况且这是十恶不赦的杀人重犯,怎能胡乱善心?”
“那依照二弟的看法,马县令的判决没有错误?罪犯应当凌迟处死?”
“这个……”高守礼皱着眉,半响道,“他的确犯了弑母大罪。”
高静娥跟跟大姐高静娟对视一眼,眼中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高祈瑞略一寻思,理解了侄女的深意,“守礼,你既以科举为目标,将来免不了入官场。假如你的治区发生了此等案件,你也如此判决吗?”
“爹,孩儿在县学中跟夫子学过律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岂可因民众的愚昧盲从而影响判决?若都这样,祖上为善,就后代就可以为所欲为,杀人也不用偿命了?”
“这……”
一时之间,高祈瑞竟然被辩倒了,找不到话反驳。
高静娟忍不住出声,“可是大弟,二妹刚刚说过,老百姓拦着不让行刑,还要上京告御状。等同于动乱。治下发生民众动乱,县令的官印不保!”
高守礼眉宇中露出一抹决然,“大姐,读书为做官。可做官为什么?不是为黄金屋、不是为颜如玉,而是为经世济用,上报国恩,下抚黎民,岂能为一官印懦懦无为,听凭闹事之人摆布?这样的官,不做也罢。”
接下来的饭很快就吃的食不知味,没多久散了。高祈瑞既为长子坚持原则不动摇而高兴,又担心他这样固执性子将来会吃大亏。一夜跟翁氏没少唠叨。
高守诚则留在长房没有回家。
长房还有一栋独立的院落“清辉院”,是为他所留——是他从襁褓中抱过来就一直居住的,位于高静娥的“仙葩馆”隔壁。姐弟俩一道从茂萱堂走来,红彤彤的灯笼摇曳着,拖长了影子。
“二姐,你比以前更漂亮了!”
“就会嘴甜哄人开心!”高静娥嗔了一眼。
“嘿嘿,我就这么一条长处,二姐还不让我发挥发挥啊?对了,你这次就不回母家了吗?”
“嗯,柳家的人差不多走光了,我还回去做什么?倒是你……你明明知道禄婶不是你亲娘,守诺和静妶也不是你的同胞兄姐,为什么不能……不能留在长房呢。”
“嘘,二姐,你可别告诉别人去。我谁也没说呢。爹让我做母亲的儿子,就做呗。母亲对我挺好的。”
“好?她想不好,自己病怏怏的也起不了床吧?”高静娥有些不满。明明三房也不缺儿子,为什么不能让守诚留下?
“我就看不过去,你在这里的时候,比不上大长孙,可样样没有比守信差的,到了三房去,他们怎么对待你!”
“二姐,你别说了!”高守诚苦涩的歪嘴笑了下,“我本来就是私生子!其实太婆是对的,不该让我过继到长房来。前儿听我父亲说,要过继四哥。四哥比我聪明多了。有他,二姐日后也不用担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