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了野餐,叁个人算是各有分工。
刁以泉带了些水果和酸奶来,切一切拌一拌就成了叁份水果捞。
温庆华带了一袋炸好的鸡柳和圆饼,用来做里脊肉饼,还有他事先炒好的几样菜和一只烧鸡,正好园子里的小屋里有煤气灶,还可以简单热一热。
至于叶逢春,她只带了一块铺在地上的毯子,还有她自己。
温庆华手艺极好,叶逢春和刁以泉都不禁赞不绝口。
叶逢春又尝到了熟悉的味道,难免有些感怀,温庆华十来岁时的手艺就很好了,这些年更有了不少进步,去市里找个星级酒店做大厨是绰绰有余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窝在这个小地方卖烤冷面。现在年轻人都往大城市里走,留在老家里大多是守旧的中老年人,通常都是自己做饭,不常到街市上吃,温庆华做的烤冷面再好吃,生意也始终不好不坏,只能勉强糊口而已。
刁以泉一口气吃了两块饼,连打了几个饱嗝。
叶逢春饭量大,吃了叁个还没什么感觉,她一边去摸刁以泉鼓起的小肚子,一边笑她:“你这个饭量不行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能一顿吃四五个馒头。”
这纯粹是编瞎话。倒不是她吃不下这么多馒头,而是那时候白面馒头是绝对的好东西,难得才能吃上一回,平常就全靠地瓜和窝窝头充饥。
“那我一天都吃不完。”刁以泉也笑,“怪不得大姨能长这么高。”
叶逢春接近一米八的个头,往哪儿一站都挺鹤立鸡群的,温庆华和她差不多高,但他身形偏瘦,站在她身边也显得矮一头。
“想不想知道高个子眼里这个园子什么样?”叶逢春站了起来,活动了下肩膀,抖落了肩上的几朵桃花瓣。
刁以泉兴奋地点头。
叶逢春把刁以泉举起,让她骑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温庆华也跟着站起,在一旁看顾着。
“现在你能看到的东西比我能看到的都还高了。”叶逢春第一次让别人骑在自己脖子上,她没养过孩子,从前对别人家孩子也一向没什么耐心,但是她对刁以泉又不仅仅是把她当成一个小孩子,有时候她甚至恍惚觉得她和刁以泉就是没有年龄差距的玩伴似的,她没什么大人样,刁以泉也不像小孩在大人面前那样拘束。
刁以泉似乎也是第一次坐得这么高,她呼吸有些急,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兴奋。她已经高过了一些矮小的桃树,能够看到园子围墙外面的树林和麦地,甚至可以远远地看见她们学校最高的那座楼。
“好看吗?”叶逢春问她。
“好看!谢谢你,大姨。”刁以泉抱住叶逢春的头,腿也绷得紧紧的,但她没有要求赶紧放她下来,“大姨,我们老师说,我们现在学的东西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我之前不太懂,不过现在我好像明白一点了,因为大姨已经很高了,所以我在大姨肩膀上就能看得更高,要是有别人踩在我肩膀上就能更更高啦。”
“你迭罗汉呢。”叶逢春被她逗得直笑,她一笑身体就有点抖,刁以泉立刻抱得叶逢春更紧了。
“行了,这点高度算什么,等改明咱们去坐飞机,直接上天。”叶逢春把刁以泉放下来,“别人再高也不可能一直托着你,你自己好吃好喝好好长高才是实实在在的。”
温庆华看着刁以泉因为刚才的兴奋还通红的小脸,忽然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从树上跳到叶逢春怀里的感觉。不管什么时候,她总是可靠的、让人安心的。
看着拉着叶逢春的胳膊跟她说着话的刁以泉,温庆华难免羡慕着,叶逢春还跟当年一样言行随意,但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以随随便便靠在她怀里的小男孩了。
但又有按捺不住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来回跳动着,反正叶逢春现在身边没有别人,而他这么多年也一直都等着她,难不成她们之间就一点可能也没有吗?他虽然也知道自己没钱没权配不上她,但就算没名没分跟在她身边,就像从前一样天天给她做饭也是可以的。
他一直不敢问叶逢春,他能有这个机会吗?
下午又在桃园周围逛了一圈,她们叁个人沿着河道一路正好走回了刁以泉的家。
叶逢春到了门口还有些踌躇,不过刁以泉没给她犹豫的机会,就拉着她去见自己的姥姥了。
刁霖已经花白了头发,但一头修剪得整齐的银发,配着一副银边老花眼镜,看起来依然是精气神十足。
刁霖早就听刁以泉和刁文溪说起过叶逢春了,一见叶逢春,她就放下了手边正画着的水墨画,拿出了平常不舍得喝的茶来招待叶逢春。
叶逢春不懂品茶,喝什么都是牛嚼牡丹,刁霖也不介意,依然笑眯眯地问着她的近况。
刁霖没提以前的事,叶逢春多少松了口气,她就老老实实说自己现在在工地打点零工,和侄子一起住在从前的老家里,挣不多,但吃喝也没问题。
刁霖一面品茶一面点头,随口就问起叶逢春平常都有什么业余爱好。
这可把叶逢春问住了。
她除了打工、吃饭、睡觉、在公园里散散步,就是晚上回家玩玩小侄子,但这又不是什么能光明正大说出来的光彩事。
于是她只能摸摸鼻子,承认自己是个精神世界十分贫瘠、没什么兴趣爱好的充满了低级趣味的俗人。
“我就知道。”刁霖放下茶杯,笑得让叶逢春心里发毛,“我跟你说啊小春,人一定得有点爱好,尤其是上了年纪的,更不能天天只围着孩子转,得拓宽自己的精神世界,老了老了也要更上一层楼啊。”
“就比方说,太极拳可是个好东西,又能强身健体,又能修身养性,你要是有精力,可一定得试试,正好我这里还有一套大号的练功服,一看就很适合你……”
刁文溪端了果盘出来,正巧听见刁霖又在“推销”太极拳,有点哭笑不得,“妈你又开始了,你怎么知道人家就喜欢这个啊。”
“那你怎么知道她就不喜欢啊,万一小春练过之后就爱上了呢。”刁霖微微瞪了刁文溪一眼。
“那,我试试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叶逢春总不好让自己的老师下不来台,就应承了下来。
刁霖心满意足地去卧室拿衣服了。
直到叶逢春拿着刁霖给她的大号纯白练功服走在回家的路上,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她在她们家里试衣服的时候没多想,只觉得衣服正合身挺巧的,可为什么刁霖家里会有她们家人都穿不了的这么大的练功服呢?
叶逢春印象里的刁霖是个严谨负责的老师,顶多上课的时候会开点小玩笑,所以她对刁霖一直怀着崇敬仰视的心态,的确想不到,老师老了以后也会耍这样孩子气的小心眼。
她一路想着事,没注意就已经走到她们家那个路口了,温庆华坚持要送她,但到了这里也该分别了。
结果她一转头,就对上温庆华那双欲言又止、似乎饱含心事的眼睛。
“逢春姐,我能,啊不,你能……”温庆华头越垂越低,声音也越来越低,“你能抱抱我吗?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想你……”
叶逢春甚至在温庆华的声音里听出了哽咽。
她不能理解温庆华对她的情感,但想到他自幼就跟着奶奶生活,或许把她和邹志军当成妈妈爸爸一样的存在,所以有些依赖和想念。虽然温庆华也是叁十多岁的中年人了,但在她面前,这样的年龄也还是个孩子。
今天这趟出行很是愉快,其中也有温庆华的一点功劳,叶逢春对待温庆华也更加宽容了些。
于是她揽住了温庆华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背,温声说:“小温,你是个好孩子,我挺谢谢你的,替我准备了生日礼物,还帮我守着我们家的桃园,我今天真的挺惊喜的。”
温庆华一碰到她的怀抱就忍不住一头扎了进去,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埋在她怀里贪婪地感受着她胸膛的温度。他感到无比满足,却又有酸楚的滋味在心底滋生,他不想让叶逢春一直把他当作一个孩子,他已经叁十叁了,她再不接受他,他就要老了,就更没有资格去占据她身边的位置了。
叶逢春被温庆华紧勒着有些不舒坦,刚想拍拍他胳膊让他松手,就听见身后传来了男孩压抑着颤抖的声音,一如他每次在情事中被她逼到极限再也扛不住时哀求她的声音,同样的无助又彷徨:
“姑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