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已经十分难以应付。能卖菜的地方就那么几条街,他们根本躲不开也甩不掉,简直烦不胜烦。
还不等两人找到躲藏的地方,那些骑着马的世家子弟视野宽阔,早就看到他二人,此时打马跑了过来,完全不顾两旁匆忙避开的行人。
几匹高头大马停在面前,挡住去路。方越笙抬起头来,才发现许如信居然也在其中,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像上次那样冷言冷语地讥讽。
“哟,方世子,出来卖菜啊。”还是那个让人讨厌的声音,那人歪嘴笑着,用马鞭在方越笙抱着的菜筐里故意乱搅一通,将半筐菜搅得乱七八糟。
“这菜色可不好,怎么能拿出来卖呢?方世子这样的人,也做如此奸商行径,真是令人不齿。”那人继续羞辱道。
方越笙咬牙忍着,不与他们作口舌之争。反正每一次都是这样,最多不过损失半筐菜,再听几句不痛不痒的辱骂。他现在要养家糊口,没有资本与这些人斗个高低。
那人又骂了几句,见方越笙只是木然立着,那副样子没来由得让人一阵烦躁,就像这阴绵绵下个不停的小雨一样惹人心烦。
“贱民,你这副嘴脸作给谁看?你是在藐视本公子么?!”那人心头一怒,一马鞭抽了过去,鞭子落在方越笙怀里的筐子上,筐子一下子四分五裂开来,未及收势的鞭稍继续抽向方越笙。
方越笙完全没有练过武,这样毫无预警的攻击又如何躲得过,怀抱着已经裂开来的筐子站在那里,僵硬得不知躲避。
许如信原本有些恹恹的细长眼睛猛地睁开,抓着缰绳的手也猛然一紧,还不等他有何反应,一道银色的影子如同穿破雨幕的闪电,快如奔雷一般疾掠到方越笙身边,一把抓住那还未触到方越笙身体的鞭梢,猛地一使力,将那使鞭的人拽了下来。
那人一声惨叫,跌落下马飞出几丈远才趴在地上,却又被扔过来的鞭子狠狠地抽在背上,顿时又是一声惨叫。那鞭子竟然将他身上的皮裘都抽了个破口,又力透几层衣衫,直接抽到皮肉上,顿时一阵辛辣的疼痛混着雨水的击打漫延开来。
方越笙只来得及看到一双墨黑得不见一丝异色的眸子,深得如同千年古井一般,将他的视线牢牢地吸引了进去。
腰身一紧,有些潮湿冰冷的身躯便被搂进了一个温暖宽大的怀抱,大大的披风兜头罩了下来,脚下又是一轻,身体竟然被那人抱胁着凌空而起,越过围在四周看热闹的人群头顶,直直地落在不远处的一匹纯黑色的高头大马背上。
眼前是一片黑暗,只觉得那大马撒开四蹄轻快地飞奔起来。方越笙看不到四周的情形,不知道会被带到哪里去,只是心底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忧胆怯。
这披风里的那股清新的味道,熟悉得让他眼角瞬间湿润起来。
方越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小堂弟就这样被人掳走了,几乎是眨眼之间的事。他愣了片刻,赶紧裹着蓑衣往前追了几步,但那匹黑色的大马早已跑得不见踪影。
方越棋跺了跺脚,想了片刻,只能朝着林府跑去。
被拽下马的那人已经被两个小厮搀扶起来,还在挺着个背疼得直叫嚷。小厮小心地将他搀到马边上,想要扶着他上马,却因为背上的伤完全使不上力来。
那人只能向许如信一揖,谦卑道:“许世子,您也看到了,我被那贱民弄伤了,这下子怕是不能陪同您雨中游湖了……”
他话还未说完,却见许如信突然趋马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他讨好这许世子已多日了,只希望能与广安侯府搭上一条关系,为难这方越笙也是揣摩着许如信的意思来做的。如今他为此受了伤,也许这份诚意能有一分打动这许世子?
他心里有些雀跃,抬头看着许如信,却被他那冷冷的眼神刺得有些一缩。
这副神情――却不像是满意他的所作所为?可是为什么――不等他再多想什么,许如信突然抬脚踹了过来,狠狠地踹在了他的心口上。
这一次他连叫都没敢叫出声,只能捂着剧痛不已的胸口,缓缓地跪在地上,冷汗淋漓直下。
许如信冷冷撇了他一眼,仍旧不发一言,轻踢马肚接着往前行去。
☆、第53章 进宫
方越棋一路从菜市街往林府所在的东城区跑过去,路上经过宽敞的主干道,却见道路两旁行人夹道,兴致勃勃地看着大道中央铠甲齐整步履庄严的士兵列队走过。
方越棋被人群堵住,又不敢横穿那条大街道,只能耐着性子站在人群中间,看着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军队。
走过去的一列列士兵军容肃穆,连落地的脚步声都整齐划一,军靴磕地的声音汇聚起来,没来由得让人心底震颤。
方越棋有些疑惑,这不是京城外面大营里的那些士兵,这种肃杀的气势,哪里是那些从未上过战场的士兵身上能有的?
“听说是从海上来的。”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
“把建州的海盗都剿灭了。朝廷年年剿海盗,年年都剿不干净,这一次算是除了根了。”
“哪个将军带的兵啊?”
“佟老将军吧。”
“不像啊,你没看到刚才那个领头的将军,可年轻了。”
“长得可俊俏,不知道成亲了没有?”
“……”
方越棋心里一动,建州?那不是凌戟去投军的地方?
他望着眼前浩浩荡荡游街而过的凯旋士兵,再想一想众人口中那个年轻的俊俏的将军,心里升起一丝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猜测。
果真那么巧么?这是凌戟的军队?
那刚才掳走越笙的那个男人――方越棋脸色一黑,不但没有一丝轻松,心里却更加担忧起来。
若是别的人,好一些的会将越笙送回家去,坏一些的或许会让越笙受点皮肉之苦,可是落在凌戟手里,那就不是好坏这么简单的了,小堂弟这是要贞操不保啊!
不知道自己的贞操正被堂哥忧心忡忡放在心上的方越笙还被蒙着头坐在马上,不知道马走到了哪里,只听到两边都是熙熙攘攘的人声。
明明还在下着雨,哪来那么多人?
方越笙想要掀开披风来看一看,却被身后的人捂住。
“别动。”那人低沉的声音透过披风传进来,却像响在耳边一样。振动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一股亲密的暖意让方越笙耳朵微红起来。
马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周围的人声也终于消失不见。
披风呼拉一下掀了开来,方越笙终于重见天日。
他迫不急待地向后转身,一眼便看到凌戟带笑的面容。
他比以前黑了,只有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仍旧黑得不掺一丝杂质,像以前那样专注地凝视着他。
“凌戟!”方越笙眼睛亮亮地惊喜唤道。
还不等凌戟回答,旁边走来一个将领模样打扮的男人,向凌戟一拱手道:“将军,带进城的将士们都已经安排在广场等侯,还有两名亲兵安排跟您一起进宫。”
“不用了,皇上只召见了我,不要节外生枝。”凌戟道。
“是。”那将领领命下去。
方越笙看着凌戟,惊道:“进宫?”他以前当侯府世子的时候也没有进过宫,只有方老太太偶尔会去参加皇太后举办的命妇晏会,现在凌戟居然要进宫?!
凌戟摸了摸他的脸:“不用担心,我安排了人看顾你,你先跟他们呆在一起,等我出来找你。”
方越笙愣愣地点了点头。凌戟对他虽然仍旧是从前的态度,方越笙却觉得他和从前大不相同了。至于哪里不同,却又有些说不出来。
凌戟下了马,又将方越笙扶下来。站在后面的几名亲兵面面相觑,却不知这个年轻公子是自家将军什么人。
凌戟将方越笙交给一名亲兵,嘱咐他好好照看,这才跟着前来迎接的内侍走向宫门。
方越笙到这时才发现他们居然是在皇宫外面。
他还有些震惊地看着凌戟走入雨幕的背影,被凌戟托付的那名年轻士兵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辆马车。
“我叫赵行伍,是凌将军的亲兵,公子叫我小伍就好。公子请上车吧,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你先在车里避避雨。”
方越笙连忙道谢,脱下蓑衣爬到车里,一时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许如信说凌戟立了大功要飞黄腾达了,方越笙却没想到居然是皇上直接召见,这得是多大的功劳?多大的面子?
方越笙还有些晕晕乎乎,抱着手臂坐在车厢里发呆。
守在车外的赵行伍被几名同僚扯了扯,好奇地打听道:“车里的小公子是谁啊?没听说凌将军有兄弟啊?怎么一进京城就救了个人下来,还吩咐得这么仔细,咱们怎么就没有马车坐坐呢。”
“问那么多干什么。”赵行伍将人都赶走,“去去去,乱打听什么,该你们知道的早晚会知道。”
这里方越笙还在等着进宫复命的凌戟,在京城西边的那座碧水湖中,正有几艘画舫在湖水中央悠然飘荡,隔着如烟似雾的雨幕看过去,自有一派诗意景象。
较大的那艘画舫之中,许如信正从小火炉上端起温好的酒,闲适地斟了两杯,递给舫中另外一个人。
那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生就一副正气面容,此时蹙着眉头,看上去也有几分威严。
那人开口道:“建州海域外成气侯的海盗原有七人,这一年之内尽数被剿灭了,世子可知晓。”
“略有耳闻。”许如信点了点头,“崔大人是工部尚书,何以太过关注那海疆之事?”
工部尚书崔实诺面上更显几分气愤:“世子如何说出这样的话?如果不是那海疆之事,咱们所收的孝敬从何而来――”
“尚书大人慎言。”许如信双眼一眯,显出几分凌厉来。
“这船上只有咱们的人,许世子也太过谨慎了。”崔实诺嗤笑道,见许如信果然不准备再接下这个话题,只能道:“建州海盗横行几十年,朝廷年年派人围剿,有来有往才是常态。谁知道去年横空出来一个毛头小子,全然不顾规矩,又不管将士死活,贪功冒进,硬是一年时间就将成气侯的海盗尽数剿灭。”
“的确十分勇猛,堪称良将。”许如信点点头道。
“呸,什么良将,不过是碰上了天时地利,走了狗屎运罢了。”崔实诺不屑道,“眼下皇上召他进京,肯定还要论功行赏。广安侯爷可有什么说法不曾?”
“父亲却是不管这些事的。”许如信将酒杯搁下,站起身来,“我也劝崔大人沉住气,不该你管的不要去管,不该你知道的不要乱打听。你是工部尚书,眼下正值汛期,今年雨水又多,只怕江边不安稳。这才是你的正事,崔大人,你可不要办砸了。”
“有什么能办砸的。”崔实诺挥了挥手,“还不就是那个规矩。大堤也该再加固了,这却要皇上再拨下筑堤款来才好行事。”
许如信与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走到舱边,看着湖面上蒙蒙雨景,脑海里想的却是抱着菜筐穿着蓑衣立在雨中的那个身影。
明明是个娇生惯养不值一提的小少爷,居然逢此大难都还没有被压垮,还能昂首站在他面前,没有丝毫自惭形秽,眼中却透露着轻蔑,仿佛他才是被人扒光了一身富贵踩在脚下的那个。
许如信双眼微微眯起,眼神也像蒙着一层雨雾,那期中的真意令人看不真切。
方越笙脑袋一点,猛然从迷糊睡意中清醒过来。马车仍然静立着,外面却有人在轻声说话。
“我已将战情尽数禀明皇上,皇上定会论功行赏。你先带着将士们出城去跟大部队会合。眼下驻扎在京城外面,不比在建州,处处都要更加小心,军营里也要加强守备,千万不能闹出事来……”
是凌戟的声音在细细交待,方越笙忙掀开帘子,探头出去。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凉凉的空气带着清新的味道,让人精神一振。
凌戟看到他,向他笑了笑:“少爷等累了吧,我这就送你回去。”
赵行伍和身边小兵面面相觑,却不知道自家将军为何将这个一身粗布衣衫的青年称作少爷。
方越笙点了点头,就要下车,凌戟忙上前来,接着他的手将他搀下来。
“凌戟。”方越笙站在他面前,抬头看着他,眼睛仍是亮晶晶的,又唤了一声。
凌戟笑着应了,让人牵来自己的那匹马,先让方越笙上去,自己才又跨上马去,一拉缰绳,驱着马小跑起来。
方越棋在林府外面一直等着,直到晌午时分雨停了下来,才看到林玄英穿着官服骑着马,从外面回到林府。
方越棋连忙跑了过去,叫道:“林玄英!”
林玄英回头一看是他,连忙跳下马来迎了上去,见方越棋头发湿湿地贴着脸颊,冻着嘴唇发白,忙把自己的披风脱了下来,罩到方越棋身上。
“你到底在风口里站了多久?怎么不进府去呢。”林玄英轻斥道。
一股暖意顿时将周身包了起来,虽然十分暖和舒适,方越棋脑海里却想起了凌戟将他的披风罩在方越笙身上的情景,那看上去是十分地暧昧。林玄英竟然也这样对他,方越棋脸色顿时有些不太好看。
☆、第54章 见家长
“用不着,拿开。”方越棋手忙脚乱地将披风拿下来,却突然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喷嚏。
林玄英皱着眉头给他穿回去,拉着他往林府里走去。
“你逞什么强呢,真麻烦。”林玄英教训道,方越棋沉着脸色揉着鼻子,一路被他拉了进去。
进了房间,林玄英倒了杯热茶递给他,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越笙呢?”
“我正要问你。”方越棋道,“凌戟是不是回来了?!”
“你也看到了?”林玄英坐在他身旁,“没想到凌戟去了建州一年多的功夫,居然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佟将军将他提拔为副将,今日正是带兵回京的日子。他这个副将尚无皇命认可,但是这一次皇上少不得要论功行赏。依凌戟的军功,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奖赏呢。”
“果然是他!”方越棋一拍桌子怒道,“他从大街让把越笙掳走了!你快点想想办法,让他把越笙送回来!”
林玄英挑起眉头道:“不用这么紧张吧,越笙跟凌戟在一起能有什么危险。”
“就是跟凌戟在一起才危险……”方越棋想到凌戟被伯父打出府去,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怨忿之心,他又对方越笙心怀不轨……真是越想越坐立难安。
林玄英却道:“你着急也没有用,如今他初回京城,一来就被皇上召进了宫,还没个落脚的地方。便是要找,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他打量了方越棋片刻,见面担忧之色不似作伪,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防备凌戟,还是安慰道:“好吧,你先安安心,我派人出去打听一下凌戟会去哪里。如果皇上不给他安排住处的话,大概还是会跟着军队往城外军营里去。他现在这么大的目标,好找得很。”
“那谢谢你了,林玄英。”方越棋真诚地道谢。
“不用了,咱们俩谁跟谁啊。”林玄英笑道。
方越棋十分受不了他故作亲热的态度,扯了扯嘴角:“别来这一套,你还是说说清楚,咱们谁跟谁?”
“咱们俩不就是一个进士出身年轻俊才六品工部员外郎和一个卖菜的。”林玄英笑道。
方越棋脸色一黑,瞪着林玄英说不出话来。
林玄英一脸无辜道:“你让我说清楚,说清楚了你又不高兴,真是难伺候。”
“你!”方越棋张口正要发难,却突然鼻子一痒,又连打了两个喷嚏。
林玄英不敢再逗他,赶忙唤下人烧热水来,又去拿了个熏炉过来点了几块香塞到方越棋怀里。
“让你在风口里站那么久,快抱着暖一暖。”
“这能暖个什么。”方越棋嘴角一抽。
“好歹是热的。我们府里没那么多讲究,你就将就一下吧。”
“不敢当,我有什么好不能将就的,我就是个卖菜的。”方越棋冷哼道。
林玄英在他身前连连揖道:“开个玩笑嘛,你不要那么小气。”
方越棋抱着熏炉扭身不看他,只觉得这个人实在让人头疼得很。
方家现居的小院子外,一匹高头大马载着两个人停在了院门外。
凌戟下了马,又恭谨地将方越棋扶下马来,还像往常那般,没有一丝生疏或者刻意。
不等敲门,院门便从里面打开了,一身朴素衣着的方夫人从里面探出头来,嘴里还道:“笙儿?我听着外面有声音,果不其然是你回来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堂哥呢?这位是――”
方夫人看清楚凌戟的脸,声音戛然而止,一脸惊诧地看着他。
凌戟弯身行了一礼:“太太。”
“好……好,不用多礼。”方夫人有些不自在地道。
自从那天将凌戟赶出侯府,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凌戟都没有再出现在他们面前,方夫人都快忘记这个人了。如今这么乍然出现在她面前,还是和她儿子一起上门来的,方夫人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应。
方越笙往前一步站在二人中间:“娘,快进屋去吧,这还下着雨。”又转头唤凌戟:“凌戟,进来啊,把马也牵进来。这边治安不如京城,省得让人偷走了。”
方夫人见了那马,难道凌戟和越笙是同乘一匹马来的?想到那种情形,方夫人顿时感到胸口一闷,一口气憋得难受。
凌戟向方夫人微微欠身:“叨扰了。”就牵着马走进了院子,让方夫人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方老太太在屋里喊道:“可是越棋和越笙回来了?快点让他们进屋来暖暖,这阴雨绵绵的总也不停,真是折腾人。”
方侯爷也捧着一碗热茶从正屋里走了出来。他调养了这些时日,身子已经大好了,最近正在考虑带着众人回老家去,现在只靠着两个孩子卖菜度日也不是个办法。方越棋和方越笙都到了该结亲的年纪,如今这样却是不好说亲的。方侯爷还打算着回了老家,靠着方老国公和方老太太的面子,好歹能说到两个书香门第的儿媳妇,将来开枝散叶,送入学堂,有了这份家学渊源,也好科举出仕,带着方家再次兴旺起来。
方侯爷最近满脑子想的都是这样的打算,此时突然看到凌戟就这么长身玉立地出现在他眼前,竟然一时愣怔住了。
“老爷。”凌戟依旧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方侯爷下意识地依旧像以前一样道:“好孩子,不用多礼。”
凌戟有些意外地看了方侯爷一眼,方越笙更是高兴。他本来还有些忐忑,生怕方侯爷还记得之前那件事,又要把凌戟打出去,现在看来却是他多虑了。兴许经过那场变故,方侯爷早已想通了。
“凌戟,快进屋去吧。”方越笙拉住凌戟的手,就要往房里带。
方侯爷眼睛望着那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一个手指纤长骨节分明皮肤黝黑,自己儿子那只手被衬得简直柔嫩堪比女子。
方侯爷一个激零反应过来,被他刻意遗忘的那段荒唐事瞬间又清晰起来。
凌戟!居然是凌戟!这个不要脸的贼子还敢上门!还敢这么堂而皇之地牵着越笙的手!这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站住!”方侯爷怒喝一声,吓得方越笙立刻噤若寒蝉,立在台阶上,不敢再动。
“你、你、你们!”方侯爷指着他二人相牵的手,半晌气急败坏地道,“放开!成何体统!快点放开!”
凌戟开口道:“老爷……”
“闭嘴!”方侯爷将茶碗摔在凌戟脚边,上去把方越笙扯过来,指着凌戟怒道:“谁让你来的?这里不欢迎你,你马上出去!”
方夫人忙过来安抚道:“老爷,消消气,郎中说你不宜动气,别气坏了身子。”
“我怎么消气?怎么消气?!你没看到这狼子野心的混蛋都登堂入室了!林五呢?快让林五把他打出去!”方侯爷连连拍着门框怒道。
方老太太被惊得出走了出来,林五媳妇在一旁搀扶着她。
“怎么了这是?”方老太太连连问道,“怎么动这么大肝火?凌戟?你怎么来了?快点进来坐,老在雨里站着是怎么回事。”
凌戟迈步上前,方侯爷立刻瞪着他道:“你给我滚!你敢进来试试!”
方老太太敲了敲拐杖,不悦道:“这是怎么回事?凌戟也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犯了多大的过错不能原谅?这阴雨天的过来了,怎么能赶他走?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凌戟,进来,不用管他,我给你作主。”
凌戟看了方侯爷一眼,走到方老太太身边,扶着她进屋去了。
方侯爷气得胡子直抖,方越笙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想要跟过去,马上被方侯爷一把扯住。
“你干什么去?!给我回房!不准见他!”
“今天可是凌戟救了我呢,还没道谢呢……”方越笙嘀咕道。
方侯爷双眼一瞪:“你说什么?我的话不管用了是不是?!回房去!我不叫你不准出来!”
方越笙无法,往屋里看了一眼,正对上凌戟看过来的视线。凌戟笑着向他点了点头,方越笙只能低着头,在方侯爷的怒视下走回自己房间去了。
方夫人看着儿子的身影,她好好一个顶家立业的儿子,居然要像闺阁小姐一样阻止他见外男,这……这成什么事啊?!心里想着,对那凌戟的怨忿更深了一层。
进了正屋,方老太太已经让凌戟坐在身旁,连连吁寒问暖,问他这一年多来都经历了些什么。
方侯爷和方夫人只能在一旁陪着坐了,一脸的不自在。
“……建州海域上七大海盗已尽数歼灭,此次回京是应圣上传召,来复皇命的。”凌戟将战事简单说了一遍,又道:“今天正好回京,在街上看到越笙被人欺负,我便将他送了回来。”
“越棋和越笙一直在一起的,你把越笙送回来,越棋呢?”方侯爷脸色不善道。
凌戟沉吟了片刻:“我那时……并没看到旁的人。”
方侯爷和方夫人品了一下他这话里的意思,大街上那么多人,他就只看到越笙,眼中再无旁人,这算什么?相视一眼,夫妇二人脸上都是一言难尽的别扭。
方老太太却把那建州和海盗二字听了进去,不由得叹道:“居然又是建州海盗……”
凌戟知道她叹的是什么,道:“侯府之事我已有所耳闻,不过是子虚乌有的陷害,我一定会在皇上面前为侯府洗脱罪名。”
“削爵容易复爵难,你有这个心便是好的。”方老太太点头道,眼见着天色已晚,方老太太让林五媳妇去准备晚膳,方夫人自去帮忙。
“今天天也晚了,这雨也不停,你今天就别走了。”方老太太一脸慈详地道,“你刚回京城,只怕也没处落脚吧。咱们这里房间不多,床还是够大的,你和越笙挤一挤也就是了。他要是不愿意,你和越棋挤一晚也成。越棋向来懂事,没越笙那么多穷讲究。你不会介意吧?”
凌戟忙道:“老太太安排得十分妥当,我正愁无处落脚呢。”
方老太太笑道:“好,好,你这一回来啊,我的心也就定了。我向来把你当成咱们方府的孩子,你被老爷赶出去,流落在外一年多,我这心也一直提着。现在好了,总算你们都聚齐了,我也就放心了。”
“让老太太担心了,是晚辈的不是。”凌戟道。
这边祖孙二人乐享天伦,其乐融融,坐在一旁的方侯爷早已是眼角抽搐,一脸扭曲。
让他去跟越笙住?这分明是引狼入室!不但越笙不行,越棋也不行!老太太这是干什么,看不透这贼子的狼子野心也就算了,一句话就把方家的两个孩子都推给他,这简直是太荒唐!太荒唐!
不行,绝对不行!
☆、第55章 留宿
方侯爷轻咳了一声,引起方老太太的注意,这才勉强笑着道:“母亲,凌戟初回京城,又有皇命在身,一定有很多军务等着安排。我们把他留在这里,离京城那么远,万一有个什么事,只怕不能及时处理。留他吃个饭,晚上还是让他回去吧。”说到最后几乎快要忍不住咬牙切齿,直想干脆利落地让他马上滚!还留他吃饭?!
方老太太眉头皱了起来。虽然她想留下凌戟说说话,但是方侯爷说得也有道理。
凌戟道:“老太太不必担心,我送越笙回来之前已经进宫见过皇上了,今天不会有什么事。再说就算有事,我的马是千里良驹,一时半刻就能回到京城,不会误事的。”
方侯爷胡子一抖,恨不得拿手里的茶碗砸过去。这是在得瑟他能进宫见皇上?当年他还在朝中任职的时候也只有上朝能见着皇上,基本上没有受过单独传召。这混蛋在这里显摆什么?!真以为这样就能逼他认同他的龌龊心思?门都没有!
方侯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点狰狞的笑容。
“凌戟啊,也不能这么说,你好不容易得了圣眷,自该更加谨慎,尽心尽力为皇上办事。怎好如此怠慢,岂不有负天恩。”
方老太太看出一丝端倪,虎着脸道:“说来说去你是不想让凌戟留下来是不是?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凌戟犯了什么错你也不说,随随便便把他打出府去,到了现在凌戟都不计较了,你还要在那里磨磨叽叽,我看你连个晚辈都不如!”
方侯爷委屈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老太太把这个家伙当成宝,岂知他分明是在觊觎他的宝贝儿子!这样荒唐的事情他可以向方夫人抱怨,却不敢捅到方老太太跟前去。侯府里已经出了那么大的事,再用这些事情来让老太太跟着烦心,那是不孝。
凌戟坐在老太太榻下的绣墩上,温文一笑道:“有老太太疼我便好。”
在外面建功立业的铿锵男儿愿意这样在她膝下承欢,方老太太心里十分熨帖。
方侯爷看着他在那里装模作样,眼睛里都快要瞪出火来,最后却被方老太太赶回了自己的房间。
方越笙在房里坐立难安,不知道方侯爷会如何刁难凌戟,不知道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之后,终于下定决心打开房门,却见方夫人正在廊下站着。
方越笙有些心虚地叫了一声:“娘。”
方夫人瞪了他一眼,走过来将他推回房里,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儿子。
“我问你,你跟凌戟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有什么事,没有事的……”
方越笙小声分辨着,心虚地转着眼睛,就是不敢直视方夫人。
方夫人了解自己的儿子,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心里有别的思量,顿时气得胸口一疼,连连捶着胸口哭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娘,你别这样,你要打就打我,别气着自己。”方越笙忙上前道。
方夫人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眉清目秀,又孝顺贴心,就算以前不爱念书,可是侯府落难之后,他也能一肩挑起重担,把方家撑了起来。真是哪里都好,难道就是这样才被那个凌戟看上了?!
都一年多了居然还没放弃他那点心思,还追到了家里来,如今他们只是平民百姓,那凌戟可是立了大功圣眷正隆,他如果要对越笙做什么,那他们根本无法可想。最关键的事,儿子好像真的被那个贼子蒙骗住了,处处向着他!
方夫人一把抓住儿子的手,红着眼睛逼问道:“我问你,凌戟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
方夫人话一出口,方越笙脑海里几乎立刻就映出了凌戟亲他的那些场景,那些暧昧私语,耳鬓厮磨,瞬间历历在目,鲜艳如昨,顿时闹了个面红耳赤。
方夫人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心里一下子凉飕飕的。
这还有什么好问的?!这必然就是、就是――吃了亏了!凌戟被打出府的时候,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