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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爷的声音我还不相信,一出来就看到你在欺负少爷!少爷娇生惯养的,碰破点油皮太太都要心疼,你居然敢打他!”
    凌戟抬着手臂挡着凌大娘的鸡毛掸子,却不敢躲只能生受着,另一只手还在握着方越笙的拳头,分辨道:“娘,我没有打少爷。”
    “你还敢骗我!”凌母又是一阵劈里啪啦,直到两个小丫头扶住她,连连劝阻,凌母才停下来,瞪着凌戟道:“你还不放开少爷!”说着把鸡毛掸子扔给小丫头,自己上来拉着方越笙上看下看,心疼地道:“少爷,没事吧?凌戟欺负你了?”
    方越笙鼓着嘴点头,瞪向凌戟。
    凌戟还在徒劳地辩解:“我只是和少爷说几句话,我没欺负他。”
    凌母拉过方越笙,又伸手打了凌戟一下,不悦道:“我都看见了。怪不得少爷不跟你亲,原来你背地里这么欺负他。”说着又冲方越笙道,“走,大娘送少爷回府!看这个混小子还敢动手!”
    方越笙抽了抽鼻子,跟着凌母走了。凌戟抚了抚被抽得生疼的手臂,只能迈步跟上。
    方越笙一边走一边道:“大娘,凌戟会打人,女孩子要是嫁给他,又打不过他,多可怜……”
    凌母连连点头:“大娘一定好好教训他,别仗着学了几天武功就这么混……”
    一老一小两个人在前面叽叽咕咕地批判他的人品,凌戟背着手走在后面,一路上听着,直到方越笙在进府之前给他下了结论。
    “凌戟这样的人,大娘不要让他成亲。”
    凌母也不把方越笙的话当真,只是哄着他,说着什么便应什么,一路把方越笙送回清鸿院。
    霜荷和夏桃两人亲自迎出院子,又和凌母寒暄了半天。方越笙看了看霜荷,又回头朝来路张望,凌戟并没有跟过来,吁了一口气,又愤愤地哼了一声,踢门进屋去了。
    凌戟没有跟过去,转道回自己的院子。明天书院开课,晚上也该回书院了。没想到在半途上却被方侯爷拦住。
    不知道方侯爷是在此与他偶遇,还是专门等他来的。只见他一脸急色,向着凌戟道:“跟我来书房。”
    凌戟跟着侯爷去了书房,方侯爷将门关上,让小厮在外面守着,回到书架前从几本书中间抽出一封信来,递给凌戟。
    “咱们府上有些关系不远的旁枝,许多子弟或捐个前程,或科考出仕,其中有不少人外放为官。本侯一个侄儿在庆平县任知县,这是他寄过来的信,你来看看。”
    凌戟一目十行地扫过信的内容,眉头已经皱起,将信还给方侯爷。
    “上司责他赈灾不利?这罪名……可大可小。”凌戟道。
    方侯爷一叹:“是啊。庆平县从去岁冬天到今年春夏一直雨水不调,一季旱一季涝的,虽然未发生什么大灾饥荒,却也是土地减产,食不裹腹。我这个侄儿越亭虽说不是什么聪慧之人,不功不过地因循守制还是懂的。他一直传信将那边情形告诉本侯知道,并未发生过什么大的差错。谁成想竟然被当地知府一本参到圣上面前,说他轻慢百姓,赈灾不利。按日子来算,圣上应该早几天就拿到奏折了,却一直没什么消息,本侯这心里总觉得七上八下的,有些不安。”
    凌戟想了想,道:“侯爷怕这是冲着平国公府来的?”
    方侯爷点了点头,却又不确定地道:“却也不像。这样一个罪名,泛泛而谈,也无罪证。不管怎么样庆平县的赈灾之举已见成效,什么叫轻慢百姓?何况那只是侯府一个旁枝子弟,无论如何也动不了我们方府一根毫毛。”
    凌戟点头道:“侯爷说得是。这件事自然动不到侯府头上。”
    方侯爷疑道:“你的意思是?”
    “晚辈一直劝诫侯爷,应当慢慢脱离十二世家,慢慢放权,皆是因为担心圣上忌惮世家势大,早晚要出手铲除这个心腹大患。当今圣上虽然英明睿智,却比任何一个皇帝都更在乎手中的权势,绝对容不得任何人与他争权。”凌戟道,“当今圣上却又比谁都在乎名声,若要动手,定然是在万事俱备之后。”
    “可这么一个不清不楚的罪名,如何算得万事俱备?要拿这么个事情惩罚世家,恐怕说不过去吧?”方侯爷急道。
    凌戟道:“所以说这件事是动不到侯府头上的,侯爷大可放心。”不待方侯爷松一口气,凌戟又道:“但是――”
    方侯爷瞪了他一眼:“有话能不能一句说完?!”
    凌戟笑了笑,道:“但是,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只怕像这样微不足道的罪名,圣上手里已经捏了不少。每一件拿出来都不足以动摇侯府根基,握在一起也未必能击垮勋贵世家。”
    “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方侯爷吁了一口气道。
    “圣上只需要世家当中犯下一个足够大的错误,这便如同火药的引线,圣上手里拿着的就是能够毁灭世家的火药。”凌戟道。
    方侯爷忙道:“既是这样,只要本侯约束侯府众人,谨言慎行,绝不犯错,便够了?”
    凌戟摇了摇头:“且不说侯府众人多年作威作福惯了,岂是一朝一夕能改的,更不是侯爷一句话就能约束得住的。侯府内外千百人,如何能保证所有人都听话?便是所有人都谨慎行事,圣上想捏你的错处,你又如何躲得过?”
    方侯爷急道:“那照你这么说,岂不是毫无自保之力了?”
    凌戟道:“根结还在于皇上对于世家的忌惮。若能打消皇上疑虑,侯府自然安稳。”
    方侯爷长叹一声,道:“那又岂是容易的事?”
    凌戟告辞回到自己院中,简单收拾些衣物,包好放在床上。
    他抬眼看着墙上挂着的一柄剑,那是他当年学武之中,他那隐士师父所赠。
    凌戟走过去取下剑,拔剑出鞘,顿感一阵冷意。
    “是啊,如何容易?”他喃喃出声道。
    凌戟生于侯府,便是不为方越笙,他也不愿看着侯府落败。他自小进过最好的书院,也混过最乱的江湖,见识得多了,对于如今形势也看得更加清楚明朗。
    如今的皇帝的确是个明君,却也是个强硬的皇帝。他要完成历代皇帝都未完成的事业,他要削弱甚至铲除盘根错节欺上瞒下的世家势力。皇帝从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在准备,如今登基二十余年,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若早生个十几年,也许还有时间转圜。可是到了如今这般境地,要如何才能虎口夺食,救下侯府?
    就连明年的春闱之期,恐怕都等不得他了……
    凌戟将剑插回剑鞘,又挂回墙上,拿起行李向外走去。
    ☆、第35章 当众
    城中的一座酒楼上,一个年轻公子坐在临街的窗边,手中举着酒杯,闲逸地望着街上行人。
    一个挺拔人影从街角转过,向着酒楼走来。年轻公子面上露出一丝笑意,收回目光。
    不多时雅间门外传来响动,一个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傅公子百忙之中前来赴约,在下真是感激不尽。”凌戟推门进来,笑着一揖手道。
    傅晋玉放下没有喝过的酒杯,掸了掸衣袖,道:“凌戟,你难得请我出来喝酒,就准备这么跟我客套?”
    凌戟走向桌边坐下,拿起酒壶自斟了一杯酒,笑道:“说笑的,晋玉兄别在意。傅府一别多日未见,晋玉兄别来无恙?”
    傅晋玉轻哼一声:“少来这套。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出来有什么事?”
    “我没少请你喝酒吧。”凌戟失笑道,“在你眼里怎么就成了这种人了?”
    傅晋玉摸了摸心口道:“每次吃了你的酒都少不得心惊胆战,你还是直来直往吧。又想替你那侯府探听什么消息?”
    凌戟知他心意,也不绕弯子,想了想低声道:“上面是不是……要下手了?”
    傅晋玉看了他一眼:“你从何处得知?”
    凌戟道:“我也是猜的。”
    “猜得不错。”傅晋玉简洁明了地点了点头。
    凌戟皱起眉头:“只是侯爷近些年来一直谨慎小心,府中子弟下人也约束甚严,我却是想不出会有什么错处能够大作文章。”
    傅晋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为了方府还真是操碎了心。天子圣意岂是我等能够私自揣摩的。这件事你问我也没有用,我并不知道。”
    凌戟看向他,自然知晓他的难处,这样的事别说是去打听,就是碰上了也要躲得远远的。傅家是天子近臣,不代表皇帝能够容忍他们逾矩。
    凌戟不再追问,只与傅晋玉闲聊些世情琐事。傅晋玉却是忍不住道:“凌戟,别说我没提醒过你。我知道无论是你交好清贵还是参加科考都是为了给侯府增加砝码。但是这件事却是等不了那么久了,没有时间等你状元及第出仕为官慢慢斡旋。方府曾为十二世家之首,即便方侯刻意低调,但权势仍在,便是圣上心腹大患。这场局面,不是你一个人能够扭转的。”
    凌戟沉默下来。傅晋玉接着道:“你到底准备怎么办?如果还是一意孤行非要替这条大船掌舵,最后只能随它一同沉没。我劝你,趁早脱身为上。你对侯府已是仁至义尽,有多少恩情也早还完了。”
    “这不是恩情的事。”凌戟笑了笑道,“这是良心的事。”他捂着心口。
    还有被他搁在心尖上的那个人的事。
    傅晋玉一叹,摇头道:“就是因为这样。虽然我早看穿你结交我是带着目的的,却还是交了你这个朋友。”
    “我的目的我从未隐瞒。”凌戟道。
    傅晋玉想到京城风传的“侯府鹰犬”之事,略有些无奈地道:“是。只是谁会相信你居然真是为了侯府安危。”
    凌戟笑道:“我磊落行事却无人信我,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二人话刚说到这里,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隐隐听着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
    傅晋玉看向凌戟笑道:“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距离那一日的闹剧已过去一月有余。为着侯府之事心烦意乱举棋不定,这一个月以来凌戟都没有回过侯府。虽然那日许诺过方越笙放假便会回去,不过……他应该不知道书院何时放假吧?
    凌戟想着,傅晋玉已经推开窗户,两人一起向下看去。
    只见方越笙被几个世家子弟簇拥着,一行人吵吵闹闹地进了酒楼。
    凌戟皱起眉头,傅晋玉笑道:“真有意思,你在想方设法拯救侯府,正经的侯府世子却在吃喝玩乐,还和其他世家子弟抱成一团。我看那个许如信可不简单,你最好让那小世子离他远点。”
    凌戟苦笑道:“我自然知道。”只是方越笙如何肯听他的,反而处处和他对着干,他越说不许的事情他越要做。
    方越笙被人簇拥着,面上有些不耐烦,直到落座之后,徐远清才道:“越笙,你这是什么表情?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
    “我哪里不对了。我这不是来了么。”方越笙不悦地道。
    钟天耀道:“你还敢说。我们约你出来,你几次三番推诿就算了,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一回,还要摆出这么一副不高兴的脸色。”
    方越笙哼哼了两声。
    他当然不高兴,有什么好高兴的。
    这个月以来他证实了一件事情,凌戟果然就是个骗子!
    那天说得好好的,放假便会回府。书院半个月放一次假他是知道的,可是凌戟这些天连影子都不见!
    本以为拿住了凌戟的弱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扫十几年来被他压在下面的郁闷,怎么他现在反而觉得过得比以前还憋屈呢?反倒是那个大骗子,嘴里说得深情几许,但是他有时间都不回府,这算什么?!
    他居然还要结亲,结亲的还是他的大丫鬟,方越笙觉得他十几年来的烦恼都没有这一个月的多。
    这全是因为凌戟那个混蛋说喜欢他开始的!都是凌戟的错!
    这一次来的人不只是他们那固定的几个朋友,还有其他世家的一些年轻人,只是众人都习惯了以许如信和方越笙为首,此时方越笙摆着脸色,大家也有些讪讪地闹不起来。
    许如信冷笑一声道:“这有什么难解的。方世子必定是为着他家那个家仆之事忧心烦扰,我早说过你们不该扰人清净,你们偏要不听。如今被人落了面子,不过是自找的。”
    方越笙看向许如信,不悦道:“凌戟不是府上家仆。”
    “你们看看,这才什么时候,就已经当众维护上了。”许如信拿扇子指点着方越笙,冲着众人笑道。
    徐远清和钟天耀本是为着缓和二人关系才一定要将众人拉到一起的,现在刚上来就针锋相对,众人都没了说笑的兴致,彼此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第36章 围攻
    方越笙皱眉看着许如信,他觉得许如信这些日子变了许多,却不知是何缘由。似乎自从他拿着傅府的请柬在他面前有意炫耀之后,许如信便一直有些阴阳怪气的,令他十分不舒服。以前他们互相之间攀比炫耀之事也不是没有,怎么偏偏那件事之后就闹得这么不愉快。
    只是今日是徐远清和钟天耀两人的好意,他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因此自己忍着气,不与许如信针锋相对。
    方越笙闷着生气不说话,徐远清和钟天耀两人忙招呼众人喝酒吃菜。
    许如信斜睨着方越笙,却有意挑衅道:“越笙,你别怪我对你苛刻。你也看看你的作为,如何让人不生气。”
    方越笙不想与许如信闹得太僵,既然他这样说,他也只能尽量平心静气地道:“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对了,你何不趁此机会说说清楚。”
    “是啊是啊,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闹这么别扭多难受。”钟天耀在一旁附和道。
    徐远清凑到许如信身边低声道:“如信,越笙最好哄了。他都低头了,你说两句缓和话也就好了,何必老是别着他,弄得大家这么难受。”
    许如信笑了笑,徐远清不知道他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他又不能堵住这个世子爷的嘴,只能惴惴地在一旁看着。
    许如信抬手给方越笙倒了一杯酒,方越笙见他这样,面色好了一些。
    “越笙,咱们是朋友,我也就不绕弯子了。”许如信道,“咱们是勋贵世家,与那些穷酸书生永远不是一路人。朝堂之上他们仗势打压世家,如今已是愈演愈烈,这些你大概都不知道。就算暂时未看到流血伤亡,这也是一场战争,我们就是对阵的两方,水火不容。”
    “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方越笙向来对朝堂之事毫无兴趣,平常连听都懒得听。他以为许如信和他一样,没想到今天竟然说起这些事情。
    “我要说的是,你如果决定和那凌戟走近,我们不可能再接纳你。”许如信指了指在座的众人,无需经过同意,他们是一个群体。
    方越笙皱起眉头:“就因为这样?你也太小题大作了。”
    “小题大作?你问一问在座诸位,我说的话,可有一人反对?”许如信扬眉道。
    方越笙看向众人,却没有一人向着他说一句话,连徐远清和钟天耀也不再打马虎眼,做和事佬,只是一起望着他,面上是明显的不认同。
    “我哪里有跟他走得近了?”方越笙质问道,“他向来住在方府,这么多年不也这么过来了,你现在拿这个说事,不过是你的借口。”
    许如信冷笑一声,道:“以前如何,现在如何,不用我说,你对他有什么不同,你自己清楚。”
    方越笙心底一紧,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凌戟用那双墨黑色的双眼温柔地注视着他,小心却又坚定地说着喜欢他的样子……
    “越笙,这不是我与你的意气之争,这是事关我们勋贵世家的脸面,甚至命运。”许如信面色沉沉:“你不要怪我对你这般不客气。”
    他这样说,在座十几个世家公子,竟无一人反对。
    方越笙环视四周,以前觉得惬意无比的朋友兄弟,何时变得如此令他难受?这隐隐的排斥感,是从前众星拱月的方越笙从未感受过的。
    只是因为凌戟?可他并不觉得自己对凌戟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方越笙面色亦不善起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对凌戟怎么样,与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一个凌戟,如何就能威胁到勋贵世家的命运?简直荒唐至极。”
    “别说你不知道他在那群酸儒里的份量。”许如信冷笑道,“明年春闱之期将至,以你那位好家仆的本事,要中个进士一点也不难。等他出仕为官了,真咬咱们一口,你便知道有多疼了。”
    “他才不会。”方越笙不屑地驳斥道。
    凌戟这么喜欢他,怎么可能会反过头来伤害他。许如信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在那里胡说八道。
    许如信撇了他一眼,没再开口,钟天耀却出声道:“越笙,你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维护那个人?”
    “我哪有维护他,我是实话实说。”方越笙抿唇瞪着钟天耀。
    徐远清却也摇头道:“如信一直说你对那凌戟的态度越发奇怪,我们还不信,现在看来,越笙你真是被他蛊惑了。”
    他话音一落,一直不言不语听他二人对质的众人居然纷纷应和。
    “是啊,方世子,谁不知道那凌戟一直有所图谋。你怎么能相信他?”
    “……若他所图的只是泼天富贵,倒也相安无事。若他真是要对付我们勋贵世家,那便后患无穷!”
    “越笙,他一直骗取你的信任,你防备了十几年,怎么现在中了他的圈套?”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虽不敢如许如信那样明目张胆地责备,但这声浪渐高,瞬间将方越笙包围。
    “我没有,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都是胡说八道!”方越笙恼羞成怒道,却无人听他言语。
    许如信见他涨红了脸的狼狈模样,一抬手制止众人,雅间内的吵嚷渐渐低下去,人人都看着许如信,听他有什么话可说。
    方越笙说不清楚现在的状况是怎么回事,却只觉这处境实在难堪。他不想再呆下去,猛地站起身来,转头要走。
    许如信看着钟天耀拉住他,低声劝他重新坐下。他看了方越笙半晌,才又笑了笑道:“当然,还有一个理由。”
    方越笙眼睛红红地,看向他。也许因为他的眼睛比常人更清澈明亮,一旦情绪激动起来,便容易染上淡淡的红色,眼眸当中的波光潋滟便如同水色,像是委屈地哭过了一般。但是细看上去,其实并没有泪水。只是这副神情,却尤其容易让人心软。
    许如信笑道:“他的出身太过低贱。不过一个贱奴出身的贱民,本世子自是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但是越笙,我与你交好,如果你再与他交好,我再没有任何表示,岂不是自甘下贱?”
    “你――”方越笙心头涌起一阵无名火来,只为着许如信这番刻薄言语。但若要反驳,他却是无话可说。
    许如信说的,不过是以前他们在一起时心知肚明的事实。众人端着世家公子的良好教养,无人会将话说得这么直白难听。但是在他们眼里,凌戟就是这样一条只配摇尾乞怜的狗。
    现在他要如何反驳?他若反驳了,岂不是更证实了许如信前面的指责?!
    只是他的心却是实实在在地在生气,他的怒火蒸腾,争欲喷薄而出。
    方越笙握紧拳头,面色难看。
    许如信端起酒杯来抿了一口酒,又将酒杯一扔,站起身来。
    “你不发一言,可见已经有了答案。越笙,小事上面,你可以天真,那是你的优点。但是事关世家颜面和立场的大事之上,我对你的愚蠢很失望,我与你无话可说。”他说完,便转身离去。
    方越笙坐在那里,看着在坐的众友人彼此面面相觑之后,竟然三三两两地站起身来,向他告辞离去。
    他紧咬着牙关,脸色阴沉地僵坐在那里。直到最后连徐远清和钟天耀也向他告辞。
    钟天耀叹了一口气道:“越笙,如信也是为你好。你真的不要犯糊涂。如今世家清贵之争越发激烈,许侯爷不在京中,如信被逼着担着许府重担,自然比咱们看得清楚。你听他的,不会错的。”他说完,拍了拍方越笙的肩膀,和徐远清一道走了。
    偌大的雅间之中,只剩方越笙一人呆呆坐着。
    ☆、第37章 闹剧
    不管这边雅间中如何吵闹,凌戟和傅晋玉是全然听不到的,还在安然地谈论着自己的事情。
    感受到凌戟的片刻失神,傅晋玉道:“怎么?担心你那方世子?”
    凌戟摇了摇头。
    傅晋玉自斟自饮,低声道:“凌戟,世家公侯这几条大船是圣上决意拿下的,你改不了的。你到底准备怎么办?”
    “你方才说得对,若我一味守着侯府,是根本救不了它的。”凌戟沉声道。
    傅晋玉看了他一眼:“原来你已经有了主意?怎么,终于准备脱离侯府了?善哉善哉,总算做了一件聪明人该干的事。”
    “你懂我的意思。”凌戟苦笑道。
    “我自然懂。但是别人只会当你眼看着这条船要沉了,你另攀高枝去了。”傅晋玉挑眉道。
    凌戟淡然道:“那我便管不了了。若果真如此,倒能省下我不少事。”
    傅晋玉摇头笑了:“你啊,我真不知道如何说你。你明明前程似锦,怎么偏偏把自己搞到这个地步。不求名,不求利,不怕世人毁谤,只为了从皇上手边虎口夺食,你真想当个圣人啊?”
    凌戟也笑了笑,道:“左不过一个我愿意罢了。”
    方越笙呆坐半晌,房间里冷冷清清的,他有些难受地揉了揉眼睛,起身准备回府。
    出了房门,却听到前面吵吵嚷嚷,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走廊里起了冲突,隐约听着还有几道熟悉的声音。
    方越笙不欲理会,走得近了,那些吵嚷却清楚地传入耳中。
    “好狗不挡道,一群穷酸乡巴佬跑到咱们世家开的酒楼里来干什么。”有人在叫嚷。
    又是那些一言不发的无聊争吵,方越笙嗤之以鼻,全然忘记自己以前便在那些无聊的人当中。
    下楼的拐角处聚起了一堆人,方才出门的许如信等人还在那里站着,似乎感觉到方越笙的视线,许如信回头看来。
    方越笙瞪了他一眼,抬脚就走。
    下楼的楼梯不宽,此时一群人堵在这里,让别人都无处落脚。方越笙看到楼梯上站着的几个人是慕晨那帮人,在他们的后面酒楼掌柜和几个小二着急慌忙地劝解,然而没什么用。这两帮人碰上面没事还要惹出点事来,何况是这样狭路相逢。
    方越笙没兴趣掺和他们的纠纷,挤过人群往楼下走,徐远清拉了他一下,方越笙没有搭理。
    慕晨和林玄英几人挡在了窄窄的楼梯上,方越笙没什么精神地低声道:“走开,不要挡道。”
    许如信在后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林玄英看了方越笙的俊秀脸孔一眼,凌戟那日亲他的画面一下子涌入脑海里,让他好不自在。
    他碰了碰慕晨的肩膀:“别闹了,让方世子下去吧。毕竟凌戟对他……那么好。”
    慕晨瞪了他一眼,,用扇子敲了敲楼梯扶手,向方越笙身后扫视了一眼,不屑道:“刚才是哪个缩头乌龟喊的好狗不挡道,即然知道,还不快快把道让出来,让别人通行。”
    “你骂谁缩头乌龟?!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两帮人言语冲突起来,便开始推推搡搡,想要动手,方越笙被夹在最中间,进退不得,一边拱着后面的人一边推着前面的人,不悦地向慕晨怒道:“本世子懒得跟你们一般见识,快点让开道!”
    他是不想加入这场纠纷,两边都让他无比厌烦,慕晨却还当他是故意嚣张,冷笑一声,道:“方世子真好大的威风。不过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草包,连父辈祖业都不一定守得住,凌戟以前真是猪油蒙了心了拿你当个宝。还好现在及时醒悟,为时未晚。”
    “你说什么?!”听他说到凌戟,方越笙自然上了心。
    自从上次凌大娘跟他说过他的婚事,这一个月以来凌戟都没回来过,方越笙心里早就不是个滋味。想要使人去质问他为何不守诺言,却被方侯爷抓住批了一顿,让他不要去烦扰凌戟,最终也没有成行。
    本以为凌戟的心思暴露,他拿到了他的短处终于可以尽情作威作福出一出这十几年积攒下来的恶气,但是一切都跟他想的不一样,怎么他跟以前比却更患得患失了,弄得自己整日想东想西,紧张兮兮。
    现在连从别人嘴里听到他的名字都觉得精神一震。
    方越笙一把抓住慕晨,瞪着他道:“他醒悟什么,凌戟对你说过什么?!”
    慕晨拿扇子格开他的手,嗤笑一声道:“还需要他对我说什么?只要他愿意远着你,远着你们侯府,外面自有他的广阔天地。如今他想通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哪还需要他来向我解释什么。”
    “你胡说!凌戟才不会离开方府!”方越笙瞪红了眼睛怒道。
    “方世子还真以为凌戟甘愿一辈子给你做牛做马?”慕晨冷笑一声,“如此没有自知之明的也是少见了。你有什么地方值得凌戟效忠的?你又凭什么让凌戟一辈子守着你?”
    “凭什么,你问凭什么?!就凭,就凭他――”方越笙有些激动地大声道。此时那些吵嚷推搡也渐渐消停下来,众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方越笙,似乎对于他下面要说的事十分好奇。
    谁都想知道,这个让王山长傅老先生都十分看好的凌戟为什么甘愿被方府限制住自己的仕途前程?真的只是因为忠诚?亦或是他目光短浅到只看到眼前的富贵看不到离开方府之后的大好前途?若是如此,他也便不值得那几位老人如此另眼相待了。
    “就凭,就凭他――”方越笙满脸胀红,磕磕绊绊说不下去。
    就凭他喜欢我!他喜欢了我十几年,在他眼里没有人比我重要!
    方越笙想要不管不顾地喊出来,看看这些讨厌的人会是什么精彩的脸色。但是他再天真也知道,这些话喊出去会有多么惊天动地。到时候不只凌戟混不下去,连他也别想落着什么好处。
    何况,凌戟真的有这么看重他么?
    初时凌戟向他表达爱意之时,他以为自己拿捏住了凌戟的心。可是现在,想到那双墨黑色的深沉双眼,想到这些时日以来凌戟的所作所为,方越笙越来越不确定起来。
    就算凌戟嘴上向他说过刻骨铭心的爱意,可是实际当中,他依然把不住凌戟的脉,依然看不透凌戟这个人。
    慕晨不屑地看着方越笙,道:“说不出来了?你自己也知道,你身上根本没有一点值得凌戟追随。现在凌戟只是一个月没有回侯府,以后他会有更多自己的时间,自己的事务,自己的前程。以后凌戟就是凌戟,不再是你方府的附庸,他早该这么干的。”
    慕晨知道,慕晨什么都知道。方越笙心里涌起这个念头,不由自主地心头一凉。
    他知道凌戟一个月没有回来,还知道他以后准备怎么干。原来凌戟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所以才拿以前的许诺不当一回事,可笑他还要差人去质问个明白。
    方越笙愣愣地站在那里,林玄英看他的神色,心知他必定想多了。他扯了扯慕晨,道:“好了,别闹了。我们另寻一家酒楼去罢了,不必作这些无谓的意气之争。”
    “你忍得下这口气,我可忍不了。”慕晨不悦道,“不过一家酒楼而已,谁管它背后靠山是谁,既然开门,来的都是客,这些人凭什么狗眼看人低。”
    他话音一落,又有人开始叫嚷起来,两方针锋相对,推推搡搡,几欲动起手来。
    方越笙还在愣怔,一时不察,不知被谁绊了一下,竟然脚下不稳,往前一扑。
    站在他下方的不知道是哪个书生,文文弱弱的,根本禁不起他这合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