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水让方越笙净手,又沏了茶送到他手边。方越笙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道:“凌戟,我要回府了。你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下午我会派人过来拿走。”
见他这样干脆,已是拖无可拖,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凌戟曾经因为可以和方越笙单独相处些时日的怯喜此刻尽数化为苦涩,只是表面上却仍是一丝不显。
“我送少爷回去吧。”凌戟起身道。
“不用了。”方越笙摆了摆手,“你去把我的马牵来,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下山的路上荒无人烟,少爷的小厮又不在,我怎么能让少爷独自回去。少爷等我片刻,我把少爷的行李收拾好,就和你一起下山。”
方越笙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哪里有自己一个侯府世子孤身一人骑马奔波的道理,身边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太过不像样子。
他点了点头:“好吧,你去收拾吧,我等着你。”
凌戟打开柜子,将昨天才放进去的东西又拿了出来,一件件地摆在书案上。
昨天放进去的时候有多甜蜜,此刻就有多苦涩。只是这苦涩却一字不可向外人透露。
凌戟将收拾出来的东西全都包好,又去学院的马厩里将他和方越笙的马牵出来,两人牵着马走到山门外,凌戟扶着方越笙上马,这才将行李系在肩上,自己也翻身上马,跟在方越笙的身后向着山下绝尘而去。
两人一路疾驰,天近晌午时才回到方府。
守门的小厮见是两个少爷回来了,忙不迭地将门打开,将两人迎进去,又有人过来将马牵走。
方侯爷去办公了,不在府中,方越笙乐得不用去给他请安,一路小跑地回了自己的清鸿院,迎面碰上自己院子里的霜荷夏桃两个大丫鬟。
“少爷?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霜荷迎了上去,有些意外地道,“昨天老爷才让我把你常用的东西收拾出来,让小厮送到书院去,说是你要在那边用功。怎么今天就回了?老爷知道么?”
“我不想在那里呆了。”方越笙皱眉道,“快去给我倒杯茶来,渴死了。书院里的茶水没滋没味的,简直折磨我的舌头。”
凌戟跟在后面,听到他的话,无奈地摇了摇头。
夏桃见凌戟进来了,有些局促地低下头拧了拧丝帕,脸上飞起一片红晕。
凌戟几乎是方府众丫鬟情窦初开后的梦中情人。他虽然本事出众,出身却是与她们相同的,并不是远在天边遥不可及的男人。不管是人品才学,还是前途成就,都是一个好夫君的不二人选。
但是凌戟的父母与霜荷的父母一直关系亲密,两家虽未定亲,凌戟与霜荷的亲事却几乎是众人心照不宣的。
霜荷见夏桃这个样子,拉了拉她。夏桃看向她,霜荷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少爷倒茶去。”
“哎。”夏桃应了一声,连忙往屋子里跑。
霜荷接过凌戟背上的行李,柔柔一笑道:“谢谢凌大哥送少爷回来。少爷的小厮呢?又跑哪里躲懒去了,怎么还麻烦凌大哥拿着行李。”
“也不费什么事。”凌戟笑道。
方越笙已经径直回了屋子,接过夏桃递上来的茶碗牛饮了一番,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凌戟还在院中,远目向屋中看去,却见方越笙已经又往里间走去,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却是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霜荷也回头看了一眼,又道:“凌大哥,进屋里来歇歇吧。”
“不用了。”凌戟摇了摇头,“我只是送少爷回来,书院里并没请假,我不能离开太久。这就要回去了。”
方越笙连看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心思早不知飞往何处,他留下来又有何益处?不过徒增寂寥罢了。
“这样啊,那我便不留凌大哥了。”霜荷道,心里却有些遗憾。自从凌戟离开方府去书院求学,她便极少能再见到他。只是这时便有不舍,她也不好显露在外,只能笑道:“凌大哥路上小心些。”
凌戟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霜荷回到房里,见方越笙已经脱下衣衫,在夏桃的伺候下正在更衣。挂在屏风上的那套中衣很陌生,显然不是方越笙的。
霜荷边收拾边道:“少爷这是穿的谁的衣裳?你这么讲究的性子,怎么不嫌外人腌h了。”
方越笙仰起脖子,由着夏桃给他系上扣子整理衣角,斜眼看了那衣裳一眼,道:“那是凌戟的。头一晚上我没有干净衣裳换,就穿了他的。”
霜荷一听,正在收捡衣物的手一顿,面上不由得飞起一层红晕。
夏桃也抿嘴笑道:“少爷真是的,既然是外男的衣裳,早该脱了扔了才是,还让我们姐妹给别的男人收拾衣裳不成?”
方越笙对着镜子正了正衣冠,随口道:“是我疏忽了。你们放着吧,等一下我收拾好,让人送回凌戟的院子里去。”
霜荷手上不停,继续将方越笙换下来的衣裳收拾起来,笑道:“你听夏桃胡说,我们做奴婢的哪里就这么金贵了,不管是少爷的还是凌少爷的,多收拾几件还能累着我们不成。”
夏桃想到霜荷和凌戟的关系,有些拈酸地道:“姐姐说得是,凌少爷并不是外人。以后说不定姐姐给凌少爷收拾衣裳的机会还好多着呢,姐姐的福气我们真是羡慕不来。”
霜荷笑了笑,没再说话。
方越笙却是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奇怪气氛,疑惑道:“你们说什么呢?”
“并没说什么。”夏桃伺候方越笙更衣完毕,走到一旁道,“不过是我们姐妹们的玩笑话。”
方越笙也不再追问,伸着脖子向外面看了一眼:“凌戟呢?”
“他说书院没有请假,刚才就赶回去了。”霜荷道。
方越笙不满地皱起眉头:“怎么这样,还指望他帮我跟老爷解释一下呢。”
他没听方侯爷的话,没留在凌戟那里,这么早就回府来,肯定少不了方侯爷一顿训斥。方越笙想想就头大。
果不其实,方侯爷从外面一回来,听说少爷已经回府来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着人把方越笙传唤过来,看着他鹌鹑一样挪进门槛,满腔的怒火瞬间爆发。
“不是让你跟着凌戟多学些东西?!谁让你现在回来的?!”方侯爷怒道。
“我学了……”方越笙咕哝道。
“你学了你学什么了你学了?!”方侯爷伸着指头点着他的额头斥道,“才一天半天的时间,你能学个什么出来?!”
方越笙不敢躲,只能缩着身子,不服道:“凌戟说的,我不用去学那些四书五经,他已经把要注意的事情都告诉我了。他说知道那些就够了。”
“凌戟说的?!凌戟说的你就信了?!你看看你吧,凌戟向来是对你最有耐心的,现在连他都不愿意教你了,你还有什么用?!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方侯爷向来对儿子十分严厉,从不溺爱,生怕儿子不成材,训斥起来更是不留情面。
方越笙被他这样一通贬低,再想想凌戟的那些朋友总爱说他是草包,启明书院甚至连一个入学的名额都没轮到他。连许如信和徐远清去年都拿到了,偏他没有,方侯爷还专门托关系找人去求了,请了一位启明书院的先生过府来。那先生却只是问了他几个问题,就摇头走了,到最后他也没有拿到名额。
所以虽然他和许如信他们都在外晃荡,没有正式进入书院上学,可许如信他们是自己没有去,他却是拿不到入学名额。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无不在嘲笑着他的无能,无知,无用。
方越笙低头听着方侯爷的训斥,心头又酸又涩,一股热气涌上眼角,顿时眼睛就红了。
“哭?你还好意思哭?!”方侯爷冷哼一声,一甩袖走回书案后面坐下,“滚回你的院子里去,别在这里惹我生气了!”
方越笙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俯身行礼告退。刚走到门边,却听方侯爷又道:“站住。既然凌戟不教你,你就自己回去看书去吧。离傅老先生的寿宴还有一个多月呢,你能用功多少就用功多少,别到时候去了给我丢人现眼,那还不如不要去的好。”
“我知道了,老爷。”方越笙乖乖应了,这才被放走。他一路疾走着回了院子,也不理丫鬟们的殷切询问,跑到自己书房里,将那许久不看的正经书一本本搬出来,坐下来苦大愁深地用功起来。
霜荷见他这样,忙打发小丫头们都出去,自己和夏桃两个人守在房里,以备他召唤。
凌戟回到书院,暂时先将那些旖旎心思彻底放下,也好好地用功起来。再过几个月就是会试的时间,他必须一举高中,以后才好行事,他的计划也才有所依仗。
相隔百里的两处地方,竟是同样的挑灯夜读起来。只是凌戟这边一直专心熬到月上中天灯油耗尽,才放下书本揉了揉双眼,而在繁华似锦的侯府后院,红袖添香的方世子却是趴在桌上搂着书本睡得香甜。
方侯爷站在书房外,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脸天真的睡相。霜荷看到他,连忙出来行礼,又要去叫醒方越笙。
“不必了,好生伺候少爷安歇吧,别让他太累了。”方侯爷道,这才摇了摇头,背着手离开了。
凌戟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瞪着帐顶出神了片刻,又下床走到衣箱边,拿出方越笙留下的那一套中衣,躺回床上,将那衣衫抖开蒙在脸上,方越笙身上那淡淡的清香味瞬间将他萦绕。
凌戟抱着那洁白衣衫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搂在怀里,闭上双眼渐渐沉睡。
方越笙在丫头们的伺候下洗漱一番,伸着懒腰走到床边倒了下去,把脸埋进柔软的丝被之间。
“凌戟,哼,凌戟,谁都都说你厉害。你有什么本事,本少爷早晚要把你踩在我脚下……”方越笙喃喃地念叼着,也很快睡了过去。
☆、第22章 赴宴
转眼已是一个月过去,季节正式进入盛夏。
这一天正是傅老先生的寿诞,凌戟与方侯爷通过信,说好了由他回侯接方越笙一同前往傅老先生府上。
这已是时隔一个月之后的再一次见面,方越笙正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等着他。
方越笙穿着一身银灰夏衫,小厮在他身旁打扇扇风,他却仍是热得坐立不安,细白肌肤被汗浸得湿润润的,几缕发丝也被湿着粘在他的脸颊边。
凌戟快步走进去,接过小厮手里的扇子,亲自为他扇凉。
“你来了啊,我们快点出发吧。这鬼天气,怎么这么热。”方越笙拎着自己的衣襟,用手往里扇风。
被他扯起的衣襟处露出细致的锁骨和一大片肌肤,凌戟垂下眼睫,不动声色地拉下他的手,替他将衣衫整理好。
“知道少爷向来怕热,我已在马车里备好碎冰,等一下就凉爽了。”他说着,引着方越笙朝外走去。
方侯爷备下的寿礼已经妥善地收拾齐整,都装上了马车,凌戟只需要把方越笙安顿好便可。
方越笙跟着一上马车,果然马上凉快下来,不由得舒适地吁了一口气,把脸贴在凉凉的车壁上,懒懒地挥了挥手:“快出发吧。我歇息片刻,到了再叫我。”
凌戟拿出干净的丝帕,凑到方越笙跟前替他擦掉额头上和脖颈里的薄汗。又拿出另一块来放在装着冰块的琉璃瓶上冰了片刻,扶着方越笙的肩膀让他倒在自己腿上。
“今天去傅府贺寿的人不少,路上拥堵,恐怕要延误些时间。少爷躺下来歇会儿吧。”凌戟轻声劝道。
一张冰凉凉的丝帕盖到额上,方越笙觉得舒服极了,便由着凌戟伺候着他躺好,兀自闭目养神起来。
他这个月以来倒是真的用功了,没有出去鬼混,在书房里坐着的时间长了讲多。只是到底有多少时间是在读书多少时间是在睡觉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但不管怎么样,精神上还是十分疲累的,毕竟方世子从出生起就没这么认真过。
他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地,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轻柔的摇晃将他唤醒。
“少爷,我们到了,起来醒醒神吧。”
凌戟递过一张湿过的帕子,让他擦脸。
凌戟伺候着方越笙打理齐整,这才掀开车帘,率先跳了下去,又伸手来扶他。
方越笙理所当然地伸出手去,由着凌戟将他扶下马车。甫一落地,便看到面前站着三个陌生的年轻人,正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二人。
这里是在傅府的正门口,这三个年轻人显然是出来迎客的,想来是傅家的子弟了。他不认识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他们看着他的眼神让方越笙有些不喜。
三人之中看起来较大的那人开口道:“凌戟,这位是?”
“我来为你们介绍一下。”凌戟笑道,“这位是平国公府方府世子方越笙。世子,这三位都是傅府少爷,傅晋玉傅大少爷,傅晋文傅二爷,傅晋晴傅三爷。”
这三人都是天子近臣,官职不大,却都是皇帝心腹。只是这些凌戟没说,只怕方越笙也不爱听。
“原来这位就是方世子,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方世子果真人品出众,久仰久仰。”傅晋玉客气拱手。
方越笙虽知他是客套话,却也十分高兴。他虽从不以纨绔习性为耻,面对书香门第却仍有些畏缩。也是怪方侯爷从小将他逼得太狠了,又有凌戟的那些朋友对他明贬暗损的,方越笙本就心思细腻,如何能不受影响。
如今这京城当中赫赫有名的清贵之家的大少爷对他这般恭维,听在耳朵里还是舒服的。
只是傅晋文和傅晋晴没有说话,互相看了一眼,又都用一种明了的眼神齐齐望向凌戟。
凌戟只当没有注意到他二人的视线,带着方越笙与傅晋玉寒暄过了,便在傅家安排的引路小厮的带领下向里面走去。
傅家在自家花园子里辟出一块空地用来接待贵客。这里两边临湖,四处绿树掩映,微风习习,拂去酷热暑意,让人只觉凉爽宜人。
在湖面上又搭起了一个戏台子,此时正有一些人在上面杂耍逗乐,既不吵嚷,又增热闹。众宾客尚未落坐,纷纷互相见礼,客气寒暄起来。
方越笙打眼望去,居然一个熟人都没有,偶有几个眼熟的,反而是跟他和许如信等人起过摩擦闹过矛盾的。虽然早知道傅老先生请的人必然和他不是一路人,此时他一个人陷在这些陌生人当中,还是略觉不自在。
凌戟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见他扫视一圈之后略显不自在的神色,便俯下身道:“少爷不用紧张,一切有我在。”
“谁紧张了。不过是一群酸腐书生,我还怕他们不成。”方越笙瞪了他一眼,逞强道,却又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旁边的人听到似的。
凌戟笑了笑,也低声道:“我自然知道少爷是不怕的,只是酸腐书生有时候偏爱刁难人,少爷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倒是有几个不错的年轻人,我会为少爷引荐的。”
他话音刚落,旁边便有一群人兴致高昂地联诗作对,即景抒情起来。方越笙十分嫌弃地往旁边走了走,他最讨厌这些文诌诌自命风流的读书人了。
凌戟便引着他到了一处僻静角落,与他一同站在人群外打量着还在源源不断赶过来的宾客。
方越笙见他刚才附和自己,便很给凌戟面子,顺着他的话说道:“既然你都认为不错了,想来那些人是有些长处的。我见一见也可以。”
凌戟低笑道:“少爷说得是,若是不好的人,我也不会带过来污了少爷的眼睛。”
他们二人在这里低声喃喃私语,凌戟还在用目光搜寻着他要找的那几个人。
有两个人从另一边走来,一路上跟周围的客人一一见礼,却是直直地朝着凌戟走过来。
“凌戟,你怎么躲在这里,不出去跟大家打个招呼。”相伴而来的是傅晋文和傅晋晴,傅晋晴拉着凌戟的手道,“上次请你过府一叙,你还推说没空,非得老爷子的面子才能把你请过来。走,我有几个朋友介绍给你认识,大家上一次相聚的时候可就缺你一个的。”
凌戟按住他的手,回头看向方越笙,为难道:“傅三公子,实在对不住,我现在走不开。”
傅晋文看向方越笙,笑了笑道:“早听闻方世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凡。知道你担心方世子一人在此不方便,你放心过去吧,我替你照顾方世子片刻,绝不让方世子受委屈。上一次你就失约,这一次人都到了还不与大家见面,你也太不给人面子了。”
傅晋文话是向着凌戟说的,眼睛却笑眯眯地打量着方越笙。方越笙听他言下之意似乎是自己拖累了凌戟,心里便有些不悦,向凌戟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你有事就去做你的事吧。”
“少爷初来乍到,我怎能放少爷独身一人在此。”凌戟却没有听他的话离开,傅晋晴便有些不高兴,方越笙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他在这里与其他人都格格不入,真要是凌戟不在身边,他还是有点不自在的。方越笙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便是装病骗过方侯爷,也好过跑过来参加这个宴会。
“凌戟,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傅晋晴面色不悦道,“先不说你几次三番推托我的邀请,便是放着方世子在这里,他还能出什么事不成?你这是看不起我傅府么?”
他这话说得便有些言重了,凌戟知道傅晋晴因为是傅家兄弟中最小的,也有些被宠出来的任性,他此番不依不饶,便真是不好收场了。
傅晋文也在一边敲边鼓,几人正在僵持时,又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凌戟,晋晴,你们在干什么?”
来人竟是刚刚赶到的林玄英。凌戟被傅晋晴缠得无法,这位傅三公子硬脾气上来了,凌戟以前推拒过他的邀约,知道今日不好再开罪他,见林玄英到了顿时像见到了救星一般。
林玄英是个稳重之人不说,他也对他和方越笙之间的事心知肚明,拜托他来照看方越笙片刻,凌戟还是放心的。
他向林玄英道:“玄英兄,我与傅三公子有事离开片刻。你替我照看一下方世子。傅二公子是主人家,还有许多客人要招待,我不敢劳烦傅二公子。”他直觉得察觉到这傅晋文和傅晋晴对方越笙似乎不太友好,自然不放心让他们与方越笙独处。
他带方越笙来是要为他结识有益之人的,不是让他受委屈来的。
林玄英眉头一挑。刚来就被扔了这么一个重担,凌戟把自己的心头宝贝都托付给他了,这般信任还真是让他有些压力。
方越笙本在一旁冷眼看着傅家二兄弟与凌戟僵持不下。凌戟本来一直不松口,这时候居然说变主意就变主意,他就要这么走了?!方越笙皱眉瞅着他,心里十分不快。
☆、第23章 一波
凌戟看向方越笙,方越笙冷哼一声,扭身不看他。
凌戟道:“少爷,先让玄英带你熟悉一下,我马上回来。”
“要走快走,嗦什么。”方越笙怒道,“说了不用你伺候,你走吧。”
傅晋晴二话不说拉着凌戟离开,凌戟担心地看了方越笙一眼,只能跟他去了。
“我说你也太小心了吧。”傅晋晴道,“都说你对方世子多么忠诚不二,我还以为是多了不起的人物。今日一见,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你习武学文十几载,还真准备把一身本事都用来服侍他?看他对你的态度,可没把你当什么重要人物,你还能指望他将来知恩图报?良禽择木而栖,他连今日这种场合都露怯,哪里像个明主的样子了?你是给他当下属还是给他当保姆啊。”
傅晋晴一通数落,倒也句句关切。凌戟无奈道:“多谢傅三公子关心,我并没想那么远。方世子本性纯真,不通世故,我既然带他来了,自然要护他周全。”
傅晋晴白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你哪都好,就是这一点邪性,谁也说不通,着魔似的。呆会要给你引见的都是朝中新贵,个个出身寒门,甚得皇上欢心,却也因此自命清高不凡,最看不上阿谀奉承之人。你只管与他们谈经论道,千万别说你那少爷的事,不然就白费我的苦心了。”
凌戟点头道:“我知道。多谢三公子费心了。”
“你不用谢我,要不是我家老爷子关照,我才懒得理你。”傅晋晴冷笑一声道。
凌戟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他的态度。
这一边方越笙眼看着凌戟果真跟着那个傅三公子走了,连头也不回地走远了,不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这个混蛋。”方越笙怨念道。平日里表现得比谁都细致,赢得老爷赞不绝口,真到了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就这么丢下他一个人,果然是个靠不住的。
林玄英站在一旁,听得微微皱眉:“方世子,你对凌戟还是该尊重一些。背后骂人这种事,不是君子所为。”
“不用你管。你是什么身份,也配管本世子?!”方越笙瞪了林玄英一眼。这个人和经常贬损他的那个慕晨经常在一起,虽然林玄英没怎么直接开口过,在方越笙的眼里却是一样可恶,都是一丘之貉。
林玄英气得却笑了起来,道:“我是朝廷钦点进士,有功名在身,方世子又是几品官职,是多么尊贵的身份哪?”
“无知酸儒。”方越笙懒得与这种人分辨。
一直站在一旁的傅晋文却突然轻笑一声,引得二人都看得他。
傅晋文道:“久闻方世子大名,今日果真闻名不如见面。”
他说的话与傅晋玉并无二致,对傅晋玉的恭维方越笙听得十分受用,对于傅晋文这些话他却偏偏感觉出一些恶意来。
方越笙皱起眉头,不去搭理他。
傅晋文继续道:“凌戟竟会对你这种人忠诚不二,真是替他不值。”
“你说什么?!”方越笙没有想到这个人端着一副斯文模样,竟然如此不懂礼数。他是受邀赴宴的客人,这人身为东道主居然对自己出言讥讽?
若在平日,方越笙早就怒气爆发了。只是此时他还记得方侯爷的吩咐,这里又是傅府的地界,对方不懂礼数,他却不能丢了平国公府的体面。
方越笙冷哼一声道:“我正经拿着傅老爷子的请柬而来,也是仰慕贵府门风清正。却原来这就是傅府的待客之道。我倒是没有想到,以书香门第闻名于京城的傅家子弟,竟是如此不知礼数的。”
傅晋文也是冷笑一声:“你算哪门子客……”
“傅二公子。”一直在一旁冷眼观看的林玄英突然出声打断他,笑了笑道,“二公子,我来了这半日了,二公子怎么也不说打个招呼,只顾着与方世子闲聊天。”
他是知道方越笙请柬的来历的。听他刚才所言,显然他并不知道这请柬不是傅老爷子给的,是凌戟给的。
若是此时让傅晋文揭穿,再冷嘲热讽一通,依方世子的脾气,凌戟恐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为了维持方小少爷对凌戟的好感,以便日后凌戟的那点企图可以达成,他必然不能让他在这里丢了面子。
林玄英心中生出一丝荒唐的感觉。他明明是不赞成凌越追求方越笙的,现在居然替他遮掩,这成什么事了。
想归想,看这个故意端出一派孤傲模样的方世子,若真被傅晋文那样打击,想想也是挺可怜的。
林玄英插到二人之间,拉着傅晋文东拉西扯起来,不让他再去为难方越笙。
方越笙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避走到一旁,故意离得傅晋文远一些。
他东盼西顾,心头露出一丝茫然来。这个混蛋凌戟,怎么还不回来?!在场的宾客大多都是书生装扮,朴实居多,他今日为了不失礼数,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如今站在这里,简直鹤立鸡群一般。
然而方越笙并不享受这种出众。他现在只身一人尴尬地立在一边,却仍有越来越多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或明目张胆或偷偷摸摸地打量着他,那些窃窃私语传到他耳里,都好像成了对他的品头论足。
而此时在空地后面的那幢小木楼的二层露台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一手捧着茶碗,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下方一览无余的各色场景。立于场边的那个最亮眼的俊秀年轻人,自然是头一个入眼的。
方越笙面上端着冷静,心里头却越来越局促。他开始思考偷偷溜走的可能性,以及回去之后被方侯爷训斥,亦或留在这里不尴不尬,这两者之间的权衡关系。
不等他想个结果出来,旁边突然传来一道不善的声音:“咦,这不是方世子方少爷吗?奇闻,真是奇闻,方世子居然能踏进傅府的门槛?!”
☆、第24章 未平
来者只有两个人,方越笙打眼望去,都十分眼熟,只是他叫不上名字,只记得这两个人都是启明书院的学生。
大概两个月前,他和许如信几人在酒楼吃酒时,与这些人起过冲突。今日竟在这里碰见,也真是冤家路窄。
方越笙冷冷地看着明显来者不善的两人,心里却十分没有底气,一双黑白分明的明亮眼睛藏不住那点不安,那副冰冷表情便越发显得色厉内荏起来。
若在平时他自然是没什么好怕的。现在他却担心这些人若蓄意挑事,连累他在傅府丢了脸面,回去之后方侯爷一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这两人虽是启明书院的学生,却与凌戟等人也非一路人。两人的父辈均在刑部任职,官职不高,却也有几分实权,家中子弟但凡稍有出息的,都想尽办法塞进启明书院里来进学。
除了这两人外,还有几个与他们同样出身的年轻人,这些人高不成低不就,既融不进世家子弟的圈子,又被凭着自身本事考进书院的寒门学子所排斥,因此互相拉帮结派,又自成一个派系。
其中那个叫古锋的,因为其父官职最高,在这个小团体里面自然被奉为头目。他与许如信多有矛盾,与许如信争斗过几回,有输有赢,无法占尽上风,对于和许如信要好的方越笙自然没有一丝好感。
“方世子好啊。”古锋怪模怪样地行了一礼。他身材修长肤色黝黑,尤显得一双眼睛十分精亮,此时咧嘴笑着俯看着方越笙,让方越笙感到分外不爽。
“本世子不认识你们。”方越笙皱眉道,抬脚想要离开。
“方世子别走啊。”古锋一闪身挡在他身前,拦住他的去路,“方世子莫不是心虚了?我可是听说了,许如信四处跪求也没能求来一纸请柬,方世子出现在这里可就大大的可疑了。”
“连你这种人都来了,本世子为何不能来。”方越笙骄傲昂首道,“好狗不挡路,快点让开。”他心里也是不明白,之前说得这宴会多么神秘,一纸请柬千金难求,怎么连面前这种人都收到了?凌戟还说要他结识什么有志之士,想来也不过是沽名钓誉的多。
小二楼上的老人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冲突。他抬手招来管家,问道:“那个孩子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管家望去,见老人问的是被古锋堵在角落里的一个年轻人,衣着富贵,模样十分俊秀。
“禀老太爷,那是平国公府的小世子,方越笙。”
“平国公府?”老人捻须沉吟片刻,“是方之修的孙子啊。就方之修那模样,居然能生出这般秀雅不凡的小孙孙,也是他的好福气。”老人笑呵呵地道,“我并没有给平国公府请柬,他是谁带来的?”
“老太爷,他是凌戟带来的。”
“凌戟啊。”老人点了点头,“凌戟果然对平国公府忠心耿耿。唉,可惜了。”
管家一直望着不远处的那几人,见古锋等人越发得寸进尺地为难方越笙,便问道:“要不要老奴去调解一二?古锋的性子最是执拗,不能容人,若让他在这里伤了方世子,我们对方侯爷也不好交待。”
“不用,再看一看吧。”老人摆了摆手,管家便又退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