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褚裕和面前,执意要他看的伤,对方拗不过,只好将还未包扎的脚抬了起来。
伤口虽深,却不算大。
询问过太医,也说按时上药,过不了几日便可痊愈。
瑶姬直起身,尴尬道:“圣上,也不必为此过分苛责宫人们……”
“朕伤是小,若踩到那木刺的是你可如何是好?”褚裕和扬起眉梢,眸中狠意划过:“在宫中办事不利,岂能与寻常百姓家同论?”
“圣上。”瑶姬目光平和:“莫要冤枉了人,饶了他们吧。”
褚裕和没明白这话中含义,可见她开口求,又不好拒绝,只得挥手让大太监等人退下,处理此事。
待门关紧,瑶姬拉过宫人搬来的椅子,坐在他对面,久久未开口。
这绥廉王的秉性,好像和她想象中不大一样。
许是看出她心情不佳,褚裕和难堪地局促了会儿,忽然从怀中掏出那副九鱼银镯,递与瑶姬:“本就是你的东西,先前实不该随意收走,现下物归原主。”
瑶姬接过镯子,却没戴上,嘴角浮现出嘲讽的笑:“这不是我的。”
褚裕和以为她还在为宫人的事生气,不安之余,心中多少有点闷。
难不成那些贱民的命,比他的伤还重要?
精致的鱼鳞在霞光的反射下颖颖生辉,玉指将那镯子把玩片刻后,抛向空中,遂又稳稳接住。
“不知陛下,可信迟暮河神之说?”瑶姬摩挲着镯子的表面,眸光阴晴不定。
褚裕和笑笑:“传言罢了,如今奉着神像,也不过是图个吉利。”
“那绥廉国的百姓,是如何看待的?”瑶姬不紧不慢地接着问。
“这,大抵还是信的,百姓多数靠天吃饭,因此对神佛之事也信得深些。”褚裕和逐渐觉得她意有所指。
他目光落在那镯子上,迟疑道:“这镯子,你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那日她在羽仙楼的话,如今看来,应只是为了蒙混过关临时编造罢了。
瑶姬喉咙滚动,吐出了“玄行”二字。
“是他?”褚裕和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和尚意味不明的笑,莫名的厌恶感愈加强烈。
真该找个机会将玄行撵出宫去,省得整天在瑶姬面前晃荡,徒惹他心烦。
正想着,不料瑶姬却突然跪倒在地,扶着他的膝,泫然欲泣。“圣上待瑶姬之心,真诚炙热,令人动容,瑶姬却因私隐瞒重情,实属混账,还望圣上恕罪!”
“你这是何故?快起来!”
褚裕和被她突兀的举动惊到,也顾不得脚上的疼痛,连忙将她搀起:“有事但说无妨,放心,朕绝不怪你!”
瑶姬抿紧嘴唇,盯着镯子沉默半晌,幽幽长叹一声,总算肯开了口。
即便是坐回凳上,她的手也始终与褚裕和轻轻牵在一处。
绥廉王掌心温热,安抚地覆在她略冰凉的手背上,似乎想竭力给她带来依仗和支撑。
“玄行救过瑶姬性命是不假,可参加千娇会的事,却是他与那老鸨窜通好,将我哄骗进风、风春楼的。”
瑶姬面露窘色,似乎要当着褚裕和的面,将此等难以启齿的话说出口,有点支吾。
“什么?”褚裕和心中怒火骤起,连手上的力道都不自觉加重了几分。
“我不知他究竟意欲何为,只是临入楼前,将这镯子给我,要我务必拿下魁首之位。”瑶姬轻吸鼻翼,不过转眼间,眸中便有泪光闪现。
“瑶姬原是为避祸,才逃到绥廉的,怎会愿再抛头露面?可一路上老鸨看得紧,羽仙楼又守卫森严,我又不敢暴露身份,只得暂且忍耐。”
“花车巡城时,我怕露面会被圣上认出,所以才化丑妆自保,不料那和尚却寻机前来警告,若不肯听从他的话行事,便要我的命。”
“他走后不久,便有了柳轻卿和王二泼毒之事,当时虽无证据玄行与此事有关,可瑶姬心里清楚,定是与他脱不开关系的。”
“玄行此人,捉摸不透,性格阴晴不定,私造假镯也不知意欲何为,瑶姬见镯子被圣上收走,心中暂且宽了些,不料入宫后,这和尚竟也阴魂不善地跟了来,还故意勾引三公主!”
褚裕和越听心中越惊,最后甚至放开她的手,起身踱了几步,将脚上那点伤全然忘了。
“和亲代嫁之事,民间并不知情,若此事做成,你这个新任魁首,极有可能会因这镯子被民众拜城河神转世。”
“还将主意打到了三妹身上!绥廉何人不知,朕与母后最宠三妹,但凡她开口,便没有不依的,若真被这和尚拿捏住,岂不……”
“好啊,私造河神女,诱骗三公主,这秃驴是想在朕的绥廉掀起滔天浪吗?!”
瑶姬口中嘤嘤嘤,眼角的泪光却在褚裕和起身后,收放自如地消失不见。
“还不止这些,瑶姬听闻上届魁首,也是那和尚运用诡计推上的,若圣上不信,可传白弱婷一问。”
“什么?上届?这该死的玄行,到底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搞了多少花样!”绥廉王重重砸拳在案,只觉得气不过,动手一挥,将茶盏也横扫在地。
每每贵人发怒,最遭殃的便是这茶具了。
瑶姬望着地上刚刚形成的碎片和茶沫,收起哭相,起身对绥廉王再施一礼。
“自入宫后,玄行便对瑶姬百般纠缠,甚至以救命之恩,要挟我魅惑圣上……瑶姬并非不懂感恩,可在大是大非上,还是分得清的,几番踌躇后,还是决定将所有事皆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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