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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鞭子极快,已追上二人,鞭子在空中双响,两人背上出了翻肉的鞭印,如此狠力下,竟无一人停下速度,还是直向芮铭而去。
    卫十二上前一挡,已做好贴身肉搏之准备。
    突然听见空气中传来急速的摩擦嗡鸣声。
    接着一枝仿佛天边流星般绚烂的小箭钻入了一人的胸膛。那人身体顿时栽倒在地。
    与此同时,有人跃出挡了另一人的势头,急速挥打几拳,再一扬手,将对方抛掷于方斩儿所站之处下方。然后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那死士被炸的只剩灰烬。方斩儿所站的围墙也被炸的坍塌成一片。
    「谁这么大胆子!?」飞身而起,落于看台大棚顶端的方斩儿怒道。
    只见两人扫荡周遭人群直到一干二净,方才跪拜于芮铭面前,齐声道:「属下郑七(褚十一)救驾来迟,主人受惊了!」
    朱小王爷呜呜扑上去冲着二人道:「我想死你们了!这小厮太难做了!」
    芮铭瞧着他们,不知道为何,心里有些开心,仔细去捉摸,竟有些想念。只是此时不好多说,只点头道:「回来就好。起身专心御敌吧!」
    「是!」二人齐声回答。
    起身围绕在芮铭和朱振梓身旁。
    郑七身旁是褚十一。
    褚十一身边是卫十二。
    卫十二又靠着郑七。
    三人不曾开口,只相视一笑,对方所想便已心领神会。
    兄弟情义,又何须多言费语?
    血光四射。骸骨满地。诸多人仿佛以了他们几人为目标一般,直扑而上。
    只是这三人维护之下,竟也在这纷乱之中,赢得了些寸安全之地。芮铭与朱振梓被他三人护得密不透风。
    眼瞅着距离主台已经愈来愈近,沈灏与萧方亦受到众人围攻。
    突然从围墙外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箫声。
    南宫飞燕的忘尘箫音!
    卫十二脸色猛变。
    「老七,十一,你们护得主人周全!」说话之间,身形拔地而起,如燕雀般在人群中点水而过,跃过围墙,消失于围场之外。
    卫十二离去的速度极快,恍如流星。几人还未曾明了,他便已经消失于视线之中。
    便在此时,方斩儿动了。
    他本站于看台棚顶。
    却突然俯冲而下,身侧铜铃如雨打芭蕉般繁乱作响,直向芮铭所在之处俯冲而去。
    「主人小心!」
    郑七大喊。
    卫十二寻觅箫声而去,那箫声却仿佛不能确定行踪,只是忽左忽右,仿佛要诱惑他前往一般。他追踪出去约莫三四里,到了城墙脚下一片竹林之中。
    下午的风,吹得竹林一片萧瑟。
    竹叶纷纷而下。
    箫声从竹林中隐隐传来。
    卫十二停下了脚步。如此藏首露尾,并非南宫飞燕的作风。
    主人……
    他心里猛然一慌。转身要走。
    面前突然有人飞窜而来,直取他腰间刻着「芮」字的玉牌。卫十二急速避让,手指凌空已经急速使出拂情指,点向那人周身大穴。
    对方回身避过,急速已撤下他腰间的玉牌,跃至三丈之外。
    卫十二看清了来人,失口道:「肖阁主!?」
    对面迎风而站,手指勾着那芮家堡堡主玉牌的,不正是肖冬青么?只见他将玉牌仔细看了看,收归袖中,笑道:「这物品,你拿着真真浪费了。」
    「你……」卫十二猛然顿悟,脸上已有了怒意,「你竟早已背叛芮家堡!?」
    「呵呵。」肖冬青扶手微笑,「何来背叛一说。我只是顺了芮铭的意思,帮他拆了芮家堡。后来怂恿他参加武林大会。」
    「那方斩儿突然出现在逍遥山庄,亦是你动的手脚?」
    「何止呢?」肖冬青道,「连芮惊涛和南宫飞燕都是我请过来的。」他笑的好不自在,「芮家堡有人嫌弃,无妨。我自稀罕。总得有个人收拾烂摊子吧?」
    「……亏他还当你作兄弟。」卫十二冷冷道。
    「兄弟?他有感情吗?」肖冬青摇头嗤笑,「我不是三岁孩童。你当我与你一般愚忠吗?」
    卫十二不应他的话,抬头与肖冬青对视,眼神仿佛三九寒冰,「让开。」
    肖冬青嘲笑:「你想去救你那没了武功的主子?恐怕迟了。」
    卫十二取下鞭子,不为所动:「让开。」
    肖冬青的笑渐渐冷了下来,他摊开双掌:「先问过我这双铁拳再说。」
    「啊呀。」远处突然有声音传来,接着七名身穿杏色短打的男子从竹林间飞身落于卫十二身后,当头的不过二十五岁,一张脸笑眯眯的,仿佛开了朵花,「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正想试试肖铁拳的滋味。」
    肖冬青皱了眉:「何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
    那领头笑道:「我等乃是逍遥山庄的七颗明珠。人称北斗七星是也。小侯爷说了,大公子出行,怎么能没有贴身侍卫呢?」
    「你们是……七杀!?」肖冬青脸色一凝。
    「什么七杀,多难听。我们逍遥山庄,既有温润如玉的小侯爷,又有谦谦君子的大公子,院内的侍卫,怎么会叫这么血腥的名字?我们乃叫七笑。我乃是温笑痴,他是温笑癫,那是温笑狂……」
    卫十二已听不下去此人大放厥词,回头扫了他们七个一眼,最后停在了温笑痴身上:「如此就烦劳七位代我阻拦此人。死活不计。」
    「是!公子放心。」七人齐声答道。
    卫十二飞身离开,肖冬青正要追上,却被七人团团围住。
    「哎,我说,肖阁主。」温笑痴笑弯了眼睛,「笑一笑,十年少啊!」
    只是肖冬青此时颜色皆变,如何还笑得出来?
    卫十二已知中了肖冬青调虎离山之计,心急如焚,可是待他刚回去,会场之中的斗争竟已经结束,尸体满地。
    沈灏皱着眉头站在主台上。
    萧方正在安排清理事宜。
    褚十一正在为郑七伤口缠绕绷带。朱小王爷焦急的在一边看着。
    却没有芮铭的身影。
    卫十二窜到主台上,脚步一个踉跄,冲到郑七面前,狠狠抓住他的手臂,几乎是厉声急问:「主人呢!?」
    郑七与褚十一对望一眼,都心虚的低下头去。
    「方斩儿当时冲上来,我等尽力拼杀。没料到芮惊涛竟然出现,前后夹击,几乎不敌。最终……」郑七的声音小了下去。
    「我等死罪。」褚十一道。
    「……若说有罪。我放下主人的安危不顾,去追那箫声……我也死罪。」卫十二闭着眼睛努力压抑着心慌道。
    「十二,现在怎么办?」朱小王爷问他。
    十二睁开眼睛,看着郑七与褚十一二人:「要死的话……」
    「也要等我们救出主人再死。」郑七接了他的话。
    褚十一坚定点头:「对!」
    「公子!」主台之上又飞入七人,正是逍遥山庄「七笑」,温笑痴手里拎着一枚血淋淋的人头,恭敬呈上,「我等已诛杀肖冬青。不知公子还有何吩咐?」
    卫十二缓缓站起来,回首朝北方望去。
    芮铭若是被俘,定是被掳去了无量宫。若是加紧赶路,兴许能够尽快在路途中拦截。
    他扶起郑七,回首道:「去无量宫!」
    芮铭感觉自己似乎作了一个悠长的梦。
    梦里的每一个片断都混乱不堪。
    有人在梦里撕心裂肺。
    有人在梦中四分五裂。
    还有人在梦里跪地求饶。
    只是每一个梦的主角,他都看不清楚……明明每个梦都真实的仿佛身临其境,却又无从知晓前后事物。
    这些梦压抑至极,让他无法呼吸。他在梦里挣扎着,叫喊着,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然后他瞧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十二――!」他猛然大喊,一头从床上坐了起来,急促喘息着。
    有人扶住了他,将他身后的枕头垫起,温柔的让他靠了上去,他抓着那人的手臂道:「十二――」话音未落,身体猛然绷紧。
    面前那温柔之极的人,竟然是芮惊涛。
    芮铭浑身僵硬,警惕的看着芮惊涛。
    没想到芮惊涛竟然恍然不知一般,只是伸手抚上了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方才道:「小铭,你又作噩梦了?」
    「什、什么……」芮铭懵了,「芮惊涛你――」
    「二爷您真是胡闹。才不见几日。就直呼堡主之名了?」有人掀开帐子,冲他调笑,竟然是身着青衣,腰别古剑的芮夕。
    一切打扮和之前在芮家堡内,无有二致。
    芮铭怔怔的看着芮夕。
    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你说什么?堡主……他?」芮铭指着芮惊涛,吃力地问道。
    芮夕道:「二爷。你难道烧的厉害,连你大哥是芮家堡堡主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芮家堡堡主……芮惊涛是芮家堡堡主!?
    芮铭脸色顿时惨白。
    芮惊涛和芮夕对望一眼,回头问芮铭:「小铭,你怎么了?前几日受了风寒是否还不曾痊愈?可要让大夫再来看看?爹娘昨日还在念叨周遭的人都伺候的不尽心。」
    爹?娘?
    不是早就死了吗?
    芮铭恍惚。
    芮惊涛的声音温和沉稳。芮铭朦胧的觉得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小的时候。被誉为武林青年俊杰的哥哥一向沉稳自持,虽才十五,方已隐隐有了领军大将的风范。
    若不是为了突破极限,大哥又怎么会去练那不要命的妖功?
    若是大哥没有练无量神功的话……定已是芮家堡的堡主,定有青衣十二骥追随,享尽武林赞誉……
    芮铭睁开眼睛,看着面前仿佛虚构的芮惊涛,他虽然虚弱却还是笑了起来:「大哥,我没事。」
    芮惊涛略略安心,叹道:「没事就好。」
    是啊,倘若一切无事,那该多好。
    就算是骗局吧……
    芮铭心想。
    若能让自己这般看看不曾有过的东西,曾经肖想过的东西,就是个骗局又如何?
    他在床上躺了三四日,方才能够下地,浑身虚弱无力。芮夕解释乃是因为他小时候练武走火入魔,导致经脉尽断,无法再习武所致。
    「二爷骨骼奇佳,不能练武,还真是怪可惜的。」芮夕叹气道。
    「……不能练功就不能吧。要是能这么过一辈子……不能练武又如何?」芮铭倒看得开,挥手淡然道,「大哥呢?」
    「堡主这几日正是月末梳理堡内事务的时候,已经忙了几个通宵了。」芮夕道。
    「哦……」芮铭缓慢的走到院子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找了个亭子躺下,晒着太阳,笑道:「那挺好的。跟大哥说,晚上我找他一起吃饭。」
    「是。」芮夕答道。
    第一次从这个院子里走出去的时候。芮铭又一次迷惑了起来。
    这真的是梦么?
    为何一桌一椅,一花一草,都与芮家堡一模一样。连他小时候在假山上刻下的小人都还在那里。
    来往的丫鬟。
    熟悉的阁主。
    各厂的总管。
    甚至青衣十二骥都与自己认识的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只是这些人叫自己「二爷」。
    堡主已经另有其人。
    这真的是一场梦?
    还是说自己之前所经历的那些才是梦呢?
    芮铭本明朗的心变得模糊起来。
    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芮铭竟不想探究了。
    怕梦。
    更怕梦醒。
    不知道在这里过了几个日夜。芮铭逐渐熟悉了自己的身分。
    某日他去陪大哥用餐,刚进了大哥的院子――便是他曾经在「梦」里住过的那个――便听见了一阵鞭打声音。
    走进了一瞧,有人被吊在花园树下,浑身赤裸,被施以鞭挞之刑,行刑之人瞧着熟悉,竟然是赵大。那人浑身全是鞭子印记,血水缓缓流下,在他身上编织成一张红色的大网。
    芮惊涛却正坐于廊下,竟抱着芮夕亲吻。
    芮铭顿时尴尬,欲要退下。
    「二爷?」芮夕已经瞧见了他,连忙从芮惊涛身上起来。
    这么一下,芮铭却不好再躲,咳嗽一声,上前道:「大哥……我瞧你这里正罚人呢。没好出声。」
    「无妨,只是一个奴才犯事。」芮惊涛道。
    芮铭遂走至大哥身旁,却瞧着吊起的人,似乎有些眼熟,迟疑问道:「大哥,这人……怎么从未曾瞧见过?」
    「呵呵,你没瞧见过也是正常。他是芮家堡的黑衣影卫。除了我,其他人面前都不准现身。」芮惊涛道。
    芮铭心里「咯登」一下:「难道是黑衣十二骥中的?」
    芮惊涛奇怪道:「哦?你倒是猜得准。他便是黑衣十二骥中的老么。」说着他一挥手,「赵大,将他放下来。」
    「是。」赵大道,给那人松绑。
    那人无力倒地,却又得了狠狠一鞭,方才拉回神智,吃力的跪了起来。
    「主人……」他声音沙哑的唤了一声。
    芮铭一颤。那声音熟悉的异常心惊。
    「抬起头来,给二爷看看。」芮惊涛道。
    「是,主人。」那人低低应道,缓缓转向芮铭方向,抬头道:「叩见二爷。」
    芮铭看着那张仿佛昨日才见过的脸,僵在当场。
    他怎么在这里?
    他也被捆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还是我出了问题?
    芮铭脑子里急速转动。真实的质疑和虚假的质疑交织在一起。他不知道究竟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大哥的声音悠悠的穿破他的重重思绪而来。
    「这是我的影卫。排行十二。按照规矩,叫做卫十二。」
    卫十二!
    一队人马,自远方急速而来。黄沙在马队后,形成滚滚的烟雾。
    马蹄声、人语声,给寂静的戈壁滩带来一丝吵杂。
    「吁――」卫十二喝住了身下坐骑,马队随着他的动作皆数停了下来。他牵马上前,领头的温笑癫与萧方二人正安抚着身下已经明显体力不济的马。
    「公子,已急行半日,不如歇息片刻再行上路。」温笑癫瞧他走来,遂道。
    「不行。」卫十二缓缓摇头,「主人身处险境,性命关天。早到一日,就多一分生机。」
    萧方本正拿着金羽令对着地图钻研,此时头也不抬的道:「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只是这荒漠最是耗费精力,你策马扬鞭就算及时赶到,恐怕也没多余的力气救人。不如稍作歇息,养精蓄锐。」
    卫十二却沉默无语。
    「公子?」温笑癫又唤了他一声。
    他最终道:「前面找些阴凉处休息一刻。」说完此话,不等温笑癫回复,已经驾马领头冲了出去。
    又行得好一会儿,才找到半面土坡三五棵枯树挡了少许阳光。一行人便在此处歇了下来。
    卫十二饮了两口水,将水袋挂于腰间时,碰到了一块冰凉的东西。他低头。那腰间之物,正是之前肖冬青抢走的「芮」字玉牌。
    他动作一滞,接着将玉牌解下,放在左手中,静静看着。
    那日温笑痴带着肖冬青的头颅复命后,将玉牌呈上:「公子,此乃肖冬青之前抢去的牌子。我料此物价值连城,或有大功用。请公子收回。」他这才想起来,肖冬青已经偷了那牌子去。
    连温笑痴都如此细心,而他――则早将此物已被窃之事抛于脑后。
    只是玉牌失而复得,那赠予玉牌的主人,却已经消失不见。
    卫十二霍地死死攥紧了左手,接着仿佛怕那玉牌再消失一般,又将右手抱了上去,用力再捏紧一些。
    回想起来,芮铭当日那般平常的将玉佩赐予他的时候,早已有了许诺,要让他与芮家堡主,平等上下,共进共退……只是后来知道了那玉佩的价值。他也蠢笨的从来不曾想到过。
    再后来,芮铭功力减退,露出恶劣本性的时候,他又是怎般应对的?
    芮铭作弄他又呵护他时,他是怎般感谢的?
    芮铭唤着「十二十二」,为他争风吃醋、吹胡子瞪眼的时候,他是如何回应的?
    卫十二想了又想。
    他竟然全不记得。
    或者说……他一如既往,恪守本分,从不曾回应?
    「想你家情郎了?」萧方在他身边坐下,揶揄道。
    「……」卫十二垂下眼睛,不理不睬。
    「也罢,多想想吧。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想了。」萧方伸了个懒腰,然后长吁短叹道。
    卫十二还是不答话,只是站起来将玉佩别回了腰间。
    萧方瞧完了他的动作,「啧啧」感叹:「人为什么总是要到什么都没了,才去后悔当初不曾珍惜呢?」
    卫十二一僵,扭头问他:「毒尊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芮铭对你宠溺纵容到了极点。」萧方道,「那玉佩,明眼人都知道非一般凡物。芮铭既然肯赏给你,定是当你非比寻常。」
    「主人对我抬爱万般,我心里自明了。」卫十二冷冷答道。
    「你真的明了?」萧方反问,「你若明了。那芮铭所要何物?你可能给他?你可给的起他?」
    芮铭所要的?
    卫十二心中突动。
    许多日前,芮铭带他出堡送大小姐回京。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官道上时,芮铭懊恼的问他:『十二,你说我这个主人怎么样?』
    十二,你觉得我怎么样?
    十二,你的命归我所有,从此以后,你只属于我一人。
    十二,你可喜欢我这般对你?你可欢喜?
    十二,我以为我们已经说的清楚明白,你这般低三下四是给谁看!?
    他的心好像被人戳开了一个洞,又好似开了一个天窗。许多的东西从那里流出、许多事情变得明明白白。让他的心又是痛楚又是明朗,又是难过又是欢喜……
    好多话都冒出了胸口。
    要去找人说。
    只是可以被说的那个人,此时此刻不在此处。
    「后悔了?」萧方在他身边轻笑,「只是不知道芮铭是否还有机会听到你想说的话。」
    卫十二垂下头,用手指温柔的摩挲着那块玉牌。抬头望向萧方,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清晰明显的暖暖的笑。
    「有机会的。」他坚决道。
    说罢,翻身上马,一拉缰绳,马儿嘶鸣。
    「定是有机会的!」卫十二笃定道。
    第六章
    芮铭看着跪在面前的人,心里不知道是何种滋味。
    跪地之人,身上只有一条亵裤。赤裸的地方,密密麻麻的全是鞭印。新旧交替,层层叠叠,不知道是多少时日下的积累。在鞭印之间,依稀可以看到右肩上那块被烙上了「芮」字的印记。漠然的面容上,那双眼睛,亦显得暗淡无光。
    「你说你叫什么?」芮铭低声问。
    「属下卫十二。」跪地之人的声音也仿佛没有温度一般。
    卫十二……
    跪地之人长了一张与卫十二一模一样的脸,甚至是身材,身高……刚才在芮惊涛的院子里看到了他,芮铭便鬼使神差的问芮惊涛讨要了此人,带了回来。
    只是待他沸腾的脑子冷静了些许后,方才逐渐打量出此人的些许不同。
    此人与卫十二无异。却比十二更加冰冷,没有情绪。甚至可以说不像个活人。也似乎无人当他作活物……
    芮铭上前,伸手到他脖子下面,仔仔细细的摸索了许久,都不曾找到任何戴了人皮面具的破绽之处。此人若不是人皮面具做得巧夺天工,便是直接长了一张十二的脸……
    面前的卫十二垂着眼帘,微微仰头,方便芮铭在他脸上抚摸。他的睫毛修长,在脸颊上留下了扇子形的阴影,轻微动着。因看不见了他那双无神的眼睛,倒有了几分脆弱的感觉。
    「你把你的事情,说来我听。」芮铭轻轻抚摸着卫十二的脸,一边道。
    跪地的卫十二顺从的讲述自己如何进了暗西厂内,如何获得影卫资格,如何成为黑衣十二骥……他的声音僵硬而没有起伏。甚至说的词不达意。似乎许久不曾这般讲过话了。
    芮铭想起了梦里的那个卫十二,那个属于自己的卫十二。
    第一次和自己说话时,也是生硬磕碰,仿佛刚刚学会说话的稚儿。
    卫十二平铺直述的讲述很快便告一段落。基本与芮铭从行录中曾获得过的资料一致。唯一不同之处便是卫十二的主人从芮铭变成了芮惊涛。
    「你知道今日堡主把你借给我了吗?」芮铭问他。
    「知道。」卫十二纹丝不动的跪着,声音僵硬漠然,似乎被送人的不是他,而是什么常见的器物。
    「你没什么想法?」芮铭问。
    卫十二露出一种极浅的茫然,回答道:「属下不懂二爷的意思。」
    「我是问,你难道不觉得堡主这样对你不公平?」芮铭压着烦意又问了一次。
    「主人如何对待属下,都属情理之中。属下万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念头。」卫十二如是回答。说完,还恭恭敬敬的叩了一个响头,匍匐在地,久久不曾起来。
    芮铭靠在榻上,冷冷地瞅着地上的人,突然道:「那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地上的卫十二道:「知道。请二爷允许属下服侍。」
    芮铭靠在那里,许久不曾有反应,最终微微的「嗯」了一下。跪在地上的人便爬到榻边去解他的腰带,动作灵活轻车熟路,仿佛做过许多次。
    芮铭突然抓住卫十二的发髻,猛然扯了上去,凑近卫十二那张被迫仰起的脸。
    「大哥……」他咬牙切齿的低问,「可曾上过你?」
    「主人他……」卫十二突然说不出话来,脸色一点点的变红,最终呢喃道:「主人命令,不敢不从。」
    不敢不从。不敢不从!
    怒意嫉恨排山倒海的掀了起来,想着卫十二的种种羞媚姿态都被其他人分享,芮铭恨不得此时就能拧断芮惊涛的脖子。
    低头,突然看到了卫十二的脸。
    茫然的脸上,眼睛仿佛蒙了灰的珠子,没有一丝光彩。
    这怎么会是自己喜爱的那个卫十二呢?
    这并不是卫十二……
    芮铭心里突然说不出的厌倦疲惫,意兴阑珊的松开了手,低声道:「你下去吧。我瞧着你不高兴。」说完,翻身便睡。
    卫十二在他身后道:「请二爷恕罪。」接着悄悄地跪行出去,在走廊上停下来,跪在走廊里,不再动弹。安静的仿佛这院内的花草树木一般。
    过了一会儿,听见一阵脚步声。
    「二爷呢?」芮夕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二爷在小憩。」卫十二低声道。
    「哦……」芮夕的声音也压低了几分。
    接着房门被人缓缓打开,芮夕轻轻走了进来。
    「二爷,爷?」他唤道。
    芮铭本就没有睡着,他听得真切,却不想理睬。
    芮夕笑了一下:「我知道那个影卫不讨二爷喜欢。二爷消消气。喝了药再睡可好?」身后传来一阵药香。
    味道朦胧恍惚,便是闻上一闻,似乎都能忘记世间烦忧。
    芮铭叹气,翻身坐起:「放着吧。」
    「二爷,这药,您可得趁热喝了。冷了伤胃。」芮夕端着药碗递过来,姿态恭敬有礼,却隐隐的透露着坚持。
    芮铭最终只得接过药碗,却不着急饮下,只把玩着那瓷碗,过了一会儿忽道:「阿夕,我作了一个梦。」
    「二爷作了什么梦?」
    「怪吓人的梦。好像在梦里过了一辈子。在梦里我没了父母、丢了大哥、当了堡主,却得了个宝贝般的影卫……」芮铭抬头看他,「阿夕,你说这是不是真的?」
    「呵呵,二爷。梦就是梦,哪儿能当真?」芮夕轻笑应道。
    「梦……就是梦……」芮铭怔怔重复了一遍,「你知道我从来不想当什么堡主。也不想练什么绝学。只想一家人和和睦睦。我醒来之时万分庆幸那些都是梦。我还是芮家堡无忧无愁的二少爷,大哥还是当初那个大哥,爹娘安度晚年,只是……」却失了卫十二。
    「只是什么?」
    芮铭抬眼看他,突然无奈苦笑:「你说的对。梦便是梦。就算是醉生梦死,贪恋虚幻。梦总还是有醒的一天……」
    「二爷?」
    「没什么。」芮铭摇头,抬手将那碗冷了的汤药喝得一干二净。
    浓浓的忘川草的味道在周围四溢。
    忘川草熬忘川水,三途河上,了前尘旧梦……
    他芮铭又怎么不知道这几日所饮的汤药乃加入了忘川草呢?
    只是梦终归是梦。就算再留恋,那也只能是梦。
    就算是父母健在、兄友弟恭,却没了卫十二……没了十二的梦,又怎么算得上是好梦。他还是太奢求了吧?
    「芮夕,我想习武。」芮铭放下碗,缓缓说道。
    「这是好事。只是你的身体……」芮夕有些迟疑。
    「我想去清凉寺,找戒嗔大师。」芮铭道。「他与我曾有约定,会帮我调理好身体。你应该记得。」
    芮夕怔了怔,笑道:「我许是忘了。只是你这身体恐怕不适合出府。」接着他想了想又道:「你可能不知,戒嗔大师就在芮家堡。我去请示堡主,若是无其他要事,便请大师过来一趟可好?」
    「好。」芮铭点头,转身又躺下,「那我继续睡了。」
    芮夕细心帮他盖好被子,退了出来,端着盘子走过卫十二的时候,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仿佛地上的只是这院内的一花一草一木般。
    芮夕端着托盘出了小院,往芮家堡深处走了一会儿,地势逐渐偏远,许久后方才见到一个狭小的院落,推开久不曾修的院门走进去,转过弯,走到堂屋之中。
    「主子,我回来了。」芮夕恭敬冲身在主位上的人行礼。
    「情况如何?」
    芮惊涛霍然坐于主位上问道,他两旁坐着的竟是南宫飞燕与方斩儿。
    「回主子的话,芮铭喝了今日的汤药。」芮夕答道,「林林总总,已是饮了十余副药了。只是并不见他忘了以往多少事。今日去的时候,他还罚了那个假的卫十二跪在回廊里呢。」
    「没有效果?」芮惊涛皱了眉,回头问方斩儿,「你那忘川草是否是假的?」
    方斩儿不悦道:「怎得可能?忘川草十分稀有。我手里这些还是几年前用母子金蛊从毒尊的手里换来。萧方的东西,万没有假货。」
    「忘川草的功效并不是让人忘却。」南宫飞燕静静的突然开口,「忘川草只是辅助。人可以选择记得哪些忘却哪些。大费周章,布了这般相似的府邸,重现当日场景,不就是想要芮铭去记那些他想记住的。把要逃避的,统统抛掷脑后。才能为我所用么?」
    「哼!要我说,直接取了他身上无量神功的功力,岂非更好?省得这般折腾!」芮惊涛不耐烦道。
    「他与你不同。你习无量神功虽然二十余载,但是前期有芮家堡之武功铺垫。并不纯净。芮铭则自幼习此功,又凑巧得了戒嗔的帮助,无量神功在他身体内,潜修练许久。正是精纯至极。他若不受控制,开了穴脉,你怕是难在他手里讨好。」
    「那更好,我愁没对手!」芮惊涛道,「能与二弟好好一战,生死无关。」
    南宫飞燕擦着手里的箫,回头看他,温和一笑,含义不明:「你放心,定有机会。」
    「芮铭说他想习武。想见戒嗔。」芮夕突然道。
    几人齐刷刷看过来:「什么?他想见戒嗔?」
    「是。他说要去清凉寺。十分坚决。我无奈之下只好哄他说戒嗔便在府内。」芮夕道。
    「荒谬,我去哪里给他找个戒嗔出来?」芮惊涛怒道,「你以为是假装卫十二那个小奴才吗?」说话之间,抬手掌风甩出,已是扫上芮夕侧脸。
    芮夕被掌风扫中,往后踉跄了一步,接着又毕恭毕敬站于下首:「当时情况下,我只有此法可想。处事不当,主子罚我便好,莫气坏了自己。」
    「说的统统都是废话!」芮惊涛扬手又要抽他,南宫飞燕已出手拦下。
    「你这横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南宫飞燕无甚表情道,「芮铭身上穴脉,确实并非我可解开。」
    「哦?你上次不是用忘尘箫音让他的无量神功激发吗?当时还让你伤了肩膀。记得否?」方斩儿奇道,「难道这还不算?」
    「那日本就没打算早早激发他体内神功。一是为了看看我的忘尘箫音究竟练到什么威力。二来,若不是有人不顾劝阻,被卫十二擒得,又怎需要我去救?」南宫飞燕瞥了他一眼,讽刺道。
    方斩儿脸上闪过狼狈神色,干笑了两声,不再接话。
    南宫飞燕继续擦着手里的玉箫,仿佛自言自语般说:「芮铭体内无量神功藏匿太深。我上次在武林大会前那夜使出七